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容顏卻彷佛神遊物外，指尖只是按照本能般的在琴上按出曲調。若仔細看，會發現在那精緻的眉眼間，籠罩著一層若有似無的哀愁，淡然、卻又綿密的化不開。

暖雪靜靜的垂手站在她身後，由於背對著主人看不到她的表情，對音律只略通一二的她也聽不出樂曲中微乎其微的愁緒。

驀地，另一道溫潤的樂音響了起來。

是洞簫那有些低沉卻悠揚的優美音韻，不摻雜任何雜質，純淨的宛若高山流水，涓涓淙淙地流淌過重重山石，溫潤得連鋒利的稜角亦能磨平。

簫聲穿梭在琴聲間，兩道或清脆或悠揚的樂音交融在一起，是那麼的和諧、那麼的默契，彷佛已經和對方排練了好幾年。

水潤的雙眸閃過一絲驚異，澹臺茴香抬睫，眸中倒映出一抹倚在橋邊的頎長白影，不由得微微揚起豔紅的櫻唇。纖指一挑琴絃，琴聲忽然活潑了起來，靈活躍動的音符仿若頑皮的山間精靈，一起一落構成一首輕快的小調。而那簫聲也隨之變得清亮，不管琴音節奏多快，總是能不緊不慢的跟在身後，彷佛始終伴隨著山間精靈的清風。

精緻容顏上的憂愁消融在兩道樂音淘氣的追逐間，紅唇邊的弧度加深，琴聲倏然停止，她忍不住輕笑出聲。

這一聲脆笑卻比任何音符還來得悅耳。

「早安。」澹臺茴香唇邊噙著清甜笑意，黑眸看著手持玉簫的白衣男子輕聲道。

「早安，美麗的莊主小姐。」文風揚也揚起迷人的淺笑，走到亭前向澹臺茴香微微一揖，動作優雅無比。「感謝您讓在下借宿一宿，在下感激不盡。」

「文風揚，你裝什麼客氣呢！」他故作正經的模樣令她不禁又笑出聲。

這畫面……真是太和諧了！

單純天真的年輕侍女盯著自己的主人和白衣男子，眼底閃動著閃亮而激動的光芒。在她心目中，像文家少爺這樣溫柔優雅的男人才配得上她高貴的大小姐！她一定要讓小姐忘了那個粗暴的混帳男人！暖雪在心底偷偷的對自己發誓。

絲毫不知道身後的侍女在想些什麼，澹臺茴香輕笑著站起身來，纖手微微撥了撥散落的夜色長髮，

舉手投足間盡是風情。

「要不要陪我去散步？」

「那真是在下的榮幸。」將手中的玉簫收進袖中，他又笑著對她施了一禮。

「別玩了，風揚哥哥！」嫵媚水眸有些不滿的瞟向眼前人影，其中卻是滿溢的笑意。其實她心底很明白，他是故意如此想逗她開心……

他聽出了她琴聲中的憂愁？

文風揚如玉的黑眸中閃過一絲嘆息，不再說話只是做了個請的手勢，讓澹臺茴香走在他身前。

三條人影在偌大的花園中徐步前行。

前頭聯袂而行的一高一矮、一白一紫兩道人影，溫文儒雅、氣質絕塵的男子；清豔絕倫、優雅嫵媚的女子，白衫與紫裳在微風吹拂下長袖翻飛，衣袂飄然。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實在是一對天成佳偶。

年輕侍女故意遠遠的落在二人身後，無聲無息彷佛一道影子，故意給前頭兩人制造機會。清秀的容顏上唇角不知不覺得偷偷彎起……

其實兩個人一路上並沒有多少對話，只是偶爾在經過回憶特別深刻的地方，才淡淡的交談幾句。但這樣的相處氛圍，卻讓人感到相當舒服。

澹臺茴香覺得自己好久沒有這麼輕鬆了，長久以來她是澹臺薊的禁臠──無論是身，還是心。不僅僅是他們身為血親而不為世人容的悖德關係，更令她心顫的是那雙如冰玉般的冷眸，時而狂狷時而柔情……

殘忍無情、溫柔體貼，他對她的態度那麼捉摸不定，他的喜怒無常牽動著她的心緒波瀾起伏，徬徨找不到彼岸。

就像被緊緊禁錮的鳳凰，澹臺薊如惡魔般掌控她的身心，巨大的壓力已經令她幾乎崩潰……

「……香……茴香！」呼喚聲在耳畔響了好幾聲，才轉變成有意義的字句傳進腦中。

澹臺茴香猛然回過神，轉頭對上一雙溫潤如玉的黑眸。

與那雙彷佛沒有感情的如冰藍眸不同，黑眸中凝著的關切與心疼是如此誠摯，令她心底不禁湧起一陣暖流。

「怎麼了，恍神的這般厲害？」見她終於回神，文風揚有些不解的輕聲問道。方才那張精緻小臉上不經意流露出的悽徨與悲涼，令他胸口不禁隱隱做疼起來。

漂亮修長的手指情不自禁撫上絕美的臉龐，輕柔的彷佛對待初生稚兒。奇怪的是，這種在旁人眼中親膩至極的動作，此刻卻顯得那麼自然。

「沒什麼的……」澹臺茴香搖了搖螓首，纖手輕覆上那隻溫暖的大掌，掌心的炙熱透過細緻柔嫩的雪膚傳進身體裡，形成一股讓她心安的能量。

好像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樣，只要有他在的地方，空氣的流動都會變得安寧。

<待續>

☆、章參─為誰風露立中宵之三

「是不是累了，在這裡歇一會吧。」他看著她漸漸變得平靜的容顏，輕聲說道，黑眸中的憂心卻依舊存在。

「嗯。」她點了點頭，在身旁的石椅上坐下。

「我去準備茶和點心。」暖雪存心要幫兩人制造獨處機會，眼見機不可失，拋下這麼一句話，在澹臺茴香反應過來之前就消失了蹤影。

「暖雪她……什麼時後跑這麼快了？」對於她的快速感到不可思議，澹臺茴香有些發愣的看著自家侍女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語道。

輕柔的春風吹過，幾抹粉嫩影子輕飄飄的飛過眼前，不偏不倚的落在她手上。仔細一瞧，才發現原來是櫻花的殘瓣，澹臺茴香不禁心中一跳，下意識的抬首。

映入眼簾的是無時無刻都令她感到心醉神迷的美景──原來他們不知不覺，竟已走到了那株懸崖邊的櫻樹下。自從當年邂逅了它之後，她就命人在下頭擺設了一套桌椅，成為春日遊園必經之地。

「這裡真美。」身邊傳來清越溫和的嗓音，她才想到文風揚並沒有來過這個地方。在他們那些相伴的童年裡，沒有這裡的記憶。

這棵樹的回憶，只屬於她和澹臺薊。

又是陰魂不散的那三個字，彷佛躲在黑暗中的野獸，冷不防的就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