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園之中,姬夏陌半死不活的趴在涼亭內,看著左手掌心處的圖騰唉聲嘆氣。自那晚過去已經數天了,確定了那晚並非做夢,姬夏陌有一肚子問題想要去問殷慄,可是殷慄卻再也沒有露過面。若非不是確定殷慄受困於此,姬夏陌幾乎以為殷慄已經離開丞相府了。
心中煩悶,姬夏陌收回手,翻身從涼亭之中的欄杆上跳了出去。“青木!”
一直候在一旁的青木上前,躬身作揖。“公子有何吩咐?”
“跟小爺我出去一趟。”
“公子要去哪裡?”
“管那麼多幹什麼。”姬夏陌橫了青木一眼。“打家劫舍,欺男霸女,乾的來嗎?”
心知姬夏陌心情不好,青木很識相的噤了聲,默默的跟在姬夏陌的身後。
姬夏陌帶著青木出了丞相府了,過了兩條街來到集市,看著人聲鼎沸的街道姬夏陌的心情稍稍放鬆了些。
“咦?這不是丞相家的姬長公子嗎?”訝異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姬夏陌回頭望去,只見風少矜正負手站在人群之中直視著自己。
雖說心中明瞭眼前這個男人並不是自家的大哥,但看著那一模一樣的臉,姬夏陌心中還是多了一抹複雜。
掩下心中的異樣,姬夏陌臉上揚起賤賤的笑,雙手抱拳。“草民見過五……”後面二字消於無聲。
風少矜貴為王爺,如今身在這鬧市之中,一無車轎,二五侍衛僕役,想來應該是並不想讓人知道他的身份,對於這點眼力,自幼跟在龍老爺子身邊的姬夏陌還是有的。
風少矜眸中微閃,臉上笑容更甚。“你我二人還真是有緣,不知姬長公子出府可是有什麼要事?”
“姬夏陌一介草民能有什麼事?只不過是在府內待的悶了,便想著出來看看。”
“那可真是趕巧了。”風少矜笑道。“本公子不常出來,對這裡的情況都不熟悉,不知姬長公子可願為本公子當一回領路人。”
‘不願意成嗎?’姬夏陌心中撇嘴,有些不情不願的點了點頭。“是!”
看出了姬夏陌的嫌棄,風少矜挑了挑眉,嘴角微微揚起,心中暗道有趣。
對於外來偷渡戶,姬夏陌對京城情況的瞭解還不如風少矜,不過還好姬夏陌身邊還跟這個青木。青木沒有見過風少矜,自然不知道風少矜的身份,見姬夏陌恭敬,也只當是哪家官宦公子,少了畏懼,青木的話便多了起來,興致勃勃的跟兩人介紹著集市的一些有趣東西。
正心不在焉的聽著青木叨叨,突然空氣中傳來一股格外熟悉的味道。被味道引著,姬夏陌眼睛滴溜溜的挪到了一旁的一個小攤位上,動了動鼻子,兩眼閃閃發亮。“臭豆腐!!?”
風少矜動了動鼻子,眉頭微蹙,以手掩鼻,眼中劃過一絲嫌棄。“這是什麼味道?為何如此之臭?”
“臭豆腐啊!!”姬夏陌一把拽住風少矜的袖子,風少矜微怔,一時忘記了反抗,便被姬夏陌拉著橫衝直撞擠到了攤位前。
“嘖嘖!這味道,地道!”姬夏陌扒在攤子前,看著鍋裡炸的金色焦黃的臭豆腐,口水都快流出來了。想當年,他曾經跟著龍老爺子去長沙探望一個故友,偶然的吃過一次,便再也難忘記這個味道。
“老闆,我要五份,放辣椒!”姬夏陌一抹嘴巴,兩眼發光的伸手一聲吼。
“五公子。”見臭豆腐下了鍋,姬夏陌這才想起風少矜,回頭望去。“你要吃一份嗎?”
看著姬夏陌巴巴的小臉,風少矜蹙眉,指向鍋中的豆腐,嫌棄道“此物如此之臭,想來定是腐壞了,怎的能吃?”
“嘖,五公子,這你就不懂了吧。”姬夏陌撇撇嘴,單手勾住了風少矜,一副哥倆好的模樣。“這臭豆腐,講的就是一個臭字。雖然模樣外陋,聞起來不好,但是吃起來卻香氣四溢,唇齒留香,讓人慾罷不能。”
“這般神奇?”風少矜疑惑。
“自然,我還能騙你不成。老闆,再加一份。”
“哎!”風少矜剛想拒絕,可見姬夏陌那樂滋滋的模樣,頓時講話又咽了回去。看著大鍋中的臭豆腐塊,眉頭緊鎖。
豆腐很快起鍋,姬夏陌將一份遞給了風少矜,笑嘻嘻道“給,你嚐嚐看,我請客,不必客氣。”
風少矜有些僵硬的接過油紙袋,看著姬夏陌期待的模樣,風少矜不知為何便不想看到眼前這個少年失望的模樣,心中一橫,夾起一塊秉著呼吸送到了嘴邊。
隨著嚼動,臭豆腐的味道在口中散開,帶著刺激著味蕾的麻辣。看出了風少矜眼中的驚訝,姬夏陌樂了,迅速的打開了一份,夾起一塊塞到了嘴巴里“怎麼樣?是不是很好吃?”
“想不到這臭豆腐模樣平凡,聞起來很醜,吃到嘴中竟然如此妙不可言。”風少矜將手中剩下的半塊放進嘴巴里,驚歎道。
“那可不。”姬夏陌一仰頭,滿臉得瑟。
“五公子,這可不是山珍海味,你這樣吃沒意思。”見風少矜一口一口吃得格外優雅,姬夏陌用胳膊肘捅了捅他,示意他學自己。
見姬夏陌夾起一大塊,大張著嘴巴,風少矜微微一愣,轉而放聲大笑,臉上帶著明顯的愉悅。手上也學著姬夏陌那般,夾起一塊臭豆腐,囫圇的塞進了嘴巴里。
“這就對了。”姬夏陌笑的賤兮兮的。
姬夏陌與風少矜本就生的一副好模樣,又身著不凡,可如今二人卻一人手拿一袋臭豆腐走在大街上,吃的格外的不雅,頓時惹得路人頻頻回頭觀望。
被幾份臭豆腐徹底打開了食慾的姬夏陌,樂此不彼的帶著風少矜一路橫掃,只要是能吃的,不管是吃過的,沒吃過的,姬夏陌都會買來兩份嚐嚐,一路下來,兩人已經撐的肚皮圓滾。
風少矜也算是見識了姬夏陌那深不可測的胃,看著姬夏陌那瘦瘦小小的身體,風少矜怎麼也搞不懂那麼多東西他都給裝哪去了。
“青木,那是什麼地方。”姬夏陌嘴裡叼著一串糖葫蘆,一手將一包糖炒栗子遞給身邊的風少矜,揚揚下巴示意眼前一個名為‘如玉’的小小店鋪。
青木循著姬夏陌的視線望去,恍然道“公子,那是一個玉鋪。”
“玉鋪?”姬夏陌吐出兩顆山楂子,似是想到了什麼,回頭望向風少矜“我們去裡面看看吧。”
“你要買東西?”
“先看看有沒有什麼順眼的。”姬夏陌將手中的糖葫蘆遞給青木,嘀咕著進了店鋪。
“幾位公子要看些什麼?”進了店鋪,一箇中年男人便迎了上來,掃了一眼幾人的衣著,恭敬的拱手作揖。
“嘖,成色都不怎麼好啊。”姬夏陌掃了一眼店鋪內部,一副高深莫測的搖著頭,唬的中年男人一愣一愣的。
“小本生意,小本生意。”中年男人跟在姬夏陌身後陪著笑。
“公子。”青木上前,掃了一眼中年男人,有些不滿。“府裡不是有好多玉器嗎?而且前些天進宮時,皇上的賞賜中也有不少,幹嘛還要出來買?”
宮中?中年男人腿一哆嗦差點跪地上,跟在姬夏陌身後更是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懂什麼?”姬夏陌橫了青木一眼,手中的骨扇敲在了青木的腦袋上。“那是皇上賞的,又不能送人,又不能賣的。”
“你就是敢賣,怕也沒人敢收。”風少矜笑道。“你要是真的想要玉,我府上有不少好的,你去挑些來玩。”
“不用了,太貴的東西拿在手裡不安心。”姬夏陌掃了一圈,最後在一個劍墜前停了下來。
“把這個拿給我看一下。”姬夏陌示意。
看成色有點像青白玉,玉成扇子形,上系六顆玉珠,下落青色流蘇,整體看上去素雅卻又不失沉著大氣,很像,一個人呢。
姬夏陌握著劍墜心中思索,嘴角忍不住向上揚了揚。
看著姬夏陌彷彿一瞬間暖和下來的氣息,風少矜挑挑眉,眼中閃過一絲趣意。
“就這個了,多少錢。”拍板定案,姬夏陌抬頭望向店鋪老闆。
“呃……”店鋪老闆愣了半響,支支吾吾的伸出了三根手指頭。“三……三百兩。”
“三百兩?”姬夏陌眯起眼睛,語氣有異,似是不滿。
“公子。”店鋪老闆苦下了臉。“您看看這玉的色澤,觸感,這可是小店少有的上品,三百兩已經是最低價了。”
“一百兩,順帶的幫我在玉上刻幾個字。”姬夏陌勾唇一笑,眼中閃著狡黠之色,將劍墜扔給了店鋪老闆。
“一……一百兩?”店鋪老闆有些傻了。
“一百兩,不二價。”姬夏陌搖著手指頭,態度堅決。
店鋪老闆喉嚨裡哽了一口血,雖然心疼萬分,但是懼於姬夏陌的身份,恐生麻煩,招來禍事,也只得吞了這個啞巴虧。
“是,不知道公子想刻什麼字?”
姬夏陌摸著下巴想了想,探過身去,在店鋪老闆耳邊低語一番,店鋪老闆會意,轉身回了內屋。
“你堂堂丞相府長公子也不缺這點銀錢,何必為了幾兩銀子欺負人?”風少矜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著姬夏陌道。
“你是王爺,不知道我們這些‘草民’的艱難,我窮的都快要跟大帥去混了。再說了,他們不都說我姬夏陌是個草包混蛋,紈絝子弟嗎?我當然得要對得起這個稱號。”
“大帥?”風少矜疑惑。
“就是我們丞相府後廚養的那條大黑狗。”青木解釋
“……”風少矜
姬夏陌無聊的晃盪在店鋪中,突然,目光一頓,視線停留在了角落處一個灰色木盒上。
掌心微微有些發熱,姬夏陌心中疑惑,抬腳上前,將木盒從角落中扒拉了出來。彷彿長時間沒人清理了,木盒上落滿了厚厚的灰塵,盒中置放著一串玉鈴鐺,紅色絲線編織,鈴鐺三隻,白如人骨,隱含血絲,三隻鈴鐺頂端不知為何都裂著一條淺淺的細縫,似是被摔裂了。
看著鈴鐺,姬夏陌掌心越來越熱,隱帶著灼人的炙燙,與此同時,心中也是焦躁不安。
心中似是被什麼蠱惑一般,姬夏陌慢慢伸出了,指尖輕觸鈴鐺,一股刺骨的寒意順著指尖瞬間傳遍了全身,讓姬夏陌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冷蝕入骨。
突然,姬夏陌只覺指尖一痛,頓時輕吸了一口氣,驀地收回了手。一滴猩紅的血液低在鈴鐺上面,在白如人骨的玉鈴鐺上顯得格外的扎眼。
‘怎麼又流血了。’姬夏陌小聲的咕喏了一聲,將手指含在了嘴裡。
“公子。”店鋪掌櫃的從內屋走了出來,雙手送上劍墜。“字已經刻好了,不知公子可還滿意。”
“如果我說不滿意,老闆你再送我一個?”姬夏陌回過神也沒再去管鈴鐺,轉身接過劍墜笑道。
“啊?”店鋪掌櫃一怔,有些訕訕的陪著笑。
“逗你玩呢,怎麼這麼沒幽默感。”姬夏陌拍了拍店鋪老闆的肩膀,笑得一臉賤兮兮。“青木,付賬!”
“是!”
“老闆,今日多謝了。”姬夏陌揚唇一笑,將劍墜收到懷中,轉身離去。
“公子慢走。”結果銀票,店鋪老闆的心都在滴血,可是又不得不陪著笑去送人。
“你在墜子上刻的什麼字?”
“這個啊?保密。”
“該不會是送給哪家的姑娘吧?”
“王爺,這要讓你家妹妹聽到了,你確定她不會把我五馬分屍?”
“……”風少矜
無人看見,就在姬夏陌離開後,那原本蒙上厚厚灰塵的鈴鐺突然發出了幽幽的紅光,鈴鐺上的那一滴血液,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鈴鐺還是那串鈴鐺,盒子還是那個盒子,只不過,那幾處細細的裂紋卻消失的無影無蹤,三隻鈴鐺,完好無損。
白如人骨,紅如鮮血,帶著隱隱的詭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