緘口,弄得唐青崖卻百思不得其解。
他對程九歌有一種老泰山式的景仰與敬畏,非萬不得已不會同他搭訕。一群人中說得上話的似乎只剩下唯一的選擇,閒不下來的唐青崖只得專心致志地同蘇錦聊天。
蘇錦倒對這樣的局面樂見其成,他前段日子成天冷著一張臉,彷彿隨時都神遊洪荒,叫人捉摸不透。如今倒是時常掛著笑,秦無端被他眉梢眼角的溫柔掃到過一次,立刻滾去程九歌旁邊,與那兩人保持最遠距離。
唐青崖忘記了此前被蘇錦奶狗般“舔”了一下後恨恨地要報復的事,順水推舟地和他保持心照不宣的親近。
劍門關天光一線,懸崖陡立,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磅礴非常。常言道,自古入川一條道,蘇錦也認為他們會從劍門關走,唐青崖卻領著三人錯開。
臨萬丈深淵的羊腸小道,清晨同夜間霧氣瀰漫,談不上飛沙走石,卻也十分兇險。
“放著大道不走?”蘇錦道,情不自禁地抓住唐青崖的手腕。
那人坦然道:“如今我生怕被發現了並未離開巴蜀,只怕唐玄翊已經找人去我這幾年停留得久的居所打探。出其不意,也當確保萬無一失。此道我十歲時發現,那時如履平地,現在長高了些,走起來雖然險惡,但只要腳下不發軟,仍舊保險。”
如他所言,這條道常年無人走,好在入秋後蜀地晴朗,雨天變少了,不至於生滿青苔。
蘇錦執劍在前,秦無端斷後,近道走了不到半日,再回首,劍門關已在身後了。
蜀地與渝州相隔不遠,風俗大同小異,他們夜宿在青城山下又一村。
道門香火鼎盛,縱使今上信奉釋家,卻也沒動搖這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分毫。青城派立派已久,修煉功法得當,所在青城山又汲取天地毓秀,幾百年來好幾個不世出的高人皆在此處修行。山下百姓將他們奉為尊者,頂禮膜拜。
居住的客棧中兼有千里跋涉而來求香的,蘇錦不太能理解當中虔誠,在唐青崖與其中一人攀談之時默默吃菜。
唐青崖自入城之後找了個地方易容,他生怕被認出,只是見蘇錦十分嫌棄的模樣,後悔地想,“早知不搞這些形容醜陋的玩意兒。”
他們與程九歌分道揚鑣,小師叔推說有事前往成都城中,要連夜趕路,秦無端放心不下他那三腳貓功夫,自然隨行。
臨行前,秦無端拍著蘇錦的肩,誠懇道:“把師弟交給青崖,我萬分放心。”
而唐青崖好似並不放在心上,該吃吃,該喝喝,和一位吳越來的商人侃大山。對方家中老母病危,特意上青城山找道長求藥。
唐青崖一口茶水險些嗆在喉嚨,道:“求藥?什麼藥,長生不老丹?”
那商人篤定道:“聽聞青城派自有秘術,可包治百病,延年益壽。老母年逾七十,什麼草藥我都試過,仍舊毫無起色。如今抱著最後一點希望……原本不必走這麼遠,本來聽說會稽陽明一脈便有這般丹藥,可惜……哎。”
最後的唉聲嘆息吸引了蘇錦,他驀然抬頭,被唐青崖按了回去。
唐青崖道:“陽明洞天並非道門,也不是個個都還魂妙手……當日懷虛真人醫劍雙修,可還不是駕鶴西去了?青城派何時開始故弄玄虛……你也真信這些。”
蘇錦正喝湯,同他傳音入密道:“我怎不知旁人將陽明傳得神乎其神?”
唐青崖:“三人成虎,陽明如今一朝覆滅,傳聞鵲起,彷彿什麼事都能分上一杯羹……好好喝你的湯,別摻和。”
那商人見他說的心不在焉,直覺再攀談下去又是自討沒趣,道不同不相為謀,草草地吃完了麵條起身離開。蘇錦看不懂唐青崖蓋在易容下面的表情,但見他又打了個哈欠,敲了敲桌子,一副老人家的語氣道:
“快些喝完,今日早點休息,明早咱們也要去山上。”
蘇錦固然早睡早起,在聽到那話時,以為最多也就清晨出發,萬萬沒想到唐青崖所言的“明早”竟是天都不亮的黎明。
此時秋色正濃,白露為霜,青城山樹林蔥鬱,丹梯千級,曲徑通幽。
短短半年,蘇錦身形已經全然不復少年青澀,不僅長高許多,也開始有了經過風霜洗禮的沉穩。他往那山門凌厲地一戳,彷彿一把利劍,薄到了極致。他身上揹著的劍被布條裹得亂七八糟,一見便是臨時抱佛腳,劍柄將露未露,隱約可見鶴羽。
而唐青崖腰間掛著不易,同他比肩而立之時卻無論如何不像個練劍的,加之易容尚在,怎麼看都邋遢得多了。
山上傳來鐘聲,道路盡頭出現一個手執笤帚的年輕道士,觀之相貌不過二十四五。他埋著頭只顧走路,長髮紮成一個嚴謹的髮髻,其貌不揚卻又分外穩重。
他行至蘇錦面前,方才察覺有人,抬頭揖禮道:“這位居士清晨上山,有何指教?”
蘇錦道:“學生有大惑,求見天蒼子道長。”
那小道士聞言笑道:“掌門尚在上清宮中,今日開壇答疑,不需通報。請二位居士自行上山便是。”
蘇錦還了一禮:“謝過這位道長。”
小道士慌忙說了句“不敢當”,側身讓開,讓他二人上山,自己則優哉遊哉地走到山門處,自得其樂地掃起了深秋的落葉。
直到丹梯盡頭,唐青崖方才道:“剛才那人修為如何?”
蘇錦道:“你看他走得雖慢,其實腳下又穩又急,片刻就能走出數尺。手指拿笤帚,彷彿持拂塵,應當不是練劍的。說話狀似輕言細語,實則聽得分外真切,大概半山都知道了有客來訪……這人已臻化境,如此年輕便接近功法大成,不可小覷。”
同他想的基本一致,唐青崖輕聲道:“真是奇怪了,青城派近年來很有些不成氣候,出了這麼個天資卓絕的弟子,天蒼那牛鼻子竟還能忍住不炫耀?”
蘇錦笑道:“有人想要斬盡天下惡,有人卻只想餐松飲澗、梅妻鶴子,向來只是追求不同,不必強求了。”
他敏銳地捕捉到蘇錦前半句,問道:“在說你師父?”
蘇錦搖搖頭,卻又不說話了。
月城湖一過隱約可見半坡的上清宮,霧氣縈繞間似有仙境之姿。晨起霞光從山中躍然而出,湖水粼粼,山木蕭蕭,一派索然無味的秋景驀地變得開闊爽朗起來。
二人行至常觀之外,正見廣場當中立著一個鶴髮童顏的老道士,背後一柄拂塵。見了二人,他笑起,說話間隔了數丈竟一清二楚。
“兩位小友,清晨前來,是要給貧道看那柄劍嗎?”
蘇錦下意識地護住了背後的凌霄。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作者會喜歡聽到“攻好像X文裡的XX”的言論 一衝動會刪評的(無奈臉
以及阿錦確實有一點悶...腦子一根筋,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