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風鈴姐姐哭著打電話給我，說能不能我一個人回去陪陪她的時候，我的心臟跳得很快。總有種不好的感覺。

門口的保安叔叔換了一個又一個，但大門還是十年前那個生鏽的鐵門，略顯荒涼。

走進風鈴姐姐的房間，只有她一個人披頭散髮的坐在地上。她的手裡還緊緊攥著一把小刀。

我趕緊跑過去，她看見我了，率先開口，

“阿良，你先不要說話，聽姐姐把話說完好嗎？”

我也坐在她身旁的地上，點了點頭。

“阿良，可以說，姐姐是看著你和劉銳長大的，我把你們當自己的親弟弟一樣。我從出生就沒有父母，是副院長一手把我養大到十歲的。我的心裡憋了一大堆話，就想在臨走前說出來，也算無憾了。”

“我跟你方海哥哥一見鍾情，但起初我並不知道，他只會在這裡守孝三年。他問過我，願不願意跟他一起回他的城市，跟他一起生活。我怎麼會不願意呢。可是我還要留下來陪著孩子們啊，這裡是養育我長大的地方，這裡還有那麼多生活不能自理的孩子需要照顧，這裡也有你啊我的弟弟，我不能離開啊。”

“所以，他就這樣走了。他說，他永遠不會再回來了。可是他不知道，我已經，有了他的孩子了。”

“阿良，姐姐好難過。姐姐不想再承受了。好累。”

我急了，終於能說話了，我抱著她，哭著說著，

“姐，你不要走啊，你不是還要照顧那些孩子嗎，你不要阿良了嗎？方海哥哥那個混蛋！我們不要再想他了好不好？你把孩子生下來，我們一起把他養大成人啊，姐！”

“阿良，謝謝你，願意陪我走完人生最後一段，姐姐累了，先睡了，不要喊醒我，我要去夢裡的天堂，找他。”

潺潺的血液不斷的從我抱著的她的手臂上流出，她的身子變得沉重，冰冷。

我大喊著。

但沒有人迴應。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好多血，好多血流淌到我跪著的地上，滲入我的衣服，和同樣冰冷的身體。

我就那樣看著她死去。還有她腹中的小寶寶，那個還未來得及降臨的生命。

我不知道，為什麼世界要那麼殘忍。

痛苦，真的會有一天無法忍受，變成壓抑已久的絕望，變成一把鋒銳的刀。

當所有阿姨聚集過來的時候，血液已經流不出來了。我身上的血也已經幹了。

有阿姨聯絡了院長，他明天回來。

我回到家，就只是抱著欽哭了一晚上。

第二天，院長從遠方的城市趕回來了。跟他一起回來的，還有阿銳哥哥。

我再見到阿銳哥哥時，已經是自他離開的一年後了。他的樣子沒有變化太多，還是那麼好看。

但他紅著眼。

欽和我一起去的孤兒院，那時候是我們初三畢業後的暑假。

阿銳哥哥一看見我，就衝上來想掐著我，被欽擋住了。

他怒喊著，“為什麼！為什麼你不救她？！”

我也憤怒的迴應，“你以為我不想救嗎？你以為我看著她死在我面前我很好受嗎？你這個已經離開了的人！有什麼資格說我？”

他沉默著，沒再說話。

再一天，出葬前，阿銳哥哥跪在風鈴姐姐的身邊，喃喃自語著，

“姐，是我不好，是我任性，我不該離開你，離開小良，我知道錯了。我回來了，可是你卻不在了。小良他，也有了自己的生活。還記得我們以前的日子，你帶著我跟小良一起偷偷出去玩，我總是抱著小良親，你就給我們拍照留念。姐，都怪我，把一切弄成這樣，如果不是我走了，小良也不會跟他在一起，我們也能繼續留在院裡陪你，也許你就不會死。對不起！姐！都是我的錯”

我不知道那時候的我還能對他說什麼。的確，如果他不走，也許我現在不會跟欽在一起。但他確確實實的真正從我的世界和心裡離開過，如今我愛的只有欽，再也無法容下別的什麼了。

我蹲下，拿起一捧黃紙，一張張丟到火盆裡，我看著大火瞬間引燃轉瞬即散的樣子，我看著阿銳哥哥流淚的樣子，我看著風鈴姐姐蓋著白布的屍體。

一下子有些恍然。彷彿我虛假的存在這個世界上似的。

為什麼我會看著風鈴姐姐死在我面前。我什麼都做不了嗎？為什麼當年我會看著媽媽死在我面前。我又為了活著做了什麼？

欽這時緩緩的抱著我安慰著，

“媳婦兒，不要想那些傷心的事了，老公永遠在你身邊！”

“嗯，我知道。”我對他露出一抹微笑。

正午時分，我們頭戴著白巾，跟隨浩蕩的人群一起走喪於圍繞小鎮的街上。

這是地方的習俗。

悲鳴的喇叭聲響徹村莊，尾行的鞭炮響聲聲祭奠，白布紅花裹著的棺木，沉重而無所畏懼。住在馬路邊上午間吃飯的房客們，端著各色的大碗嘴裡含著筷子走了出來，與周邊路人們嘈雜討論著誰家又死了人。

鎮上有座墳山，間隔相近的墓碑旁大多放著陳舊的花圈，許多墳頭已長了一米高的雜草，無人問津。

幾個叔叔們一鋤一鋤的挖著土坑，離路邊不遠的一處小空地，便是姐姐的墳了。

喇叭的曲調又轉換為傷悲，該下葬了。

我們的眼淚揮灑到這一方土地，願魂歸去，願人安寧。

上了最後一炷香，我們也該離開了。

我想我們每年都會來看她。僅此而已。

剛轉身要走，阿銳哥哥突然拉住我的手，

“小良，哥錯了，哥不該離開你，是哥不好，你回來好不好？哥每天都好想你”

我還沒說話，院長叔叔卻拉回撲過來的阿銳哥哥，訓責著對他說，

“胡鬧！你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麼嗎？！”

阿銳哥哥卻突然跪在地上，哭著對著院長說，

“爸！對不起！我忘不了他！我愛他！”

啥？爸？

我不由得出聲問了，

“你們？”

院長叔叔甩開他，冷漠的說著，“哼！我沒有這樣的兒子！”

阿銳哥哥此時才站起來，對著我說，

“阿良，你聽我說。”

“我小時候親手殺死了我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