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薄暮時分,天地霎時如潑墨,風起草木搖曳,雷填填兮雨冥冥。
齊朗正在議政廳與內閣幾位重臣議事,幾位老臣看屋外雷聲轟鳴,皆言九月打雷谷堆多,乃是百姓豐收之年。
齊朗看殿外大風捲水,電閃雷鳴,幾位老臣又上了年紀,於是便說道:“今日就到這吧,諸位卿家趁雨勢尚小,趕緊回府吧。”
眾臣行禮告退,紛紛出了議政廳。這時齊朗突然喊住了江丞相,“岳父大人請留步。”
他笑意盈盈的來到丞相跟前,說道:“若是家中無事,還請岳父岳母和兩位大舅哥時常進宮來看看起雲。朕政務繁忙,陪他的時間也有限,他在宮中太寂寞了。”
“臣會轉告他母親的,陛下放心,臣告退了。”江丞相行了一禮,轉身正待離開。
齊朗又說道:“丞相,那晚朕帶兵圍了丞相府,又打傷許多家奴,是朕魯莽了。”
到底還是老丈人嘛,關係不能搞得太僵,道個歉認個錯還是要的,雖然這歉意表達的並不明顯。
“臣也有錯。”江丞相回頭說道,說完便緩緩邁開了步子,有些話欲言又止。
世事哪能皆盡如人意,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又怎會如此容易?願陛下,好自為之。
交泰殿裡紗簾漫卷,燭火忽閃。
江起雲披頭散髮,赤著腳坐在地上,兩臂環著膝蓋,低垂著頭,不讓任何人靠近。
宮人們圍了一圈,不敢上前,只能在一旁守著。
齊朗走進寢殿,便看到江起雲穿著明黃色的裡衣,整個人瑟瑟發抖,縮成了一小團,像受了驚嚇的小兔子。
“這是怎麼了?怎麼回事?”齊朗看著圍了一圈的宮人,頓時火冒三丈。
“許是又夢魘了,一覺醒來看到陛下不在,就…就發了瘋…”一個小宮女答道。
“混賬東西!什麼發了瘋!若再有人胡說,便拉出去杖死!”齊朗震怒,大聲怒斥宮人。嚇得江起雲捂著耳朵失聲喊叫。
“起雲,起雲,別怕,你怎麼了?”齊朗來到他跟前,半跪下來,將他抱在懷裡。
江起雲閉著眼睛,捂著頭不肯看他,抖得更加厲害,顫著聲音說,“走開…走開…我要阿朗…”
“我是阿朗啊,起雲你看看我,阿朗在這裡。”齊朗抓著他的手,輕聲跟他說著話,彷彿要將所有柔情傾瀉而出,“我每日陪你用膳,餵你吃藥,每晚摟著你睡覺,你不認得我了嗎?起雲,抬頭看看我。”
“起雲,我是阿朗,你抬頭看看我。”
齊朗說著便拉開了他的胳膊,雙手慢慢托起了他的臉。
冷風吹動,燈火忽明忽暗,兩人四目相對。
江起雲突然崩潰大哭,將頭埋進了齊朗懷裡,“我害怕…我害怕…”
“阿朗在呢,別怕,阿朗一直陪著起雲。”齊朗將他抱起來,放在床上,“你看,沒什麼好怕的,只是做噩夢了,我在這呢。”
齊朗讓人端了熱水過來,幫他擦臉,又喂他吃了粥。
江起雲神色倦怠,靠在軟枕上蹙著眉,想著自己太失態了。
“起雲,累了嗎?”齊朗看他像是很疲憊。
江起雲搖了搖頭,輕聲說道:“想看看孩子。”
“明天吧,你待會還要沐浴,也沒力氣抱他。”齊朗眼看他精神不濟,趁他還未睡著,抱著他去沐浴。
王太醫安排的藥浴,每日不能停。
明黃色的綢衣緩緩褪下,白玉的身子暴露在燭花搖曳中。
江起雲赤身裸體靠在木桶裡,淺褐色的藥湯浸到胸口的位置。
齊朗小心翼翼的擦拭著他的身體,仿若對待最珍貴的瓷器。時辰到了,便用絲被將人裹起來抱進了寢殿。
江起雲全身痠痛無力,癱軟在齊朗懷裡昏昏欲睡,高溫的藥湯泡的他面色潮紅,身體的不適使他眉頭輕蹙,粉唇中不時發出難耐的呻吟,敞開的領口滑落肩頭,露出精緻的鎖骨。
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淚光點點,嬌喘微微。
活脫脫一副飽受凌虐的病弱美人之像。
齊朗抱著他,直看的口乾舌燥,全身發熱,趕快幫他合上了衣領。剛抹了一把額頭的細汗,整個人瞬間僵住,竟然沒出息的硬了…
他慌亂的把江起雲放在床榻上,幫他著四肢,卻發現腹下的燥熱更加強烈。
“起雲,等我一會,我…我很快就回來。”齊朗強忍著慾望,對躺著的人說道。
“阿朗,我幫你,我撐得住。”江起雲睜開眼,想支起身子,卻又軟綿綿的沒有力氣,只能伏在床上,拉住了齊朗的手。
“起雲,你受不住的。你好好歇著吧。”齊朗臉紅到了脖子根。
“阿朗,我…可以用嘴…”江起雲面色羞紅,卻有一絲悽楚之色,“我知道,因著我這病弱身子,你總是忍著。”
“起雲,你胡說什麼呢!以後不許再說這種讓我心疼的話。”齊朗聞言只覺得心頭酸澀,江起雲是世家公子,他哪裡做的來那種事。若不是真的心疼齊朗,又怎會這樣為難自己。
齊朗半抱著江起雲的上身讓他躺好,撫著他的頭髮說道:“等你好一些了,現在還不行,我忍得住。”
齊朗拉過絲被幫他蓋上,滿臉苦笑,匆匆走了出去,胯下的小Xiong-Di又硬又漲,再不疏解真是要廢了…
江起雲躺在那裡,誰能忍得住?他忍得住才怪!
江起雲看齊朗匆忙離去,心中酸楚,自己身為君後從不曾替齊朗分擔過什麼,如今竟是連床笫之事也要委屈他。
衣色漸深,窗外雷電交加,馳風騁雨。
飛雨動華屋,蕭蕭樑棟秋。水色如珠,點點滴落空廊。燈照堂前,片片是樹葉光。
齊朗看著江起雲睏意難擋,卻硬撐著不肯閉眼,知道他是害怕再入夢魘,於是將他圈在臂彎裡,輕聲說道:“安心睡,別怕。我一直抱著你。”
“嗯。”江起雲抓著齊朗的手,合上了眼。
雨夜本就適合安眠,他又乏的厲害,不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齊朗看他漸漸睡熟,也慢慢放鬆了身體,閉上了眼睛。
夜半子時,齊朗被江起雲的尖叫驚醒。
他瞬間清醒過來,連忙安撫著身邊的人,“起雲,你怎麼了?別怕別怕。”
“啊——阿朗!點燈!點燈!好黑!有人…”江起雲抱著錦被蜷縮著,驚恐的大聲喊叫。
“來人!把所有的燈都點上!”齊朗一聲令下,交泰殿當值的太監宮女,趕緊把殿內的燈火全都點燃,整個交泰殿燈火通明。
“起雲,你看,不黑了,燈全都點上了。”齊朗將渾身顫抖的人擁入懷中,小心的幫他擦去額頭的細汗。
“阿朗…有人在這裡!我看到了…”江起雲縮在齊朗懷裡,摟著他的腰小聲說道。
“起雲,你是做夢了,夢裡都是假的,什麼都沒有。”齊朗將他手中的絲被扯出來,搭在了他的身上,將他又往懷裡帶了帶。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他就站在床前,看著我!我害怕!我害怕!”江起雲突然情緒失控,歇斯底里的大叫,掙脫了齊朗從床上滾了下來。
“起雲!”齊朗連忙下床將他抱住,不料江起雲卻拼命的掙扎,赤腳散發的衝到了殿外。
外面電閃雷鳴,一聲驚雷劈下來,嚇得江起雲尖叫哭泣。
“啊!有鬼!有鬼!阿朗救救我!”
“起雲,起雲,阿朗在這。”齊朗焦急萬分,衝進雨中將他按在懷裡,宮人拿了傘撐在他們上方。
“起雲,我在這,誰也不敢傷害你,你不要怕了。咱們回去吧。”抱著江起雲消瘦的身體,齊朗眼眶發燙,心疼的掉了淚。
江起雲伏在齊朗胸前,目光渙散,眸子空洞,口中還在喃喃的說著,有鬼…害怕…
齊朗將他抱回殿內,他卻哭鬧著死活不肯上床,雙手拽著齊朗的衣襟不肯鬆開。
蘇福一聽到動靜也是趕快來到了交泰殿,看到這種情形,不由得一陣心驚。他上前對齊朗說道:“爺,莫不是交泰殿裡有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驚到了小主子。”
“朕從不信那些怪力亂神之說,朕是皇帝,即便有什麼精怪,它們也不敢作亂!”
齊朗面色陰沉,眉宇間皆是怒氣,他對著殿內大聲喊道:“朕不管你們是哪路鬼神!你們有什麼怨氣衝朕來!不要驚擾起雲!”
齊朗說完便抱著江起雲到了床榻上,命人拿來了乾淨的裡衣。他掰開江起雲攥著自己衣襟的手,柔聲哄著懷裡的人,“起雲,我們把溼衣服換下來好不好,等換完了你再抓著,阿朗哪裡也不會去的,我一直在這裡陪你。”
江起雲啜泣著慢慢鬆了手,遲鈍的點了點頭。
齊朗給他換上乾淨的裡衣,把自己的溼衣服也換了下來。不待齊朗繫上衣帶,江起雲便抱著錦被,又縮進了他懷裡。
交泰殿裡紅燭搖曳,燈火輝煌。齊朗令所有宮人都在殿內守著。
齊朗抱著江起雲,輕輕的拍著他的背,小聲地哄著他,“起雲,我讓他們都在外面守著,我也在這裡守著你,你不要怕。”
他輕晃著雙臂,如同哄著嬰兒一樣,目光專注,眉眼間盡是深情愛意,甚至輕輕的哼起了歌謠。
“雲下四野,如霧如煙,名曰風花,主有風天。雲若鱗次,不雨風顛…”
這是軍營裡傳唱的《風濤歌》,本是慷慨激昂,卻被他唱的柔情似水。
這一晚,齊朗未曾閤眼。
交泰殿裡的宮人,都聽到了皇帝陛下哼唱的歌謠。這哪裡還是平日裡殺伐決斷的帝王。
人生寂寞如雪,得你如此,夫復何求。齊朗畢生所願,不過爾爾。江起雲亦如是。
焚心散,以香氣入體。擾人心神,惑人神志。
攝入者噩夢連連,如墜夢魘,難以自拔。體弱多病者多無抵抗之力,更會精神崩潰,驚恐難安,癲狂發瘋。
如此歹毒的法子,竟被用來對付江起雲這樣孱弱的人,有人是想讓他生不如死。
齊朗每日與江起雲同吃同宿,卻還是被人鑽了空子,若不是那日王太醫恰巧發現了江起雲衣物上不同以往的氣味,誰又能想到會有人將異香薰到他的裡衣上來害他。
天子震怒,交泰殿成了人間煉獄,每日都有人被拖出去用刑。
直到死了一個宮女,一夜之間,後宮的幾位美人和侍君統統消失了。
這偌大的後宮,是真的只有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