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我怎麼喝、怎麼喝,這鍋湯都喝不完,它永遠那麼滿、那麼滿,就好像我與松鼠朋友們源源不斷的友誼!】
……
【我決定天天守在這鍋湯的旁邊,和我的松鼠朋友們一塊兒!】
三月兔的話彷彿又在羅修的耳邊響起,黑髮年輕人目光復雜地轉過腦袋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邊正拿著湯勺“滋滋”有聲地興高采烈喝著湯的兔子,胸口的一個劇烈起伏之後,他終於還是沒忍住猛地從桌邊站起來,他撞翻了自己的椅子,然後到籬笆旁邊將胃裡翻江倒海的午飯全部吐了出來——
在羅修吐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時候,他還聽見三月兔用歡快的聲音在他身後說:“哦?愛麗絲,你沒事兒吧,你看上去像是懷孕了,而我一點兒也不難猜到孩子的爸爸是誰,嘿嘿嘿嘿嘿嘿嘿!”
羅修直起腰,直接無視了這隻瘋兔子的“懷孕論”,他從口袋中翻出一塊手帕擦了擦嘴,皺皺眉後將那塊手帕扔掉,與此同時,他看見在自己的肩膀上站著另外一隻松鼠,它高舉著一杯冒著蒸騰熱氣的濃茶,正呲牙咧嘴地衝他微笑,羅修遲疑了幾秒——
“喝吧,”松鼠說,“就是普通的大吉嶺紅茶。”
“你知道我在想什麼?”羅修目光一頓,看上去有些驚訝地反問。
“看來你已經發現了。”松鼠回答,“哦,其實我已經記不住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樣的事情了,從我太爺爺那輩開始,我們打從生下來就被訓練怎麼樣運動自己才能讓自己的肉吃上去更加有口感,而不是像嚼如蠟的雞胸脯肉!”
“……這很變態。”羅修將那茶杯接了過去,喝了口裡面的茶水然後涑了涑口,他漱完口,將口中的紅茶吐掉,有些含糊不清地說。
“但是大家都這麼做的,誰知道法蘭絨今天死掉了以後,明天會不會又在它的妻子歐根紗的肚子裡重新誕生呢!但是我們還是希望你不要揭穿這個事實,除非三月兔先生自己發現這個事實或者他問起這個問題。”
“為什麼?”
“我們真的很想成為三月兔先生的朋友。”
“友誼大概不是你們想象的這樣。”羅修說。
“也許,不過我們也並不太懂這些東西,你指望松鼠的腦袋能有多大呢?”松鼠回過頭,看了一眼掛在不遠處的籬笆上的一個小鐘——那鍾已經不走了,永遠地停留在了六點的時候,羅修剛進來這個院子的時候就注意到了它,但是他以為那只是單純因為它是壞的,而沒有人去費心思將它取下來。
“在三月兔先生的院子裡,時間已經停止了。”松鼠悲傷地說,“可憐的三月兔先生,只能永遠在這進行著一場沒辦法結束的下午茶,偶爾瘋帽匠先生會來看看它,但是他也不會做過多的停留,三月兔先生一直都是一個人,只有我們陪著它,只有我們……”
“所以你們心甘情願扒了自己的皮,跳進湯鍋裡,成為它那永遠源源不斷的湯汁的材料?”
“是的,先生,我們認為這就是友誼——法蘭絨肯定也是這麼認為的,所以它跳下去了,義無反顧。”
這時候,羅修忽然發現“法蘭絨”這個名字的點選率似乎有點兒過高,正想要問“法蘭絨”是誰,卻在這個時候,他又聽見三月兔在他不遠處彷彿自言自語一般地說了起來——
“不過說起懷孕這件事,雖然我的朋友法蘭絨和歐根紗即將有了它們可愛的孩子,但是它們還沒來得及舉辦婚禮——愛麗絲,我簡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收到來自我朋友的可愛的請帖啦!”
三月兔的話讓羅修的胃部又是一陣翻滾——但是好在,現在他已經沒什麼東西好吐的了,而之前站在他的肩膀上跟他說話的那隻松鼠也一溜煙兒地回到了桌子上,它回過頭衝著羅修笑了笑,小小的眼睛裡閃爍著悲傷的情緒,羅修曾經在那隻叫法蘭絨的松鼠眼睛裡看見過——
“我們真的很想成為三月兔先生的朋友。”
那隻松鼠將同樣的一句話認真地重複了一遍,緊接著它轉身跑走了,就像是其他那些唱著那首詭異的歌曲的松鼠們一樣,順著桌布爬下了餐桌,羅修的目光也順著松鼠的身影放回了桌面上……
他看見了——
桌面上產生了很大的變化。
就好像狐狸的障眼法忽然消失了似的。
那乾淨整潔的餐盤不見了,帶著蕾絲花邊的可愛乾淨的粉白色餐桌布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
啊。
羅修唇角抽搐了下,這會兒再一想到剛才他居然在這樣的餐桌旁邊坐了那麼久,他就想把自己整個兒扔進河裡好好清洗一道——還好,還好剛才他雖然覺飢餓,但是身體內的警鐘讓他忍住了強烈的進食慾望沒有觸碰這些該死的食物……
正當黑髮年輕人的目光死死地瞪著桌子上的一切出神,就在這個時候,三月兔忽然呸呸了兩聲,那響亮的聲音讓黑髮年輕人不由自主地將自己的視線放到了他的身上,就在這個時候,三月兔從嘴裡噴出了幾根毛,一邊噗它的嘴一邊看似難受地在椅子上扭動:“難得今天我邀請客人來喝下午茶,結果卻出了這樣的事情——愛麗絲,我希望你在你的湯裡沒有喝到松鼠毛,以前總是沒有的,今天不知道怎麼了,居然讓我喝到了這樣的東西——大概是今天輪班的廚師法蘭絨開始換毛了?”
羅修握著拳的手微微握緊了些,掌心之中,那枚金屬環狀物深深地陷入他的肉裡,這會兒大概已經被壓出了一個印子——他走到三月兔的身邊,然後它身邊站住,撇看頭不讓自己看桌面上的那些“食物”,他深呼吸一口氣後說:“你不應該責怪法蘭絨。”
“我沒有責怪它,”三月兔看似埋怨地瞅了羅修一眼,“只是作為廚師,注意安全衛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不過我不會因此而當面斥責它,因為它是我的朋友——啊哈,朋友之間當然就是需要互相包容的!”
“……”
“說起來,我好像有個半個鐘頭沒看見法蘭絨了,”三月兔坐在椅子上,艱難地挪動著它那過於龐碩的大屁股——當它這麼做的時候,它那鼓得像是皮球似的肚皮也跟著顫抖起來,“你看見我的朋友法蘭絨了嗎,愛麗絲——就是剛才跟你說話的那一個,戴著結婚戒指的那一個!我得問問它請帖的事情,作為朋友,我要是不聞不問的那就顯得太過分了!”
“你找法蘭絨?”羅修挑起眉。
“是啊。”三月兔打了個帶著肉味的飽嗝。
羅修假裝自己一點兒也沒感覺到當他聞到這肉味的時候產生的聯想,他的手動了動,又垂落回去——但是最終他還是抬起了手,他的手高高地懸空在到處撒滿了食物殘渣的桌布上,然後黑髮年輕人面無表情地鬆開了自己握成拳的手——
只聽見“叮”地一聲輕響,那在他掌心被握得彷彿變得滾燙的金屬環圈就這樣掉在了三月兔那裝著一塊藍莓蛋糕的精緻餐盤裡——藍色的果醬弄髒了戒指,連帶著,粘稠的果醬將那戒指上的兔爪印也變得模糊了起來。
“這是什麼?”三月兔艱難地稍稍坐起來一些,它嗅了嗅鼻子湊近那枚金屬戒指,在看清楚那是什麼東西之後它彷彿怒不可遏的“嘿”了一聲,“愛麗絲,我還不知道你有這個毛病——畢竟那個紅毛小鬼曾經把更多的金銀珠寶放在你的面前你也沒動心過——現在當了人類,你倒是染上那些奇怪的壞毛病啦——偷竊!愛麗絲,你居然學會了偷竊!”
“偷竊?”羅修冰冷地勾起唇角。
這會兒的功夫,黑髮年輕人簡直能感覺到血液在血管中逆流,憤怒在每一個毛孔中叫囂!
“沒錯兒!你偷了我朋友法蘭絨的戒指!卑鄙,骯髒,無恥!”
一邊說著,三月兔憤怒地將那枚戒指從蛋糕裡拿了起來——但是那戒指上面的胡椒味兒太重了,當它試圖擦拭它的時候,那濃重的胡椒味兒害得它重重地連著打了三個噴嚏!
“阿嚏——阿嚏——阿嚏——該死的,這是怎麼啦!這麼濃的胡椒味兒是哪來的?”三月兔四處張望著,“法蘭絨,法蘭絨,該死的你去哪兒去啦,你是不是撞翻了胡椒粉的瓶子,你的戒指上到處都是胡椒粉的溫爾,哈哈,就好像你整個人跳進了湯裡似的——”
三月兔的話沒能說完,因為這會兒的功夫,站在他身邊的黑髮年輕人已經面無表情地抓著他的耳朵,將它整個兒從椅子上拎了起來。
“幹什麼!粗魯的愛麗絲!放開我的耳朵!”
“你沒有朋友,三月兔。”
“你胡說!”三月兔憤怒地掙扎著,那夾在肥屁股裡的尾巴倒是伸出來了,一跳一跳的,“松鼠們就是我的朋友!它們願意為我犧牲一切!我想喝果茶它們就給我做果茶,我想吃蛋糕它們就給我烤蛋糕,我想喝湯,它們就——”
“說下去。”
“……”
“說啊,怎麼不說了?”
羅修冷笑著抬起腳,一腳踹翻了整張桌子——在三月兔憤怒的驚叫聲中,黑髮年輕人毫不猶豫地抓著它的耳朵將它在手中搖晃了一圈,然後伸出手“啪啪”倆下毫不猶豫地在那張毛茸茸的臉上左右開弓抽了兩大嘴巴子——
黑髮年輕人用冷漠的聲音,生氣地咆哮道:“醒醒,你這隻瘋兔子——你還準備欺騙自己到什麼時候,睜開你的眼睛,看看清楚你吃的都是什麼東西!”
羅修語落,忽然之間,他感覺到手中的那隻兔子停止了掙扎。
它就像是在一瞬間被人抽空了所有的力量似的,整個兒沉甸甸的垂落下來——它的兔子眼睛睜得大大的,那雙深褐色的眼睛滴溜溜地在眼眶中轉動著彷彿下一秒幾乎就要從那兒滾落出來似的,它瞪大了眼,看著桌子上所有發生的一切……
精美的餐盤不見了,那些滾著金色印花的餐盤上早已落滿了灰塵看不出原來的顏色,灰塵之上,到處飛濺著鮮紅的血液,盤子的邊緣,偶爾還能看見鮮紅色的松鼠的爪印;
漂亮可愛的蕾絲花邊桌布不見了,它們只是像是一堆腐朽了的抹布似的破破爛爛的掛在桌子上,沾滿了灰塵,到處都是乾澀了之後變成暗紅或者乾脆就變成了黑色的血液;
果醬瓶子上佈滿了蜘蛛網。
餐刀也早已生鏽變鈍。
散發著甜蜜氣息的新鮮精美烘焙甜品承裝在這樣的淒涼用具之中,彷彿是在諷刺著這一切的存在似的。
“看清楚了嗎?”
羅修壓低了聲音,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渾身都在發抖,他拎著那隻兔子的耳朵,將它的腦袋對準了那鍋正在咕嚕咕嚕冒著泡泡的湯鍋——那湯鍋裡的湯汁當然還是奶白色的,散發著濃濃的胡椒味兒,但是這會兒,那口精緻的小鍋已經恢復了原樣,那鍋看上去……就像是剛剛從血池裡撈出來似的,鍋子的邊緣,還掛著幾張松鼠的皮毛。
鍋的後面,放著一張高高的長板凳,那長板凳的盡頭是一個小小的平臺,就好像是游泳池上方的跳水臺似的……在這張長長的長板凳上,排著同樣長長的一隊嘰嘰喳喳的松鼠們。
那些松鼠們擠擠攘攘地湊成一堆,隊伍緩緩向前,就彷彿是有人在無聲的指揮著它們似的,它們的聲音低沉,共同吟唱著同一首歌曲……
“——someoellsmehowgoodIlook(有人說我看起來很好)。”
當它們走到隊伍的最前頭,倒數第二個就用一把小刀,啊鋒利的小刀從倒數第一那隻松鼠的腦袋上扎進去,血液的腦漿噴出來。
“——Andforamoment,foramomentIamhappy(一瞬間,一瞬間,我很快樂)。”
再抓著刀利落地往下一劃,這樣,倒數第一那隻松鼠的皮毛就被整張剝下來,它低頭看了看自己沾滿了溼滑鮮血的小爪子,然後轉過身毫不猶豫地將被剝了皮只剩下鮮紅肌肉的同伴推進湯鍋裡。
“——ButwhenI'malone,noonehearsmecry(但是當我獨自一人時,沒人知道我在哭泣)。”
倒數第二隻將那張血淋淋的、還散發著熱氣的皮毛順手搭在湯鍋的邊緣,然後它面無表情地轉過身,將手中的小刀交給它身後的那一隻松鼠。
“——Now,Allisquietinthedeadofnight(現在,趁著夜深人靜)。”
現在,這隻剝了同伴的皮毛的松鼠成了那個“倒數第一個”,於是它仰著脖子,讓身後的松鼠以同樣的姿勢,將小刀扎進了它的腦袋裡。
“——Let'sbegintoeat(讓我們開始吃吧);Let'sbegintoeat(讓我們開始吃吧);Let'sbegintoeat(讓我們開始吃吧)……”
歌聲還在不斷的繼續,伴隨著“噗”的一聲輕響,現在,這一隻松鼠也被推進了湯鍋裡。
作者有話要說: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