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曄入宮了?”公孫睿斟茶的動作一頓,看著爐上沸騰的熱水若有所思。
下人恭敬的埋著頭不敢去看公孫睿,只是低應了一聲。“是!”
公孫睿將燒開的熱水斟入杯中,嫩綠的茶葉在熱水中捲起,散開滿室茶香。一旁的老者揮手退去來人,開口道“近日姬曄入宮的次數愈發的頻繁,大人可是擔心。”
公孫睿將一杯熱茶送到老者面前,不在意的笑了一聲。“有什麼可擔心的?姬曄確實有些算計,但不足為懼,還用不到老夫忌諱。”
“大人深知灼見,卻還是應小心居心不良之人算計。”
公孫睿笑而不語,為老者填上茶水,移開了話題。“姬家小兒如何?”
“派去的人至今未歸,可需派人前去查探一番?”
“罷了。”公孫睿搖著手中的茶水,目光幽深。“這個時候還沒回來,怕是再也回不來了。”
老者平靜的喝了一口熱茶,閉口不語。
杯中飄浮的茶葉一片片的張開,然後沉入杯底,滿室寂靜,只剩下熱水沸騰的聲音。也不知過了多久,公孫睿突然開了口。
“這個時候,忠義王也該在回城的路上了吧。”
姬夏陌淺睡了一夜,次日清晨起來,渾身痠痛,叫苦不堪。他是打小擱泥潭鐵網裡滾過來了,可是卻忘了這個身體的正主卻是嬌養大的,渾身上下金貴的不得了,哪能受的了這以天為被,以地為席的苦?
抱怨歸抱怨,姬夏陌將僵硬的身子活動開,待差不多適應了身體的痠痛,隨便洗漱了下,吃了些乾糧便繼續上路了。
姬夏陌也不知道自己去了哪裡,只是越走越是偏僻,茂密的林子已經通不過馬。姬夏陌心中百般不捨,卻也無可奈何,只得抹著小眼淚棄了馬,揹著包裹步行上路。
日上正午,姬夏陌奮力扒開茂密的灌木叢,懨懨的抹了一把髒兮兮的小臉。這下不用化妝,整個人就跟路邊討飯的小乞丐沒什麼兩樣。
姬夏陌一屁股坐在地上,回想曾經被靳無極抱著皇城的威風,可憐兮兮的捧著小臉望天。“小爺現在無比懷念我曾經的私人專機。”
“老天爺,給小爺我一把破染吧,小爺我要召喚偉大的靳哥!!”姬夏陌化身中二青年,對著天空爆發了熊熊小宇宙。
肩上的木偶睜開琉璃黑眸薄涼的看了一眼姬夏陌,隨即又淡淡的閉上了。
‘此人雖天賦異稟,機緣天定,可惜卻心智不全,蠢笨如豬。’
無人欣賞姬小爺的英姿,姬夏陌一個人折騰累了,氣喘吁吁坐在地上給自己剝了個橘子犒勞犒勞。
風吹動林子刷刷作響,一絲異味從縈繞在鼻前揮散不去,姬夏陌動作一頓,抬頭間眼中閃過厲色。
姬夏陌迅速從地上彈坐起,單膝半蹲在地上,壓低了聲音。“樓大爺,血腥味。”
“恩,聞見了。”樓寅睜開眼睛,眸底一抹銀色一閃而逝。
姬夏陌撥開厚密的草叢,順著風向,尋著血腥味慢慢靠近。
姬夏陌來到一棵樹後,隱身在草叢內,探頭小心望去。只見百米外的一片空地上躺著一具殘破不全,血肉模糊的屍體,屍體旁圍著六個身著黑衣的蒙面人。
仇殺!!姬夏陌腦中頓時蹦出這兩個字。不敢驚動這些人,姬夏陌縮了縮身子,放緩了呼吸。
按照以往看電視的狗血劇情,姬夏陌覺得自己應該路見不平一聲吼哇,該出手時就出手。然後收服忠犬小弟一隻,從這次仇殺中牽扯出一堆副本,王八之氣大開,大殺四方,收小弟,建勢力,成為男主角,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顛覆!
啊呸!
姬夏陌心裡跟明鏡似的,這些都是電視劇裡騙小孩的。作為新一代祖國的花朵,中華/人民共/和國高階大氣上檔次的繼承人,遇到這類事,腳底抹油趕緊溜。
就他這跟小雞仔似的小身子骨,人家一拳頭就能給他揍扁了,他還瞎湊什麼熱鬧。
識時務者為俊傑,他當了二十多年的俊傑了,看他,不活的活蹦亂跳的嗎?
那邊黑衣人確定了人已經死了,又相互說了幾句話,便相繼離去。然而這些離去的黑衣人並沒有發覺,一個江湖素衣裝扮的男子正一臉憤恨的跟在他們的身後。
黑衣人漸漸走遠,姬夏陌看著緊貼在一個黑衣人身後的透明身影,微不可查的嘆了一口氣。“這些人怕是以後不得安穩了。”
“怨念如此之大,此人多半枉死。”樓寅淡淡開口。
“樓大爺……”
“與你無關,不許插手。”未等姬夏陌說完,樓寅便江湖打斷,繼而閉上眼睛開始繼續修煉。
姬夏陌撓著頭,乾巴巴的扁了扁嘴。“其實我是想說,要不咱跟上去看看熱鬧去?我還沒見過冤鬼復仇呢。”典型的看熱鬧不嫌事大。
“……”樓寅
確定四周已經安全,姬夏陌從樹後爬了出來,慢慢靠近那具屍體。
來到屍體身邊姬夏陌不斷的搖頭,剛剛離得遠不曾看清,這得多大仇多大怨,把人砍成這樣?慘!太慘了!
“樓大爺,你說咱倆見死不救,他不會夜裡來找咱倆吧?”
“一隻冤魂野鬼,本尊視而螻蟻。”一如既往的高冷霸氣。
姬夏陌眼睛亮閃閃的扒著木偶。“樓大爺,大腿在哪裡?求抱!!”
“不說你傳承麒麟,單你身懷異寶,尋常鬼怪又怎敢近你的身。你這般自輕自賤,妄自菲薄,當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姬夏陌
樓大爺!還能一起愉快的玩耍嗎?
“這是什麼東西?”姬夏陌眼尖的瞅見男子左手似乎緊攥著什麼東西,心中好奇,小心的移開男子半側的身子,將男子緊握的左手開啟,取出半塊染血的雙蝶玉佩。
姬夏陌對著陽光瞅了半天也沒看出有什麼特別之處,能讓男子這般珍惜,哪怕是死也不肯放手的東西,想來其中定是意義非凡。
姬夏陌想了片刻,將玉佩包在一張帕子中,隨手收進了懷裡。再看地上的男屍,心中多少有些不忍,想著自己也沒什麼要緊的事,索性就地刨了坑,將男子埋了,也算是入土為安。
將男子葬了,因不知男子名氏,姬夏陌也沒為他立碑。天色已然不早,姬夏陌將包裹背上,再次啟程。
有了這一茬意外,姬夏陌接下來的路就小心了多,生怕再同那些黑衣人遇上。所幸的是姬夏陌平時坑了點,關鍵時候人品還是不錯的,一路安安穩穩,連只攻擊力過五的耗子都沒撞上。
天色漸暗的時候,姬夏陌總算走出了林子,來到了一個熱鬧非凡的鎮子。
走在喧鬧的街道上,姬夏陌看著手裡被塞的一大把的銅錢,抬頭望天,默默地憂傷了。
乞丐這職業有前途啊!
姬夏陌也是個隨遇而安的主,按照龍老爺子說過的話,這小崽子天生就是吃不了虧的,你擱哪都養不死他。
姬夏陌趕了一天的路累得夠嗆,無心再繼續作死,隨便擱路邊尋了一間客棧走了進去。
“哪來的乞丐,滾滾滾……”見姬夏陌進來,原本正在侍奉客人的小二迎面快步走來,擼著袖子凶神惡煞的便要趕人。
姬夏陌一錠銀子砸了過去,淡定的打小二身邊錯過。“一間上房,備桶熱水。”
捧著銀子,小二愣了片刻,隨即臉色一變,掛上了討好的笑。“是!客官您請!”
心裡給小二的厚臉皮束了個大拇指,姬夏陌裝逼範十足的上了樓。
有錢就是爺,這句話果然是古今通用。
沒多會的功夫一桶熱水便給姬夏陌備好了,斥退小二,姬夏陌關上房門換下了一身髒兮兮的衣服。
累了一天的身體泡到熱水裡,姬夏陌只覺全身舒爽,滿足的閉上了眼睛。
樓寅盤腿懸浮在窗前,銀絲飛舞,清冷的月光籠罩在他的身上,讓他看起來更加的飄渺虛無,可望而不可及。彷彿幻影般,一碰即碎。
雙手袖中合攏,肩上的寬袍在夜風中漂浮不定,樓寅看著窗外的月光,一向冷寂薄情的琉璃眸中,似有愁緒飄過。
聞著滿屋異香,姬夏陌一邊搓著小雞仔似的身子,一邊透過屏風同樓寅說話。“樓大爺,我一直都挺想問的,你到底用的什麼牌子的香水?每次出場都恨不得香蔓十里,嘖!小心招蜂引蝶啊?”
姬夏陌有意調笑,樓寅充耳不聞,姬夏陌也沒期望這個大冰塊能回答自己些什麼,想想還是自己的靳哥好。
唔,怎麼又想他了?太髒了,再洗洗!!
樓寅望著窗外的月色,夜風捲起寬袍長髮,嗅著空氣中屬於黑暗的氣息,樓寅淡淡的開口。“他要來了。”
“恩?誰啊?”姬夏陌從屏風後探出一個小腦袋瓜,笑嘻嘻的沒個正形。“該不會是仇家吧。”
樓寅沉默片刻,淡漠的應了一聲。“恩。”
“撲通!”姬夏陌腳下一滑栽進了木桶裡,張著兩隻小爪子撲騰了半天才重新站好,瞪著一雙眼睛,一時有些回不過神。
“樓大爺。”想了好久,姬夏陌小心翼翼的開口試探。“話說你這個仇家戰鬥力多少?”
樓寅轉身飄到屋內,揮手合上窗戶,懸浮到木偶上方閉上了眼睛。“同本尊不相上下。”
原本還有些期待的小心臟,瞬間哇涼哇涼的。姬夏陌欲哭無淚“樓大爺,再問一句,你在你那個仇人心裡拉的仇恨值達到株連了嗎?”
“命中註定的宿敵,不死不休。”
姬夏陌的小心臟徹底碎了個徹底“樓妖孽你又坑小爺我!!當初咱們說好的,我幫你養傷,你教我修煉,超出定好的價位,要另立合同啊親!!”
“這是他與本尊之間的恩怨,與你無關。”
“株連!要株連的!!”
“你不會跑嗎?”樓寅瞥了姬夏陌一眼,聲音清冷無波。“本尊記得這可是你的長項。”
“……”姬夏陌
‘不帶這樣玩的,壞銀!差評!人家要投訴你,嚶嚶嚶~~~~’姬夏陌默默流淚。
不想再理會逗逼的姬夏陌,樓寅重回木偶身體內。姬夏陌也無心再洗澡,找了一件乾淨的衣服換上,走出屏風外看著桌上的木偶,姬夏陌磨牙半天,抓起便要朝窗外扔。
“你敢仍,本尊便叫你人道毀滅。”清冷的聲音從木偶內傳來,嚇的姬夏陌小心肝怦怦直跳。
“樓寅!你這是賴上小爺了是不是!!”姬夏陌咬牙切齒。
“……”樓寅沉默,然後……
然後便沒有然後了。
丞相府梅園,靳無極站在一棵梅樹下,看著半開的窗戶,依稀彷彿看到少年趴在窗臺上衝著他嘻嘻哈哈的招著手。
‘靳哥!!你過來,我給你剝橘子吃!!’
如今梅園再沒了當初那個張揚狡黠的少年,寂靜的黑夜,沒想到卻是這般漫長和寒冷。
靳無極低下頭,看著手中的橘子,漆黑的眸中泛起些許思念。
“江湖兇險,你可曾安好?”
“靳護衛。”青木走來,拱手作揖。“大人傳你過去。”
靳無極收回思緒,再次抬頭面上一如往常般肅冷。並沒有詢問何事,靳無極將手中的橘子收起,轉身離去。
青木看了眼漆黑的房間,搖頭嘆氣,前去掌燈。
靳無極一路來到姬曄的書房,推門進去,一眼便看到書案後負手而立,背對著他的姬曄。一盞燭火將房內映的有些昏黃,靳無極看了一眼姬曄,拱手行禮。“大人!”
姬曄久久不語,似乎並沒有發現靳無極來了,靳無極也未再開口,維持著拱手行禮的動作不動。
也不知過了多久,姬曄淺淺的嘆了一口氣,慢慢轉身,面色沉重的看著靳無極。
“靳無極,現在有一件事情需要交給你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