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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語。

嘉陵江潺潺而過,正是清晨人最少的時候,杜蘅自江岸跌進水中時沒人發現,待到新婚之日,再沒一個人見到她。

杜蘅的屍體從江中被打撈上來,唐從潛跟瘋了一樣。他指著杜若,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總是沒脾氣似的翩翩君子,在罵了一句“不知廉恥”後,毫無預兆地拔出貼身匕首刺入了自己身體。

洞房花燭吉時未到,新人卻都作了古。

“……那年我尚小,目睹叔父死在面前。我叔父雖出自刺客世家,但好歹也是個飽讀詩書的謙謙君子,若非心中有愧,又怎會當著眾人自裁。後來門中長老覺得此事蹊蹺,不斷追查,沒有放過任何蛛絲馬跡,才查出了喜雨露的痕跡。”唐青崖雙手一翻,將那墜子收在懷裡,“那是做什麼用的,在座的各位略懂人事都該清楚。”

杜若慌張得難以言表,指著唐青崖失態吼道:“你胡說!我怎麼會對姐姐做出這樣的事!我不會殺她!”

“是啊,你不會殺她。”唐青崖冷冷道,“但與她心愛之人如此苟且……手段低劣,還讓她看見……這比殺了她還狠毒。”

議論聲紛紛而起,桃花塢請來的無非是些烏合之眾,深諳牆頭草的本性。一時間,再看向杜若與臺上那兩柄劍的目光都遲疑了。

唐青崖星目一轉,瞥見蘇錦已在調息,看上去臉色恢復不少。他懸起的心立時物歸原地,剛要繼續開口,柳葉刀卻殺到面前。

唐青崖單手在旁邊一名弟子的肩膀上撐過,如燕般輕盈地躥了出去。他被杜若追得滿場跑,一點也不嫌狼狽,還有空道:

“而後黑雀夫人接手桃花塢,將此間原本彈琴唱歌的風雅全都付之一炬,重新學了不少邪術,四處籠絡死心塌地的人為你賣命……卻是嫁給了一個武功平平的男人,因為他構不成威脅麼?鳴泉山莊的客卿,又疼你遷就你,多好啊!之後你依舊雲雨不斷,連相敬如賓的表面功夫都懶得做。你那丈夫死得正當時……”

他突然提氣在校場周圍一棵桃樹上踩了一腳,勉強穩住身形,隨手擲出三枚鐵蒺藜,擋住了杜若。

“……而後你結識何常,他想要謝凌的劍譜,你想要什麼不得而知……咳咳,”他翻騰而過,穩穩地落在丐幫人堆中,躲在了蘇錦身後,不依不饒道,“否則以你的性子,怎麼會在人都死了之後,才搬弄是非!”

他一番話說完,燕隨雲臉上露出個深明大義的瞭然,而燕行風差點鼓起掌來。

杜若周旋於眾人之中,深知自己無以為靠,將一眾男女都收拾得服服帖帖,不惜以命相搏。此時多年傷疤被唐青崖解開,痛得難以自持。

她毫無血色的一張臉扭曲成個極致憤怒的模樣,下令道:“今日便莫怪奴家翻臉不認人了,好心好意請諸位來,卻不想你們——燕幫主,您座下這些不識好歹的友人和門徒,暫且一個也別走了!”

燕隨雲起先自從兄弟救了蘇錦便一路在退,他們位置靠近邊緣,往外翻過圍牆便是湖泊綿延。她輕笑道:“客隨主便也並非如此,黑雀夫人,恕難奉陪!”

驀然驚起一片水鳥,遮天蔽日地飛過了校場。

在這混亂當中,燕隨雲打了個呼哨,四處湧來小舟,一隊人紛紛躍上。待到水鳥飛過一圈重新平息,校場上原本精細的佈置全都被幾場打鬥與之後的劍拔弩張毀了。

有人搶先離席,只覺得今日種種都成了場事與願違的鬧劇。有的人帶點茫然,似乎不知如何站隊,而更有些人目光又懼怕又貪婪地掃過血跡斑斑的蘇錦,妄圖從他身上挖出那精妙的劍譜和絕世的心法一般——

校場當中,杜若描畫精緻的妝容花了,她像一隻女鬼,猙獰得讓人恐懼。

何常想要上前抓住她,靠近了卻聽到她喃喃:

“是又如何……是又如何……憑什麼姐姐要的,我要不得,憑什麼?我是真心……我亦是真心對他——”

他彷彿想到了什麼,一時間愣在原地,抬起的胳膊緩慢地放下。心中百般不是滋味全都湧上來,只覺自己做的真不是人事。

難得何常有覺悟自我反省,方才摸到一絲悔過的門檻,背後烽煙渡有人喊左護法。他立刻如夢初醒地回頭,想再說些什麼,最終一鼻子灰地四望,對上一群起先同仇敵愾、如今猜疑忌憚的人,黯然道:“走吧。”

下屬道:“左護法!凌霄劍沒了!”

何常聞言抬頭,高臺上空無一物,那兩柄劍不知何時也憑空消失了!

他剛才十分破天荒的湧上來一絲愧疚立時被衝得乾乾淨淨,一咬牙重又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不管杜若的死活,野心暴露無遺:“去給我追!追上燕隨雲!”

女人?感情?

不過都是追逐至高武學和權利的踏板。

唐青崖將手中之物扔向蘇錦:“給。”

他下意識地接住,入手沉甸甸的,有種莫名的熟悉。之間撫過劍柄的鶴羽,蘇錦迅速地鼻子一酸,眼中滾出淚來。

這幅樣子看得唐青崖牙疼,這艘小舟上除了搖櫓的丐幫弟子就他們兩個活人。於是唐青崖蹭過去,屈尊在狹窄的船艙中挨著蘇錦坐了,戳他一下:“別哭了。”

蘇錦一雙眼通紅,抬頭看他,後知後覺道:“謝、謝謝。”

唐青崖驀然生出一點說不出滋味的難受,但這難受只持續了片刻,他又無所謂地點了下頭,目光重新落在漸行漸遠了的荷花蕩上。像是剛才那一通胡鬧讓他想起了從前,唐青崖開口,聲音極輕道:

“我叔父是個好人,他做過唯一的錯事就是喜雨露惹的禍。醒轉之後,他本欲取消婚約,即使沒人說他的不是,他也執意如此。結果看到了杜蘅的屍身,我以為他會哭,豈料他一滴眼淚也沒有,乾脆利落地拔刀自盡了。”

說完,唐青崖偏過腦袋,像是沉浸在了回憶中,最終嘆了口氣:“至少這下很多人都知道了,他根本沒有對不起任何人。”

蘇錦停下來,自顧自地抹了把眼睛,道:“你這三天都去何處了?”

唐青崖還套著那身雌雄莫辨的青色衣裙,他將袖口又挽高了些:“待會兒到了岳陽城,第一件事就是換件衣服……我去找叔父和杜蘅定情的墜子,還有一些……一些別的東西,桃花塢中,竟然有霹靂堂的火器。”

蘇錦這人雖然經常一言不合就哭鼻子,但明顯也是個識時務的,知道孰輕孰重,曉得去者已矣、往事不可追的道理。聽唐青崖最後輕輕地說完,他立馬顧不上傷心難過,也忘了自己的傷,問道:“你們的人?”

唐青崖以為他誤會,立刻撇清道:“且不說四堂互不來往各自為政,霹靂堂向來做收錢的買賣,此事定有蹊蹺。與謝前輩關係反倒不大,實在令我很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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