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幸運，因為，只有我能夠看見你。

——題記

青霜城最繁華的街道上，熙熙攘攘，人們摩肩接踵。在黑暗的角落裡，一隻小小的白狐，九條尾巴緊緊裹住自己的身體，瑟瑟發抖。它的口中時不時流出鮮血，胸口的皮毛已經被血染成暗紅，原本柔順的毛髮被血粘合在一起，變得凌亂不堪。眉間的妖王印，由於妖力的消失，已然消失不見。冷靜的銀灰雙眸充斥著死氣，渙散而無神。

唔……好痛……那牛魔，果然不是現在的我所能應付的……我，要死了嗎……父親，對不起……孩兒可能，要辜負您的期望了……孩兒是不是，馬上就能見到您了？

炙熱的陽光灑在它的身上，它卻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溫暖。妖力透支，身受重傷。為了使出那招“妖王聖旨”，它不惜讓牛魔的妖術重創身體，用出自己全部的妖力，以巨大的代價，秒殺了那千年大妖。以它的天資，殺死了如此修為的妖，吸收其妖力，再過二十年，必然能夠增長七百年修為，達到和那牛魔不分伯仲的地步。

只是這大補的妖力，在重傷的它體內肆虐，更讓它痛苦不堪。若無人相救，治好它的重傷，便是有再大的機緣，也無福消受。

儘管如此，它沒有想要向人們求救的意思。它心裡無比清楚，人間的生物，是無法看見身為妖物的它的。

此時，一個五六歲大的小男孩緩緩向它的方向走來。他是要找個地方休息吧……它想著，疲憊的閉上了雙眼。

“你……你沒事吧？”馬上就要陷入沉睡的它，恍惚聽見小男孩怯生生地問著。他在問我有沒有事呢……它心想。

等等……他，再問我有沒有事？

他能看見我？！想到這裡，白狐猛然睜開雙眼，緊緊盯著面前的小男孩。他五官精緻，面容清秀，一雙漆黑的大眼睛盯著自己，煞是可愛。

“為什麼……大家，都看不見你呢？”小男孩再度開口，仍是對著它說。

“我又看見只有我能看見的東西了嗎……”小男孩癟了癟嘴，似乎有些難過。

“你傷的好重。”說著，小男孩皺了皺眉，把白狐抱起，向前跑去。

男孩抱著白狐來到湖邊，用湖水細細為白狐清洗了一番。白狐只覺周身一陣清涼，不一會，身上的血腥味便淡了不少，毛髮又恢復了柔順。

“吃的……”白狐看看眼前的小男孩，似乎看見了一絲生機。

“什麼？”小男孩疑惑地問，又驚覺不對，瞪大了眼睛。“你，是你在說話嗎？你說什麼？”小男孩還不確定，又問道。

“給我一點……吃的……”白狐勉強提起力氣，又說了一遍。平日裡只要吸收天地之氣就能解決的問題，對於受了重傷的它來說，竟是能否存活的轉折。身為妖的它，只要有些力氣，就可以自行恢復。凡間的藥，起不了絲毫作用。小男孩愣了一會，終於在白狐再次閉上雙眼時反應過來，應了一聲，轉身跑走了。

白狐再度醒來時，天色昏暗，小男孩不在這裡，似乎已經回家了。它的面前放著一小碗牛肉，雖然涼了，在現在的白狐眼中依舊是極大的誘惑。它撐起身子，銜起一塊肉，仰起脖子，勉強將它吞了下去。

不一會，它費力的把一碗牛肉都吞入腹中，又趴在了地上，閉上了雙眼。不同的是，此時的它，正屏氣凝神，調動自己妖王的威壓，試圖鎮壓體內牛魔的妖力。

————————————————白狐意識—————————————————

“妖王降世，眾生臣服。凝！”

意識中，它的靈魂虛影在一片黑暗中，凝聚妖王威壓緩緩前進，銀灰色的眼眸警覺地望著四周。

“唔……吼……呼……”不遠處，似乎傳來了粗重痛苦的喘息，越來越近。白狐停下腳步，看著面前的牛魔虛影。那虛影散發著強烈的紫黑妖氣，正是牛魔的殘存妖力。

它緊緊地盯著白狐，血紅色的雙眼中透著仇恨和恐懼。在白狐看向它時，它與白狐眼神相碰，便像是躲避瘟神一般向後退了一步。

“汝雖被吾所殺，但也是自討苦吃。你若對吾不存不軌之心，吾自然庇護子民，也不會殺你。因此，吾心中並無絲毫愧疚之意，也不會懼怕你殘存妖力。現如今，汝有兩條路可走——第一條，乖乖被吾吞噬，將功補過。待吾消化你的妖力，便會放你的靈魂前去轉世。第二條，便是灰飛煙滅。你千年道行，智慧非常，想必明白應該作何選擇。”

白狐面對牛魔的妖力，絲毫不懼，運起妖王威壓，平淡地宣判了牛魔的無可選擇。

“吼——”牛魔虛影大吼一聲，似乎要反抗。白狐上前一步，身上威壓驟然增強，將牛魔虛影壓制得動彈不得。兩妖如此對峙良久，終於，牛魔妥協一般，身上妖力脫體而出，在白狐面前凝成一個紫黑小球，自己只剩一個透明的靈魂。

白狐輕輕點了點頭，抓住那小球。向那靈魂揮揮手，它便離開了白狐的意識，自己投胎去了。

——————————————————現實—————————————————

白狐睜開眼，只覺身上一片陰暗。天還沒亮嗎……它心想。睜開眼，只見一個身影在它身邊，俯下身子，影子投在自己身上。它眯起雙眼，看著那張逆光的臉。

“是你。”白狐低低的說著，垂下眼簾，看不清表情。

“那個……你沒事了嗎？”小男孩關心的問道，面上透著關切。

“……謝謝，我沒事了。”白狐輕輕閉上眼，轉過頭去。

“人類，你叫什麼名字？”過了一會，白狐又扭過頭來看他。身為妖王，自己詢問了他的名字，已然是莫大的感激了吧？不知為何，白狐心中有些質疑自己的想法。感激這種東西，在父親去世，自己來到凡間開始，就不復存在了吧？

儘管現在的自己只有百歲，在兩百歲成年的妖族中還是很小的年齡，已經經歷了太多太多了。

“吳霜，我叫吳霜！”吳霜綻出一個燦爛的笑臉，好像期待主人誇獎的小獸，蹲下身來看著白狐。“你呢？”吳霜期待的看著白狐，想要知道自己救的九尾狐妖的名字。

“……吾之名，乃是禁忌，即便你於我有救命之恩，也不可透露於你。”白狐遲疑了一下，終於沒有告訴他自己的名字。

在這世上，知道自己真名的人，除了母親，都已經死了。妖界的子民，也只知道自己的名字，不知道自己的真面目。

“你的傷，怎麼這麼快就好了？沒事了嗎？你是妖嗎？”男孩又迅速從被拒絕的沮喪中脫離出來，變成了好奇寶寶。

“你見過九條尾巴的狐狸嗎？”白狐似乎有點無奈的看了他一眼。

“還有，你為何能夠看見我？人類應當看不見吾等妖類。”白狐沉默一會，發出了困擾自己多時的疑問。

“……爹孃說，有大師為我占卜，說我有陰陽眼，能看見不屬於這世間之物，所以我經常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我沒有朋友，大家都說我是怪胎。”吳霜低下了頭，清秀的小臉皺成一團，似乎馬上便要落下淚來，十分惹人憐惜。

白狐心中莫名一痛，竟不由自主地出言安慰道：“我算是你的朋友吧。”畢竟，他救了我的命，只是朋友罷了，也沒有什麼的。白狐這樣想著，卻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向這個相識一天人類孩子，漸漸敞開了心扉。

日子一天又一天的過去，白狐的氣色也漸漸好了起來。過了半月，體內的妖力已經基本恢復到受傷之前的巔峰狀態。眉間妖王印重新浮現，又恢復了那副淡漠涼薄的妖王模樣。不過吳霜倒是絲毫不在意，依舊每天來找白狐，給他帶來食物。

“白狐，今天大家還是一看見我就跑。”

“……沒關係，我是你的朋友。”

……

“白狐，今天娘做了很好吃的菜，你嚐嚐。”

“嗯，很好吃。”

……

“白狐，還是你最好了，霜兒永遠都不要和你分開，好不好？”

“好。”

……

每一天，吳霜來到這裡時，或許面帶愁容，又或許燦爛的微笑。不論他來時是何心情，在聽到白狐短促的回答，離開的時候，都洋溢著幸福的表情。每當白狐看見他的這幅表情，那如死灰一般沉寂的心，又似乎跳動著生命的脈搏。

為何呢？白狐這樣問自己。父親去世後，吾之心，便已然死了。

應該是這樣才對吧？它無法得到答案。

這一天，直至晌午，吳霜還是沒有來。白狐有些莫名的煩躁，時而佇立，時而在湖邊的柳樹下來回踱步，不停向他家的方向眺望。

忽然間，白狐的耳朵立了起來，只聽得遠方傳來吳霜夾雜著抽泣的喊聲：“白……白狐！救我……嗚嗚……”聽到這話，白狐不禁心中一緊，向喊聲的方向快速跑去。

當它看見吳霜的時候，他正縮成一團，被四五個七八歲孩子堵在牆角。那幾個孩子時不時在他身上踢上幾腳，嘴裡還不停喊著：“怪胎，騙子，只會撒謊的小混蛋！”吳霜哭著，臉上又是塵土，又是眼淚，衣服上有不少髒兮兮的鞋印，嘴裡時不時喚著白狐。

看見這等情景，白狐居然平靜了下來。本來已經有了表情的面龐，又恢復了冷漠。它沒有上前，只是釋放出了妖王威壓。

“妖王降世，眾生臣服。凝！”隨著孩子們聽不見的輕聲低吟，幾個本來囂張不已小孩，卻突然感覺背後如揹負著千斤重擔，被壓的喘不過氣來，紛紛摔倒在地。

白狐又上前一步，喉中發出野獸般嘶吼的聲音。這聲音在他的刻意操控下，傳入了幾個小孩的耳朵。幾個孩子害怕的看向身後，卻沒能看見任何東西。

領頭那個年齡大一點的，聲音顫抖著喊道：“怪胎把他的妖怪朋友找來了，快走！”幾個孩子轟然而散，只留下狼狽不堪的吳霜縮在牆角。

白狐收起威壓，走到他的身邊，低聲問道：“你沒事吧？”吳霜沒有說話，把臉埋在膝上良久。

“對不起，吾來晚了。”白狐微微蹙了蹙眉，抬起前爪碰了碰吳霜。

“生命之源，庇護萬物。請聽從吾之召喚，潔。”白狐沉默了一會，施出咒術，吳霜身上的塵土漸漸消失。

“對不起……”吳霜突然說道。白狐一愣，說道：“你為何道歉？”

“他們……那樣說你……對不起，我不該找你過來的……”吳霜依舊沒有抬頭，輕輕抽泣著。

“現在不是在意這個的時候吧，笨蛋。”白狐拿爪子拍了一下他的頭，呵斥道。

“不過，霜兒還是好開心。”倏地，吳霜抬起臉來，花貓一般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為何？”白狐見了這樣的吳霜，心中一軟，輕聲問道。

“因為我好幸運，這麼好的白狐，只有霜兒一個人能夠看見！”吳霜像是提到了什麼天大的好事一般，居然有些雀躍起來。白狐愣住了，不知作何回答。半晌，它只好說道：“吾會一直守護吾友……為了吾友，吾可以付出一切。”就像是承諾，那一天，在那一個地方，尚且懵懂的兩個孩子，向彼此許下了代表一生的承諾。

————————————————與此同時，妖界———————————————

空曠寂靜的大殿中，在高大的寶座之上，坐著一個一身白衣的美婦。她左手手肘撐在扶手上，一張俏臉倚在手腕上。右腿優雅的搭在左腿上。飽滿的額頭上有一個蔚藍色的印記，細細一看，除顏色之外，居然與白狐眉間的印記一模一樣！闔著雙眼，似乎正在淺眠。

突然，大殿中空氣一陣波動，如同波浪一般層層翻起。女子似乎被氣浪驚醒，睜開眼，秀眉微蹙。

“夫君，你的宮殿，為何如此高興？是你要回來了嗎……不，你不會回來了。”女子輕輕呢喃著，神色黯然。

“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女子沉默半晌，又抬起頭來，對著安靜下來的空氣說道。話音剛落，一個虛影出現在女子面前。

那虛影英俊高大，眉間鮮紅的印記格外明顯。

“攝政王。”虛影淡然的向女子微微鞠躬，打了個招呼。看到這虛影的出現，女子似乎有些悲愴與懷念。有些痴迷的深深看了虛影一眼，才開口說道：“發生了什麼事，你為何波動如此劇烈？”原來這虛影，便是這座宮殿。

“我感受到了王的氣息。但是，王已經不可能回來了。既然如此，必定是王之子的氣息。想必，他已經有了守護一個人的執念。王他，也是帶著這股執念離開，也是這執念，讓我變成了王的樣子。”虛影微微低頭，眉眼落入陰影之中，看不清表情。

女子聽了他的話，突然跌坐在寶座上，悵然若失。

“是啊，他就是帶著守護我的執念離開的……他的兒子也是如此，我真不知應該高興，還是應該難過了……兒啊，母親期待你變得像他一樣強大，擁有和他一樣想要守護的人。只是……人類，絕對不行。就算你恨母親，也沒有辦法。”

女子輕輕嘆了一口氣，向著虛影擺擺手，他便消失了。

寒夜，冷風蕭瑟。是誰的嘆息，為這夜晚填上了幾筆憂愁？

【死神：看看，這才一章，進展就這麼快。還不快感謝感謝爸爸~

麟：吾之父，不容汝出言輕辱！

霜：白狐，別生氣嘛~

麟：……嗯。死神：真是的，對自家老婆這麼好。老婆控，爹控！！（抗議）

麟：汝有意見？

死神：沒……沒……

霜：白狐我困了，咱們回家睡覺好嗎？麟：嗯。死神：（翻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