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船渡江的時候,望著滾滾長江東逝水,楊英俊略微出神。楊美麗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沒好氣地將那礙眼的手撥開,繼續沉思。
楊美麗道:“還在想刺殺的事?這次幸虧你提前跟楊戎透過氣,不然估計還到不了長江。”
“我也只是以防萬一,沒想到狗皇帝居然真的出爾反爾。”
“你為什麼認定是皇帝做的?楊家軍的話,不是聽命太后嗎?”
楊英俊愣了下,回頭看了妹妹一眼:“你覺得是太后?”
楊美麗聳聳肩,道:“我只是就事論事。”
楊英俊一拍腦袋,道:“算了,現在想這些也沒有意義。我剛才是想,皇帝封你為鎮南王,恐怕是權宜之計。以皇帝的野心,絕對不可能容忍什麼一國兩治,開戰是遲早的事。”
楊美麗大驚失色:“會開戰嗎?”
“這誰都說不準,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我們應該提前做準備。”
楊英俊站起身,走到甲板上,迎著風,指著江面道:“你看,我們跟皇帝以長江為界,以後這長江兩岸上,必定有重兵把守。將來萬一開戰,水戰恐怕是避免不了,所以我們首先要做的,就是訓練出一支精銳的水師。”
“娘娘所言甚是。”尉遲靖不知何時走了過來,臉上滿是讚許:“我朝歷來疏於對水師的操練,將士底子再好,上了船,站都站不穩,如何作戰?據聞我朝初建時,南昌島屢犯我朝閩州境地,奈何我朝精兵百萬,卻屢戰屢敗,就是因著南昌島水師作戰能力強於我方。”
楊英俊急忙道:“那後來呢?”
“閩州州府眼看著百姓深受南昌水師的侵害,忍無可忍之下,打著自救的旗號,公開招收水性良好的平民組建水師。在這一隊平民水師的帶領下,我軍與南昌島才有了抗衡的實力,最終在神宗年間,大破南昌水師,贏得全面告捷,自此南昌島才對我朝俯首稱臣。”
楊英俊打了個響指,道:“太好了,這麼說閩州就有一隊作戰能力強的水師?”
尉遲靖笑著搖搖頭,道:“如今已不止一隊,凡駐守閩州的將士,都必須先學會泅水,故而閩州計程車卒都十分擅長水上作戰,閩州的戰船,也是舉國聞名。娘娘如果想在長江邊上組建精良的水師,可以請閩州水師主帥幫忙。”
楊英俊喜道:“你認識?”
“素未謀面。”
“……”
看出楊英俊的無語,尉遲靖笑道:“末將雖未有此榮幸,但王爺與他卻是舊識。閩州水師主帥葉舟行,王爺可還記得?”
楊美麗一臉茫然,默默轉頭看藍天白雲。
“……”
楊英俊一臉尷尬的笑,尉遲靖倒沒有多想,道:“王爺不記得也無妨,吳堯也是識得的。”
再一起回頭看吳堯,卻見吳堯學著楊美麗的樣子,默默扭頭看藍天白雲。
“……”
臥槽!真的是學好三年學壞三天啊,吳堯這麼位根正苗紅的正直青年這就讓楊美麗帶歪了?
楊英俊正要發火,卻聽見尉遲靖在旁邊大笑,笑得見牙不見眼:“我倒忘了,吳堯對這位葉主帥向來是避之唯恐不及啊!”
聽出八卦的成分,楊氏兄妹表現出十足的默契:“什麼情況?”
吳堯裝聾作啞地繼續看藍天白雲。
尉遲靖忍笑道:“王爺您不記得了?當年您剛學會泅水,就吵著要到閩州見識傳說中的‘不敗水師’。先皇應允後,您與吳堯便去了閩州,結果那位葉主帥甚是欣賞吳堯,軟磨硬泡的非要招吳堯為女婿,把吳堯嚇得連夜逃回京師。這事還是您當成趣事說與眾將士解悶的呢。”
楊氏兄妹一愣,對看一眼,隨即爆笑出聲。
吳堯在這樣誇張的笑聲裡慢慢紅了耳根,卻梗著脖子繼續看藍天白雲。
“我說……”楊英俊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吳堯,你怎麼那麼沒出息?難道是那位葉小姐長得太醜,把你嚇著了?”
楊美麗抱住肚子笑得一顫一顫的:“人家……人家是害羞啦,哈哈哈……”
“那正好,這位葉小姐要還未出閣,我就給你們做媒。”
吳堯忍無可忍地轉過頭來,英俊的臉上早已紅得像火燒:“請王爺孃娘切莫開屬下的玩笑!”
楊英俊走過去,勾住他的肩膀,笑道:“要我說啊,你就是臉皮太薄,才會到現在一直單身。你放心吧,你的終身大事,我和王爺會替你做主的。”
吳堯退開身子,躬身一禮,道:“屬下先行告退!”
“誒誒,吳堯,別走啊……”
誰知平日裡最是聽話的護衛卻越叫走得越快,很快進船艙裡去了。
剩下甲板上的三人面面相覷,繼而又是一陣爽朗的大笑。
一番折騰後,終於到了位於蘇州的行宮,據說是神宗年間興建的,神宗帝賜名“南樂園”。行宮依山傍水,佔地面積之廣雖比不上皇宮大殿,但也足有200多公頃,其中水面佔四分之三。宮中除了寢殿宮苑外,還有景點建築物百餘座、大小院落20餘處,共有亭、臺、樓、閣、廊、榭等不同形式的建築1000多間,古樹名木1500餘株。其中的富麗堂皇,已經無法用言語形容。楊氏兄妹一進去就看傻了眼,跟劉姥姥進大觀園似的。
安頓好後就又開啟了忙碌模式。楊美麗每天天還沒亮就得起來接見來自南方各個州縣的大小官員,還有各地的名門望族。所謂強龍難壓地頭蛇,為了鞏固自己鎮南王的地位,不得不陪他們嘮嗑,陪他們吃飯喝酒,明明跟一幫大叔老頭沒有半點共同話題,卻不得不全程陪笑臉,笑得面部肌肉抽筋。而楊英俊就負責批閱奏章,一開始還覺得像這樣過過皇帝癮挺好玩的,可沒兩天他就煩了。那些個奏章全是古文,羅裡吧嗦的,跟老太婆的裹腳布似的又臭又長,看半天也不知所云,看得楊英俊暴力因子都快出來了。好不容易在一堆廢話連篇的奏章裡發現了重點,卻又陷入了兩難的境地——這個州發大水了,那個縣出現疫情了,林林總總,全都急需要批覆賑災災款。
楊氏兄妹深刻地體會到,勤政愛民真的不是隨便說說就能做到的。以前看書的時候看到某某皇帝批閱奏章要批到半夜,心裡還不以為然,現在自己親身體驗了,才知道什麼叫苦不堪言。楊英俊甚至生出退位讓賢的念頭。
這日,楊英俊一如既往地伏首案上批閱奏章,正批得發睏,奏章上一行字都變成兩行了,忽然一隻白鴿撲凌凌落在窗臺上,把他嚇得睡意全無。
“我靠!”他猛然跳起,看清是鴿子後,先是鬆口氣,隨即大怒:“誰啊?誰養的鴿子?想嚇死人啊?!”
梅蓉幫他把鴿子抓住,撫著鴿子身上柔軟的羽毛,忽然“咦”了一聲,道:“娘娘,這似乎是專門馴養的信鴿。”
“飛鴿傳書”四個字在腦海裡閃過,楊英俊立刻把鴿子抓過來,果然見他腳上綁了個小竹筒,邪惡的笑意在眼底閃現:“哼哼,不知道哪個倒黴蛋的情書落我手裡了。”
從竹筒裡取出紙條,興致勃勃地展開一看,前面“然兒”二字讓他眼角一抽,忽然有了非常不好的預感。
【然兒:一別多日,甚是想念。唯寄此鴿,千里傳書。不知近來可好?吾日思夜想,輾轉難眠,甚是掛懷。南方多雨,天熱潮溼,注意身體,多加保重。有何難處,託鴿轉達,吾必當盡心竭力,為爾分擔,君無戲言。落款:嶸】
“……”
楊英俊看得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什麼鬼啊!?”
梅蓉在一旁好奇道:“娘娘,怎麼了?”
楊英俊鐵青著臉將紙條揉成一團,從窗子扔出去。這個狗皇帝,真是莫名其妙,一邊對著他喊打喊殺,一邊又千里飛鴿傳書來說廢話,該不是精分吧?
“娘娘?”
楊英俊回過神來,黑著臉把信鴿往梅蓉懷裡一塞,道:“燉了。”
“燉了!?”梅蓉嚇了一跳,一臉為難道:“娘娘,這信鴿是非常難馴養的,真的要燉了嗎?”
楊英俊看了一眼信鴿,信鴿無辜地看著他,他心一軟,擺擺手道:“你愛養就養著吧。”
梅蓉這才歡天喜地地抱著信鴿離開。
楊英俊又出了會兒神,然後用力拍打了兩下自己的臉,正打算振作精神繼續批閱奏章,一把毫不陌生的大嗓門自門口響起:“然兒,一別多日,甚是想念。唯寄此鴿,千里傳書……”
……
楊英俊“噌”地一下如離弦之箭飛衝出去,一把奪過楊美麗手裡的紙條,撕了個粉碎。楊美麗也不惱,笑眯眯地看著他撕,模樣十分猥瑣:“別撕了,我看到落款了,是姬胤嶸吧?”
楊英俊沒好氣地瞪她一眼,道:“不是說要宴請江南四大首富?怎麼有空來這裡瞎晃?”
一聽這話楊美麗就變成了洩了氣的皮球:“別提了,煩死了!他們說的話一點意思都沒有,全都是一群馬屁精,無聊透了!”
楊英俊嘆道:“你就忍忍吧,現在到處在發大水,我們急需要錢,這個節骨眼上千萬不要得罪四大首富,我還指望他們多捐些銀子呢。”
“這我知道,可我就是煩。”楊美麗乾脆一屁股在門檻上坐下。
楊英俊坐到她身邊,道:“我不是讓蘇州州府陪你去應酬他們了嗎?蘇州州府可是個八面玲瓏的人才,他手底下那個姓周的幕僚,更是能說會道左右逢源的主。你就負責露露臉,笑一笑,其他的交給他們處理就行了。”
楊美麗雙手託著下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哎,本來想著離開京城就能過上好日子,沒想到更慘!我快鬱悶死啦!”
楊英俊心疼地摸摸她的頭,道:“忍忍吧,我會想個法子多招收些人才過來替你分擔的。到時候你就當甩手掌櫃,讓手底下的人做事,你當個監工就成。”
楊美麗撅撅嘴,道:“那你做什麼?”
“我?”楊英俊嘿嘿一笑,道:“我正想跟你說呢,等最近這堆煩心事處理好了,南方這邊比較穩定了,我想去江淮水寨操練水師。”
“什麼!?”楊美麗一下子跳起來:“你要把我一個人扔在這?”
“什麼話?不還有吳堯陪著你嗎?”
“那怎麼能一樣?”楊美麗紅了眼眶,不安地看著他。
楊英俊嘆口氣,站起來道:“美麗啊,哥這是在為將來做打算。我們總有一天要跟姬胤嶸開戰,一旦戰敗,我們就成了俘虜,到時候不死也要淪為奴隸,為了避免這種情況,我一定要親自監督水師操練,力求將他們訓練成一等一的水軍做戰隊。而你,就乖乖留在這裡處理內務,好好想想如何變法,給百姓安居樂業的生活。”
楊美麗哀哀地看著他,聲音染上哭腔:“可是你不在,我……我害怕……”
楊英俊張開雙臂擁住她,輕聲道:“雖然哥也不想你太快長大,可為了革命勝利,你不得不提前成長了。為了過上真正的太平日子,就和哥一起努力,並肩作戰吧!”
楊美麗反手抱緊他,用力點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