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好了晚飯,仍不見哥哥回來,電話打過去卻是無人接聽。自網咖出事後,南南天天提心掉膽的,不知天恩惹上了什麼禍端。現在不見天恩回來,她心慌意亂地想出去找他。好不容易勸住南南,隨著夜色漸濃,我再也承受不住隨之加重的擔憂,同時也為了安撫南南,便拿上手機出門去找哥哥。可偌大的一個城市,茫茫人海,何處去尋。我只得去網咖碰碰,強子守在那裡,正吃著盒飯,網咖營業正常,並無異常之處。
“強子,我哥來沒來網咖?”我把帶來的飯盒放在強子面前,裡面是南南做的味色誘人的紅燒肉。
強子迫不急待撈了一塊塞在嘴裡,一邊嚼一邊嘟囔道:“早上天哥倒是來了一趟,可沒說什麼就走了,到現在一直再沒來過。”
我一陣失望,接過強子無暇顧及的遊戲玩了起來,卻是玩得心不在焉,損失了不少裝備,強子急了,趕緊扒飯,只怕再慢一會我就會把他毀個乾淨。
“強子,我哥是不是欠了人家很多錢?那是些什麼人?那個七哥是什麼人?怎麼那麼心狠手辣。”這話我也問過南南,在她哪沒問出什麼名堂,希望在強子這能得到一點線索。
“這我可不知道啊,你哥的事怎麼會告訴我這個打工的。”強子連連搖頭,生怕把自己牽扯進去似的。
我把遊戲還給強子,心煩意亂地走出網咖。我不能回家,我一個人回去的話,南南肯定不會消停。順著街道盲目的走了一段,只覺得身心疲乏,我便在一個花臺上茫然地坐了下來。正六神無主之際,一輛車晃著車燈遲疑在我面前停下,一個尖薄的嗓音興奮地喊起來:“喂!徐心白——!果真是你!你在這做什麼呢?鬼鬼祟祟的。”鬼鬼祟祟,這詞用得可真新鮮,我看到車上的吳真,她真像個遊神,哪哪都能碰著。我沒心思理會她,拍拍短褲上的灰,起身欲走。吳真已搶著下了車衝到我面前,大喇喇嚷道:“你怎麼好幾天不去酒吧了,出什麼事了嗎?害得我到處找你。”
看著眼前這個無所事事糾纏不休的女人,我升起惡作劇的念頭,只白了她一眼道,沒好氣道:“大姐,找我做什麼?我又沒偷你的錢。”
吳真毫不介意,涎著臉皮湊過來,咧嘴低聲戲笑道:“寶貝,你當然沒偷我的錢,可你偷走了我的心。”
此言讓我一陣反胃,推開她,怒道:“滾你的,少跟我說這些噁心的話。”
吳真面不改色,忙不迭解釋道:“不是跟你開玩笑嘛,還真生氣了?”我想了想,又覺得沒什麼可生氣的,便悶頭走開了。吳真跟在後面:“你是不是遇著什麼事了吧?跟我說說看能不能幫你。”
聽這話我不覺停下了步子,是啊,這個吳真好像跟那個七哥認識。吳真見我有些被說動,便拉住我殷勤勸道:“走吧,我們去車上,邊走邊說。不然車停在那裡會有麻煩。”
吳真把車開在二環路胡亂轉悠,聽了我不怎麼清楚的訴說,她也感到迷惑,最後還是她打了幾個電話,才把事情的始末問明白了一二。我這才知道哥哥以前竟然混過黑道。這個真相著實讓我驚駭不已,難怪南南對我三緘其口。吳真倒是一付無所謂的樣子,拍著胸口跟我保證,說她會想辦法去跟劉七說情,讓他不再找哥哥的麻煩。
我憂心忡忡道:“欠那麼多錢不還,劉七他肯放過我哥麼?”
吳真哈哈一笑:“你可真是個孩子,那點錢也算是錢嗎?不過是劉七那個王八蛋想找你哥麻煩,利滾利的對付自己以前的Xiong-Di,虧他還好意思出來混老大。”
她的話我聽得雲裡霧裡,我只知道欠下的錢不還,劉七一定還會跟天恩過不去,見我急得眼淚打轉,吳真若有所思地瞧瞧我,搔搔頭髮,有些不耐道:“好了,好了,你也彆著急,是不相信我嗎?我既然答應幫忙,就會把事給你辦好。”聽吳真說得輕鬆,我有些相信,這才稍稍穩住了神。吳真像是安慰似握住我的手,此時我把希望全都寄託在她身上,心裡也就對她不再覺得反感,我只裝著糊塗,衝她感激地笑笑。我想,不管她到底能不能幫上忙,事情總算有了點回旋的餘的。
等我回到家,天恩已回來了,醉熏熏地倒在沙發上,南南正抹著淚著給他擦臉。我忙安慰嫂子,說是託了人幫忙,南南心裡並不踏實,不過現在已別無它法,只能死馬當做活馬醫了。
林依然出國的日子終於還是到了,給我發來一條簡訊:
明早5:20的飛機,來不來送我,你看著辦吧,反正你現在都快忘記我了。
我又失眠了,本為哥哥的事就難以入睡,想著一早要趕去機場,乾脆睜眼算著時間起床。
時間太早,沒有發公交車,我只好打了車往機場的航站樓趕。路上人影冷冷落落的,可航站樓裡早已擠滿睡眼惺忪的旅客。我沒看見林依然的影子,一看時間,原來自己趕得急,才四點半不到。我只覺得口渴,想買飲料喝,可這裡的東西實在貴得離譜,便忍著了。
又等了一陣,手機響了,是林依然,我正問著她的位置,一眼看見她正被兩個人簇擁著從電梯門出來,一個是衣著考究外表俊朗的男子,另一個分明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林芷語。我沒想到會是這樣尷尬的情形,來不及細想,便硬著頭皮迎過去。林依然親熱地拉著我做介紹:“我堂姐林芷語你認識的,”林芷語微含著笑點點頭,臉上一片雲淡風輕。“這位玉樹臨風的超級帥哥是我表哥,秦峻哥哥,也是我未來的姐夫。”
我只感覺有隻小手在胸口上毫不留情抓了一把,心臟瘋狂地跳騰起來,我竭力保持著正常的表情,在陪林依然去換登機牌的間隙,試圖恢復呼吸的節奏。
“看你這麼難受,肯定是捨不得我吧。”離別總是讓人傷感,林依然的眼角到最後還是泛起了淚意,她只管抱著我不想鬆手。
“走吧,快去排隊,這麼多人過安檢,看誤了時間。”我吸吸鼻頭,把她塞進隊伍,因為難過我們都不再說話,只沉默地拉著手,隨著隊伍機械地移動。林芷語和秦峻遠遠等在大廳的一角,秦峻含笑瞧著芷語說著什麼,芷語卻是心神不定地不時把目光尋過來。
分別的時刻還是到來了,林依然捶了我一下,不捨道:“寫了新歌要記到錄好傳給我聽,要走這麼久,當心我把你給搞忘了。”分離之痛讓我心塞無言,只能眼睜睜看著她消失在安檢門後,在那溫暖相握離開的瞬間,強裝的笑容像一張紙殼留在了臉上,我保留著這個表情,僵硬地向回走,等我找到林芷語迎過來的眼神,我可以感覺出來至於她的疼惜。
“心白,坐我們的車一起回去吧。”芷語伸手拉住我,那隻手柔軟微暖,雖已入秋,天氣並未涼下來,我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在嗓子裡打起顫來。
我沒有理由拒絕她,順從地跟芷語上了秦峻的黑色越野寶馬,芷語竟然和我一起坐到了後座。秦峻本來話就不多,客氣地問了幾句後就不再開口,剩下芷語和我竟也無言以對,大家於是沉默著,聽著車內若有若無的音樂,因為通宵未眠,我實在太困了,回城還有好一段路要走,我忍不住打起盹來。
迷迷朦朦中,我的意識漂浮起來,像團被蒸發的雲煙,彌散著,飄向一片茫茫霧海——這是一個我熟悉的世界,我渴望來到的世界,我總是在夢中追逐著一個白衣青裙的背影,她不遠不近就在我的前方,無論我怎樣呼喊與哭泣,她孤獨的影子就在那裡,卻從不曾回過頭來——雪沫!我又聽見自己在喊,霧起得更濃了,變成大片的雨滴在我臉上,我知道是自己在哭,哭得那樣縱情,雪沫——!媽媽——!我拼命哭喊,嗓子裡的聲音卻被一塊看不見的海綿全然吸盡,這讓我惱恨而恐懼,用盡全力地一掙扎,人醒了,不過是略微動彈了一下,可我還在痛苦的夢境中迷糊著。一隻手覆在我的額上,我這才完全驚醒過來,發現自己竟靠在芷語的懷中,我想要掙扎起身,卻感到周身突然痠疼無力。
“你的額頭好燙啊,心白,你是不是生病了?”芷語放開我,憂心地看著我赤紅的面色。我這才感覺到頭痛欲裂,鼻子也塞住了,“可能是感冒了,我回去吃點藥就好了。”我慌亂地解釋。
芷語不再說話,車子緩緩在路口停下來,瞧著街對面懸掛著的紅綠燈,隔著荒涼的人流此起彼伏地閃爍,我的心一時如一團亂麻攪在一起。
終於把我送到了租處,我下了車,站在車外勉強找話來告別:“秦哥,您和芷語姐到家裡坐坐吧。”
林芷語舉言又止,秦峻隔著半啟的車窗微微一笑,道:“不用了,等依然假期回來,讓她領你上我們家玩去。”他本是客套的一句話,卻讓我和林芷語同時愣神了,“我們的家”,怕那時是他和林芷語共同的家了。
我不容自己胡思亂想,微笑應承著,內心卻已是五內俱焚。
望著車子絕塵而去,我昏沉沉地挪不動腳,像還陷在一個沒做完的夢裡,夢裡只有林芷語無奈的一張臉,從她冷落的表情上,我似乎解讀出一個無情的答案:我們不過是命運安排的兩條線,靠近,交叉,然後分離,漸行漸遠,直到永無法企及到彼此的視線。
早晨的風比白日裡蕭索了許多,我只覺後背心一陣刺痛,伴著隱隱的噁心,額頭開始浸出密密的汗來,我只怕是真的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