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著一張用無數護膚品和醫美手段堆砌起來的臉,不太像一個四十八歲的母親:
“媽媽答應你了,畢竟媽媽這麼愛你。”
祝歸寧不為所動,想起來剛剛在別墅門前的、馮遠航的臉,心臟一陣緊縮。
“在家吃飯嗎?”祝穗纓問。
祝歸寧沉默良久,仍是搖了搖頭,他對祝穗纓很吝嗇,惜字如金:“不。”
祝穗纓並沒有強求,而是站起身,穿上了地毯上面放著的一雙兔絨拖鞋,走到旁邊的酒櫃,拉開儲物的那一層,從裡面挑了三五件燕窩人參之類的補品,回來放到祝歸寧的腳邊,柔聲道:
“讀書太累了,寧寧把這些拿回去吃掉,補身子。”
“……就當媽媽求你,嗯?”
祝穗纓站在祝歸寧身邊,重新伸出手,摸了摸小孩子柔軟蓬鬆的額髮。
祝歸寧坐在米白色的沙發上,裸露出來的小腿被室內的空調的涼風吹起一陣雞皮疙瘩,整個人像一塊木頭,僵硬,板直。
卻沒有再拒絕祝穗纓的撫摸。
就在祝穗纓把手收回去的一剎那,祝歸寧狠狠地閉了閉眼,隨手胡亂抓了三兩個補品的袋子,“騰”地一下站起身朝門外走去,就連道別的聲音都很模糊。
小兒子來去匆匆,見自己一面,卻似乎只是為了要錢,敷衍得連理由都不願意告訴她——哪怕是編造。
祝穗纓卻並沒有什麼脾氣,她捏著剛剛點燃的第三根菸,微微回頭,同不知道什麼時候從樓上走下來的、赤裸著上半身的趙奕彬接了一個纏綿繾綣的吻。
只不過祝歸寧出走時關門的響動還未塵埃落定,祝穗纓放在那個刺繡手袋裡的手機卻響起了接到訊息的提示音,清泉一般叮咚作響。
祝穗纓將手機拿出來,塗了豔紅蔻丹的食指在螢幕上點點劃劃。
隨著陌生號碼發來的簡訊載入成功,螢幕上赫然出現了一張十分清晰的照片——祝穗纓耽於情慾的模樣突兀地跳出來,層層疊疊十幾張海報,貼在靈中的公告欄上面,一堆穿著校服的高中生圍成一圈,神色怪異,衝著海報指指點點。
順著往下一劃,緊接著便是另一張照片。
那似乎是靈中的學生資訊表,馮順馮利的註冊資訊被人特地挑選出來,並排擺在實木的辦公桌上,上面貼著兩個人學生證的證件照,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四隻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前方。
最讓人在意的是父母聯絡方式的那一欄,父親只是簽上了馮遠航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母親的一邊則詳細得多,姓名,聯絡電話,家庭住址……事無鉅細,填寫得相當完整。
祝穗纓盯著螢幕的眼神變得微妙起來。
她伸出細長的手指,修得圓潤的指甲在螢幕上的某一處敲了敲,望著馮家兩兄弟母親的名字,居然一時間走了神。
趙奕彬俯下身,手指往祝穗纓的衣襟裡面探,吻咬幾下祝穗纓的脖頸。只是在不經意間看到女人手指指向的地方時,整個人的動作明顯一愣,下意識地脫口而出:“祝穗蔓?”
祝穗纓被他的聲音喚回了神,輕笑一聲,握住了趙奕彬的手掌,答非所問:“寧寧生氣了。”
女人隨即像是被自己的話逗笑了一樣,將菸蒂塞進了趙奕彬的嘴裡,反身攀附上去,在男人精壯的胸膛上磨蹭,含糊道:
“……畢竟還是個小孩子啊。”
***
祝歸寧在關上祝家別墅大門的一瞬間,原本那些偽裝出來的冷靜瞬間分崩離析,臉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淨,站在原地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氣。
他抬步往外走,後背被冷汗浸的溼透,幾乎可以稱得上是落荒而逃。跨著大步越過了別墅附帶院落的鐵門,剛剛一轉彎,整個人便直愣愣地撲進了一個懷抱裡。
殷山越在花牆後面守株待兔,如今祝歸寧自投羅網,他便毫不客氣,攬著對方細腰的手臂緊了緊,往自己的懷裡帶。
祝歸寧憋著的一口氣瞬間洩了個一乾二淨,他攥著殷山越衣角的手緊了緊,放鬆下來之後才自覺有些羞恥,神經過於緊繃,於是變得敏感而脆弱。終於回到了他認定的安全區,這個時候再矯情,小題大做的意味便襯得十足明顯了。
殷山越摟著他,顯然是照顧自己還在上小學的妹妹習慣了,伸手便往祝歸寧的後背摸過去——小孩子多動,每到秋冬裡面穿著的秋衣便很容易汗溼,因此時常要給他們換掉墊在後背的布巾,免得等到靜下來之後再著涼。
指尖觸到了祝歸寧的冷汗,殷山越低低地嘆了口氣,評價他“不省心”。
“乖了,不怕,”殷山越話音頓了頓,緊接著便捧起來祝歸寧的臉,往人的額角落下幾個綿密的親吻,停在祝歸寧後背的手還安撫似的拍了拍,哄他:“哥待會帶你出去玩,嗯?”
第二十二章
祝歸寧赤著腳站在沙灘上,手裡捧著一個海碗大的青皮椰子,吸溜著裡面的椰子水,低下頭,盯著蹲在自己面前的殷山越頭頂上的頭髮,伸手挑起來一綹,輕輕地揪了揪。
“嘶——”殷山越兩隻腳踩在柔軟的細沙上,正在幫祝歸寧折褲腿,冷不丁地從頭頂傳來一陣輕微的刺痛,激得他倒抽一小口冷氣。
殷山越知道是祝歸寧手癢,他嘴裡空叼著根吸管含糊地罵:“小東西欠揍呢吧?”
雖然殷山越的嘴上這樣說,可實際上手裡的動作卻不停,非要把祝歸寧的七分褲折到膝蓋往上,確保不會被海水和沙子弄髒之後才撐著自己的大腿站起身。
兩個人剛剛在呂慶家的小攤子喝過一盅海鮮粥,呂慶的姐姐見祝歸寧長得好,非要給小朋友開個椰子,請他喝純天然椰汁。
祝歸寧還沒把椰子接過來,就隔著冰櫃,臉上衝人家小姐姐露出一個甜笑。
殷山越眼看著呂慶她姐一個嫁了人的婦女同志臉上一點點爬上紅暈,額頭的青筋鼓起來,很有些吃醋。
緊接著抱了個大椰子的祝歸寧就被殷山越從這種不衛生的流動小攤販前面扯走了,臨走之前還沒忘記從裝吸管的塑膠桶裡面抓上一把,塞進椰子裡給祝歸寧吸溜著喝。
殷山越站起身,把自己手掌中央沾上的沙子拍乾淨,一把攬過祝歸寧的肩膀,大搖大擺地往前走。
現在是旅遊淡季,今天又是工作日,因此一整片連著大海的沙灘上只有殷山越和祝歸寧兩個人,右手邊就是撲騰著浪花的海水,腳底下的沙子被水浸得溼透,粘膩綿軟,貼在面板上留下一片冰涼。
海風不小,將祝歸寧額前的碎髮整個兒掀起來,細碎烏黑的髮絲在風裡飛舞,有幾根粘在他的臉頰上,刮蹭著面板,很癢。
祝歸寧懷裡抱著椰子騰不出手,殷山越看著他眯眼皺鼻子、整個人都不太舒服的樣子,心裡一下子就舒服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