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的眼睛閃爍著淚光。
先生的呼喊在森林裡迴盪起來,終是忍不住來找這個任性的孩子了。
“嫻兒!”
重泠提著老舊的燈籠走進了粉黛亂子草的海洋裡,昏黃的火光點亮了一片片的粉色,他終於來到嫻兒的身邊。
“你這孩子。”他聲音裡含著滿滿的無奈。
嫻兒回頭望向他,發了一整個下午的呆,脖子是痠痛的,可是看到他的瞬間就無法移開目光。
像是十二年前,他躺在這裡那一瞬間一樣。
她當時年紀太小並不懂怦然心動的感覺,還以為自己是突然緊張而已。
她永遠只敢躲在雲姐姐身後偷偷地凝視他,兩年的時間裡,她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這每一次的凝視。
後來,他帶著古琴回來,同伴們紛紛下跪拜他為師。
在他們一聲聲地喊著“師父”的時候,只有她一個人站得筆挺,不肯跪也不肯講話。
“怎麼了嫻兒?”雲姐姐對她格外溺愛,蹲下身溫柔地詢問她。
“嫻兒,快叫師父啊……”
“難道你不想學琴嗎?”夥伴們紛紛規勸著。
所有人都死盯著她,期待著她的回答,而她像個失語症患者一般僵持了很久,等到重泠的視線都快從她身上移開時,她才終於肯跪下,道了聲:“先生。”
重泠心裡沒有泛起過多的漣漪,只是執起她的手將她扶了起來,和煦地點了點頭。
這些年,所有人都默許了她的這個怪癖。
只有她知道她的固執源於什麼。
☆、跪拜·命運捉弄
沐恩和大家躲在樹叢後偷聽得正起勁,一團粉色的霧匯聚成人形,雲出現在重泠和嫻兒的身後。
眾人無法知道她此刻的表情,只見夜風將她的長髮吹拂起一個蕭瑟的弧度。
嫻兒飛撲進重泠的懷中,“我已經找到治好你的雙手的法子了,你為什麼就是不肯接受呢?”
“她不回來,我就不再彈琴了。”
“夠了。她不告而別的時候,你為了去找她,硬闖這個結界,不惜廢掉了雙手。”
“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地對待自己!?”
雲的身影重重地晃了晃。
蘇米米默默流著淚,看著這被命運捉弄著的三個人。
原來,那晚彈出那樣安靜卻撕心累肺的琴聲的人,是嫻兒。
“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地對待我們……”嫻兒摟著重泠哭得聲嘶力竭。
重泠曾為了雲拼命地闖過結界,被反噬得最嚴重的一次,他失去了雙手的協調能力,再也做不了精細的動作。
也是那時候,他再次重新審視自己。
是自暴自棄,拋棄這群孩子,還是全心全意接受自己的另一個身份——他們的師父。
後來,為了責任,他放棄了無謂的鬥爭,開始以口述的方式教導孩子們習琴,雖然效果打了折扣,但只要用心地去糾正錯誤,這群孩子便能回到正軌。
其中宋諾和嫻兒最有天賦,琴聲中的故事隨著年月的流逝愈來愈打動人心。
一日,宋諾突然在一本經書中發現了一種秘術,終於讓他發現了離開結界的方法。
那是雲的師父們查遍了關於守墓人的古籍留下的遺蹟,包含著這個神秘族群大部分的秘密,本是要交給雲好好運用的,可惜還沒來得及,就慘遭屠山。
宋諾決定帶著眾人下山尋找雲的蹤跡,雖然他已經猜到了雲真正的去處,只是不肯死心。
那一年,重泠的弟子們一個一個地走出了宋諾劈開的結界。
只有他,無論如何都走不出去。
他在弟子們面前堅守的平靜終於崩潰,他發瘋,他失態,他像個無助的孩子。
在發現書裡沒有記載如何重回結界的方法時,嫻兒選擇了留下來陪著他。
時間一晃就過了三年。
嫻兒一直在找雲曾經給重泠療傷時用的那種靈草。
那種草名為“浮游”,本非斷崖不生,但像是上蒼憐憫一般,終於讓嫻兒在半山腰處的一個小山坡上找到了一株。
而重泠卻覺得治不治好,已經沒有意義了。他已經完成了自己身為人師的任務,剩下的就只有對她的等待了。
一年復一年,漫漫無期。
“嫻兒,明天你就下山去吧。”重泠有決然地道。
他們回不去了。
嫻兒深知剖白自己的心也許就會永遠失去他。可她還是賭了。
“先生,十年過去了,你可不可以看看我。”
重泠鬆開了嫻兒將燈籠放到她手中,“天黑了,快些回去休息吧。”
說完,重泠擦過雲的肩膀,離開了嫻兒。
山谷遠遠地傳來一聲孤雁的哀鳴。
嫻兒握著燈籠,在夜風中久佇,幾乎已經成了一座無悲無喜的石像。
“先生,我想聽你彈琴。”
蘇米米從沐恩握緊的手中癱坐了下去,她向來是個感性的人,最見不得這樣的場景。
原來愛和被愛都是這樣無奈的事情,可人們想逃脫其中任何一件都不可能。
雲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了過來,她扶起了哽咽不止的蘇米米,柔聲安慰道:“不哭了,好孩子。”
蘇米米極力地對她點頭,想要讓她安心,可是淚水卻隨著她的動作更加洶湧地滾落。
眾人繞到了林中的一片空地中,陰沉的氣息混雜在夜晚的霧靄中。
“可以答應我嗎?”雲似乎更迫切了,“讓重泠接受嫻兒,接受治療?”
“姐姐,這太難了。”蘇米米頹喪地說著。
莫思予蹲下身擦了擦她的眼淚。
也許是白狄隱和重泠一樣都是琴師,她特別能有一種代入感。
讓她放棄愛他去愛別人,或者把他推給別人,實在太難了。
沐恩也點頭道:“雲姐姐,世間有那種三心二意的人,他們的愛太廉價,誰都肯給。可是重泠先生是什麼樣的人,你不瞭解嗎?”
“我也覺得還是不要勉強才好。”梵星附議。
白狄隱點點頭,“而且,他還在等你回來。”
雲沉默了,她確實一心只想著讓他按照自己希望的方向走出自己的陰影,讓嫻兒能夠得償所願,卻忽略了他們是有獨立思想的人。
“告訴他我已經死了,他會怎樣?”雲像是在問別人,像是在問自己。
以他的個性,說不定在神像面前懺悔一會兒就要來跳崖自殺的。
“沒有一條路能走得通,這……”沐恩急脾氣又要上來了。
他們都很想了結雲的願望,幫先生重拾努力生活下去的信心,可事到如今,幾乎已經找不出新的可以讓先生好好活下去的理由了。
“這事情,我有個想法。”願寧突然開口道。
小鈴鐺興奮地拉住願寧,滿臉期待,阿寧不知不覺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