丑時更聲已敲過，正是夜裡安眠好時候，城中燈火盡滅，四周萬籟俱寂，一條人影正由遠而近，足尖點過眾多民院瓦片之上，直往謝雲塵那四合小院方向，直至最後腳下點過小院牆上碎瓦，這才落地，立身院子正中央。

足下站穩，去哪個方向，有片刻的猶豫，不過也就那麼片刻功夫，行動已經先於意識往前方所見內中一片漆黑的房間方向走去，到了房門口，隔著一步的距離，抬了手卻不敢弄出半點聲響，就那般停在半空中，而門也就在這時，從裡面開啟。

雖然屋內漆黑，但是屋外還有些月光，能叫門外的人看看見一人正雙手撐著門站在門內。“無意？你還沒睡。”

謝無意卻不說話，只是握著門框的手又用力一握，然後眼睛一閉，似下了莫大決心一般，放下門栓，轉身朝屋內走去。“你進來！”

“啊？”莫陵肅似有些沒反應過來，謝無意已經隱入屋中黑暗，而他卻還愣愣的站在門外。

“不願意進來便回去吧！”久見莫陵肅不動，屋內傳來謝無意的聲音，明顯的不耐煩。

“不是，我沒有不願意。”謝無意的又一句話，終於讓莫陵肅確定了不是自己聽錯，幾乎是踉蹌的姿態一下子便閃身進了謝無意屋內。

“坐吧！”莫陵肅方才進屋，就聽黑暗中謝無意又道。

“無意。”莫陵肅知道屋中桌椅的位置，只是他卻未去坐，雖然謝無意這深更半夜讓他進屋，但是他還不至於就昏頭到以為謝無意是有什麼其他暗示。“你有話要對我說。”

“你應該知道二哥為什麼要將你留下。”莫陵肅未坐，其實謝無意也是站著，藉著透窗而入的絲絲月光，可以分辨出他是立身在莫陵肅身前不遠處。

“知道。”莫陵肅道。

“你真的肯幫謝家堡？”謝無意道。

“無意是不相信我！”莫陵肅的語氣中帶著些自嘲。

“莫家莊與謝家堡向來不睦，要我如何信你，不要說什麼因為我。”謝無意道。

“為何就不能是因為你？”莫陵肅道。

“你……”有些話謝無意是不願意信，也說不出口。

“哎！”一聲輕嘆，但是在靜謐的室內迴響，莫陵肅想上前到謝無意麵前，可是他不能，只能在黑暗中握掌成拳。“我知道我做了不該做之事，你不信我也是應該，可是我是真心想彌補。”

“我已經說過，你我恩怨兩消，不需要你再彌補什麼。”謝無意。

“我……”無奈的欲言又止，莫陵肅知道，有些話說出口是錯，不說可能更錯，兩相為難，內心一陣掙扎，終究是沒有忍住，宣之於口。“那我就不能為自己去爭一爭心上之人麼？”

“你……”謝無意方才張口吐出一個字，卻沒想到莫陵肅已經到了他的面前，一隻手捂下了他後面欲言。

“我知道，你我同是男兒身，且我之前所為之錯事，要讓你接受我很難。”莫陵肅說完一句見謝無意並未有動作，試探著改將捂在其嘴上的手拿下來放在謝無意肩膀之上，然後繼續道：“可是我已深陷無法自拔，就算明知道難有結果，我也只能去爭一爭了！”

“你……你是莫家獨子，你如此就不怕你父親……”謝無意只覺得舌頭有些打結，或者說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何，心裡沒來由的一陣慌亂，幾乎都未注意到莫陵肅將手從他嘴上轉到他肩上這一系列動作。

“無意擔心我父親不同意？”幾乎是瞬間的，莫陵肅的眼睛都有些放光。

“你別多想。”尷尬的情緒緩解了些心中的慌亂，謝無意這才注意到肩上多出來的那隻手，一手拂開莫陵肅的手臂。

“無意！”好不容易謝無意與他的對話不再是開口閉口讓他離開，莫陵肅如何肯就此作罷，他也是豁出去了，被謝無意拂開才一瞬間又雙手一抬撐了謝無意兩隻手臂，用了些力與人對面相視，雖然夜黑，但是藉著那點月光也算是思言相對。

“你放開！”幾乎也就在莫陵肅方才撐上謝無意兩邊手臂之時，謝無意下意識的便是一掌拍向莫陵肅，本以為莫陵肅會躲，卻不想他竟是生生以胸口接了他一掌，幸好謝無意未用全力，又有傷在身，但饒是如此，還是聽著莫陵肅一陣悶咳，只是那雙手還在原處，未將謝無意放開，引的謝無意一陣錯愕。“你為何不躲？”

“躲了就要放開你了，好不容易你肯讓我與你這般近的距離，我捨不得。”莫陵肅說話的聲音有些悶，顯然方才謝無意那一掌已經打亂了他的心氣。

“你瘋了！”謝無意愣愣道。

“我是瘋了，從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已經瘋了！”莫陵肅道。

“夜深了，你回去吧！”謝無意說完就要掙開莫陵肅，卻才掙一下，下一刻身子已經被莫陵肅擁入懷中，驚的他揚起手就又是一掌準備落下。

“你要殺了我麼？”就在謝無意那一掌即將落下之時，卻聽莫陵肅又一驚人之語。

一室的靜默，謝無意那一掌將落未落，竟是那般愣在了那裡。

“你若不殺我，我便不會將你放開！”就在謝無意被驚的愣神的瞬間，莫陵肅將人又往懷中緊了緊。

“你以為……我不敢麼？”愣神也就是一瞬間，很快謝無意回神過來，那未落的一掌卻比方才還要凌厲，一掌拍向莫陵肅胸口，而人也被震的退出好幾步，待到莫陵肅站穩之時，一口鮮血也隨之噴出口外。

“咳咳咳……”好一陣咳嗽，莫陵肅那邊才算穩了下來，卻是再不敢冒進，他知道謝無意這次是真的生氣了。“對不起，無意，我是……”

“你出去吧！今夜就當你沒來過。”謝無意還在原處站著，隔得遠看不清表情，只聽聲音可以聽得出，並不太愉悅。

莫陵肅在心裡狠狠扇自己一耳光，好不容易謝無意對他有了點好臉色，卻讓他的得寸進尺給毀了，顯然現在的謝無意對他態度又恢復了從前，甚至比以往更差。“無意，我真的不是有意。”

“出去！”謝無意冷冷道。

莫陵肅知道，現在他再留在這裡，只會惹謝無意更加不快，只好用衣袖擦去嘴角血漬，然後轉身一步步的朝門外走。

屋內黑暗，屋外卻有朦朧月色，謝無意可以看得見莫陵肅出門，直至消失不見，而他卻還以人獨立屋中久久未動，垂下的手掌指尖輕動有些發麻，就好似方才打出去那兩掌落於人身上的痛，那手掌也能感受到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