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這麼重的戾氣,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眼見蘇錦,更是十分震驚。
而這尷尬沒有持續多久,蘇錦沒說話,低頭將自己整個兒埋在唐青崖懷裡,手還緊握著他的,肩膀微微抽動,好似是哭了。
一瞬間,彷彿調轉到了許多年前,唐青崖自己都還是個半大孩子,蘇錦更加懵懂無知,受刺激受大發了,一遇到風吹草動立刻打寒噤,一雙眼紅得跟兔子似的。
他這樣子好像又變回了當日那個脆弱無比的小孩子,亟待寬慰和安撫。唐青崖本來在跟自己置氣的心思突然就淡下來,他嘆了口氣,把那點七夜奈何的破事放到一邊,空餘的那隻手撫摸上蘇錦的頭。
“多大人了還動不動就流眼淚,說出去難聽——丟你師父的人。”
蘇錦發出一聲嗚咽,從善如流地止住了抽噎,卻仍趴著不起身。攬著唐青崖腰的手收緊了,唯恐一鬆開這人又會逃跑似的。
唐青崖被當成個人形枕頭,忍了又忍,最終推蘇錦一把:“……差不多得了啊。”
這一動手,被蘇錦發現了端倪。他立刻直起身,無辜地眨了眨眼,只覺剛才唐青崖那一下十分的不走心,像是在他胳膊上摸了一把,毫無力道可言。
蘇錦開始以為是唐青崖不忍下重手,對上他那糟心的表情後,順理成章地想到什麼就開口問道:“你沒使力?”
……實在觸了逆鱗,哪壺不開提哪壺。
唐青崖因為他無心的問話渾身一顫,本來已非常放鬆,又突然想起了煩心事,緘口不言。蘇錦又問了一遍,唐青崖心煩意亂,懶得同他說道,被子一卷身體一沉,把自己裹進了被窩,腦袋整個兒都埋進去,把非暴力不合作進行到底。
蘇錦不知他哪根筋搭錯了,滿腔的委屈才剛剛揮發殆盡,還沒容享受片刻溫存,唐青崖就不理他了。
於是蘇錦隔著被子試探著碰他:“你還好吧?要不要吃點東西?”
他從沒在蘇錦面前展現出任何失措與任性,唐青崖彷彿永遠都遊刃有餘,不慌不忙,仗著自己大他幾歲,橫豎指點的口吻也半帶著哄小孩子的笑意。於是他驀然的一下抗拒,讓蘇錦立刻手腳都不知從哪放。
蘇錦沒照顧過人,他生活的環境向來都是別人幫襯他的份。此時他見唐青崖憋在被窩裡一言不發,生怕他憋壞了,竟伸手拽開那被子。
唐青崖被他幾個動作弄得從心煩意亂變成了怒火中燒。
他剛醒來,發覺中了毒,一時不好發作。旁人讓他“靜一靜”時的積攢的不忿此時找到了宣洩口,立時一掀被子坐起來,不顧太陽穴刺痛,朝著蘇錦前所未有地不耐煩道:“你能不能別在我跟前礙眼!”
蘇錦正要試他額頭溫度的手就這麼停在了半路,訕訕地收了回去。
那張清秀溫和的臉上浮現出一個略顯冷淡的表情,接著他彷彿極力壓下了自己的不快,直起身子一言不發地扭頭走了,末了狠狠摔門,發出巨大的響聲。
那扇不堪重負的木門發出嘎吱一聲,本就因為主人少住年久失修,如今被灌注了真氣、內力充盈地這麼一摔,即刻歪扭幾下,很廢物地壞了,在風裡簌簌發抖。
唐青崖盯著壞了的半扇門良久,心中的氣終於燒到一個頂點。
好啊,都走了,覺得他好的時候恨不得掏心掏肺,稍微有點脾氣了立刻撒手不管——好得很!
他一邊想著“滾你丫的”,一邊把正要往地上摔的茶杯放回了榻邊的小桌上,直挺挺地戳在床上,覺得渾身不舒服,心裡說不出的委屈。
唐青崖自暴自棄般掐了一把睛明穴。
不知過了多久,茶壺裡紅竹給他添的熱茶早涼透了,唐青崖瞥了一眼,拿起來剛要將就喝一口潤潤幹得快要燒起來的喉嚨。
又是“砰”地一聲,壞掉的半扇門從外面被推開,這下是徹底成了一堆廢料。
蘇錦單手端著個不倫不類的茶盤,上面擺了幾隻小碗,另一隻手提了個小酒壺——敢情他方才直接用腳招呼了那老邁的木頭門。
唐青崖額角微跳,眨眼的功夫那人氣勢洶洶地殺到他床前,也不說話。
直到把小桌給他安在榻上,碗碟規矩地一字排開,酒壺湊到自己唇邊喝了一口,蘇錦這才以一種十分欠打、又說不出的堅定語氣回答了唐青崖起先的“疑問”——
“不能。”
說完徑直坐下,目光如炬地盯著他,好似要拿唐青崖如今大病未愈聊勝於無的美色下酒似的,蘇錦又喝了一口,皺著眉點評道:“太烈了……你看我作甚?把飯吃了。”
碗是白瓷,碟是青瓷,裝的雞粥和幾盤小菜,清淡得一看就沒胃口。
唐青崖望向蘇錦,無聲地表示對他的鄙夷。
可對方視而不見,又抬了抬下巴,開了尊口:“你不是常跟我說,就算天塌下來,飯也要好好吃麼?”
沒有了方才那股子怪里怪氣,蘇錦的口氣重新恢復成唐青崖熟悉的波瀾不驚,入耳十分舒服。他覺得這句話彷彿是自己等了很久的,在一眾令人耳朵生繭的“想開點”中,顯得尤其與眾不同的好聽。
天塌下來還有個高的頂著。唐青崖心不在焉地掃了蘇錦一眼,默默端了碗。
雞粥是紅竹的拿手,可這碗入口卻和以往味道有些不同——口味雖然淡,可溫度恰到好處的暖,順著喉嚨一路入到胃裡,又是種道不明的熨帖,只覺全身的戾氣就此會被輕而易舉地驅散掉。
他含著口粥細細品,末了篤定道:“不是那臭丫頭煮的吧?”
蘇錦咬著酒壺口,含含糊糊道:“……我做的。”
唐青崖:“……”
碗中盛的一粥一飯立時就沉重了不少,養尊處優慣了的唐青崖一時緘默,目光躲躲閃閃了一陣,終究落到蘇錦拿著酒壺的手上。
他的五指修長,骨節凸出。展開的掌心唐青崖握過,指根因為常年習武生了薄繭,比不上煙花地的膚如凝脂,手如柔荑。常言君子遠庖廚,他竟從不知道,那手拿得起刀劍廝殺,也能掌勺燒火。
蘇錦生怕唐青崖沒聽懂般,補充道:“還合口味的話,當我拿來賠罪——我剛才是不是說錯話?你別生氣。”
這可是他聽過最蠢,但又最樸實無華的道歉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不虐的,乖(心虛
☆、第三十八章
抵達唐門的第三日,蘇錦如同之前一樣陪在唐青崖身邊。
他隱約知道了一些真相,卻沒問唐青崖到底怎麼弄的,對方也不問他跑到嘉陵江畔的原因,兩個人默契地閉了嘴,享受難得的靜謐。
蘇錦這人不會風花雪月,實際得很,他偶爾和唐青崖聊天,翻來覆去,生平的經歷卻乏善可陳。倒是唐青崖,見他侷促,自然地接過話題,從自己年幼時開始,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