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不出情緒。
嚴黎被他拉著,一步一步走進去,眼前竟是意外的明亮,何寄安這麼多年的藏品都擺在那裡,被白熾燈一照,亮得晃眼。
房間中央是寬大的工作臺,上次R國送來的樣品就擺在上面,只不過已經成了零件。
工作臺一角是雜亂混在一起的子彈堆,嚴黎隨意拿起幾顆,放在手心裡摩挲了下,然後又放下。何寄安本來握著他另一隻手,現在就鬆開來,開口說:“這些都沒問題。”
嚴黎便介面:“現在能上去吃飯了?”
何寄安伸手扶住他的臉,忽然正色道:“周平海回來了。”
嚴黎頓時呼吸一窒,眼前冒出無數金花來。他連吞了兩口唾沫,才緩解下喉嚨裡的乾澀。
“什麼時候?”他問,右手開始止不住的發抖,然後被何寄安用力握住。
“昨天,他一回來就去見了爺爺,我不知道他們談了什麼。”何寄安忽然嘆了口氣,把還在不停發抖的人擁進懷中,輕聲說,“別怕。”
嚴黎又大力吞嚥了一下,做了幾個深呼吸,才勉強扯出一抹微笑來:“上去吃飯。”
何寄安沒有動,低頭去尋找他的嘴唇,然後把自己的印上去。
嚴黎本來覺得有些冷,被這人緊緊抱著之後便強些,等到嘴巴被堵上,腦中便再想不了亂七八糟的事情,伸手環住何寄安的腰,慢慢用力抱緊。
等兩人從地下室出去,擺在餐桌上的菜都涼了,只有湯還溫著。他們都沒有胃口,盛了湯泡了點飯將就吃了。之後何寄安依舊要回寧園,嚴黎也不想一個人待著,等他走了大半個小時,才自己開車繞著H城跑了一圈再回公寓。
回去之後小傭人不知道又跑去了哪裡,連黑貓喜福都不在,嚴黎洗漱之後早早上了床,卻怎麼也睡不著。
他腦中反覆出現第一次殺人的場景,被他殺的那個人,是公店坊涉毒的叔父之一,周金然。周平海,是他的兒子。
周金然還活著時,是叔父中最得意的一個,地盤最多,人手最多,賺錢最多。因此那時候何寄安要漂白何家,是他第一個跳出來反對。他太囂張,竟敢提遠在A國的何寄凡。嚴黎那時候還太年輕,見不得何寄安受一點委屈,一個人藏了匕首,尋到周金然常去的夜場,趁他喝醉,一刀就了結了性命。
他動手時冷靜得不得了,等人真死了,被綁到何老太爺眼前,才知道後怕。
這才有了後來的四年,他躲到最亂的地方,逃避周平海的追殺。
雖然何老太爺說看在他是易、嚴兩家最後一點血脈的緣故上讓周金然放他一馬,但是周平海只知道何家,幾時知道易家和嚴家是什麼玩意兒,照樣讓手下弟兄格殺勿論。
周金然死後,周平海沒能繼承老頭子的地盤,這父子二人性格太烈,幾位叔父都不大喜歡他們。人走茶涼,世事正是如此。
嚴黎避走國外之後,周平海滿腔怨恨無處發洩,一次尋釁滋事誤殺一名警察,被H城警方全城通緝,只能跑路。
他這次回來,只怕一是聽到了嚴黎的訊息,二是看風頭已過想要東山再起。
嚴黎翻來覆去睡不著,盛夏的天氣裡竟然全身都發冷。那些涉毒的叔父,誰的手上都是大把的冤魂,而周平海的手段,只會更殘忍冷酷。
33.
沒過兩天果然由何老太爺出面在七賢樓給周金然擺了接風宴,何家門下有臉面的叔父管事全部出席,三位少爺齊齊在場,甚至還有警界精英上門鎮場。
這只是場私宴,看著兩隊長長的警車停在七賢樓門口,無數員警制服齊整,警容肅穆,嚴黎就想把本來已經踏進宴會廳的腳給縮回來。
但是他也只能想想,人剛進場,就被何寄祥迎住,兩人並肩走到親自出席的何老太爺面前問安。周平海就在老爺子身邊,身材高大魁梧,頭髮禿了一半,是被汽油燒的,連臉上也有不少猙獰的疤痕。
“平海這次沉冤得雪回到H城,你們之間的往事也不要再提了。”何老太爺言簡意賅,用目光示意二人。
周平海雖然沒有說話,表情也很平靜,卻一動都沒動。嚴黎只能率先伸出手去,周平海又矜持了三秒鐘,才把一隻鐵掌伸出來握住他的。
兩人在眾多長輩的見證下握手言和,之後宴會氣氛便是一派和諧融洽。
嚴黎面色不改,微笑依舊,轉過身走出去十幾步遠才敢把手拿到身前甩一甩。剛才那一握周平海簡直用出了吃奶的勁頭,把他的手骨捏得生疼,現在還是麻的。
“他這次能回來是找了頂罪的去警局自首。”何二少在他耳邊輕聲說。
“我看到了。”嚴黎回以狀似輕鬆地淺笑,“看外面那群警察虎視眈眈,他估計也不好過。”
如果警察對周平海二十四小時盯梢,嚴黎無疑是白撿了一個大便宜。
“他在T國跟人爭地盤,被T國大佬放火燒身,要不是不得已也不會回來。”何寄祥笑得有些幸災樂禍。
周金然得勢時,周平海仗著他老子的威風眼裡只看得起何寄安,連何寄祥都吃過他不少虧。之後周金然帶頭反對何寄安漂白何家,話裡話外威脅要把遠在A國的何寄凡接回來,長房兩兄弟就對他們父子更沒什麼好印象。
這都怪何家第二代威勢不夠,彈壓不了下頭,何老太爺位置又太高,不能事事跟晚輩計較,因此才讓一干叔父挾地盤以自重,漸漸不服當家人。
後來嚴黎頭腦發熱一刀殺了周平海,才算是殺雞儆猴,何寄安開始真正掌權,架空了父輩,逐漸上位。
“這次爺爺是有意賣他個面子,也是安撫叔父們。”何寄祥把嚴黎拉到樓上包房裡坐下,才說了一點實話,“因此你不必忌憚他,一條小魚翻不了什麼大浪。”
嚴黎但笑不語,心說這種亡命之徒哪像你們這種大少爺做事講究個套路章法,他們真要弄一個人,什麼骯髒下流的手段都使得出來。趁你走到小巷裡不聲不響一槍結果了事,哪來那麼麻煩。
何大少不知做什麼去了,嚴黎跟何寄祥乾坐了老半天也沒看見他人影。嚴黎覺得實在無聊,卻又脫不開身,只能留在原地煎熬。
之後何寄安總算現身,拉著他跟何寄祥一起,出去跟各位賞臉的大人物打招呼。
他們三人聯袂出現,卻把正宗的何家三少爺何寄凡扔在一邊,外人便不免有些話說。
何寄凡倒是忍得住,規規矩矩的跟在何老太爺身邊,身段放的格外低,臉上笑容從沒斷過。
那周金海倒也奇怪,按說也是場面上混慣了的人,即使這次回來不怎麼風光,但既然何老太爺親自給他設了接風宴,道上的人怎麼著也要賣三分薄面。但他此時竟也跟在老爺子身邊,跟何寄凡站在一處,活似哼哈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