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夫人的手微微曲起在籬笆上敲了敲:“愛麗絲,把籬笆推倒,讓我進來,我不會讓這隻討人厭的蒼蠅動你一根汗毛。”
“但是你會把我全身上下的汗毛都動一遍。”
羅修深呼吸一口氣,扔下這麼一句話之後再也沒回頭去看站在自己身後的男人是什麼表情,他只是握緊了手中的西瓜刀,然後衝著往自己這邊來的三月兔擺出了一個渾身緊繃隨時可以進行反擊的防備姿勢——而在羅修身後,高大的男人卻只是勾起唇角,目光從黑髮年輕人壓低了背脊、微微挺起臀部時暴露出的優美弧線上一掃而過……
男人沉吟了一聲,低低地笑道:“這個猜測我倒是一點兒也不想反駁,愛麗絲。”
此時此刻,三月兔的耳朵已經從它的腦袋上掉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三月兔頭頂上那些又硬又短的黑色毛髮——公爵夫人說得對,現在的三月兔上看去就像是一隻吃撐了的蒼蠅。
只聽見“啪”地一聲巨響,夾雜著刀刃揮舞時的虎虎風聲,黑髮年輕人手中的西瓜刀猛地一下迎著三月兔的正面揮舞而上,刀面橫著插.進三月兔的嘴巴里,然而,它的牙齒卻比羅修想象得更加堅硬——
羅修手中的刀被死死地卡在了三月兔的牙齒中間,他沒能傷到這隻發瘋的兔子一絲一毫,而那反彈回來的力道卻震得他虎口發疼差點兒日讓武器脫手!
“沒用的,愛麗絲,三月兔的防禦和攻擊力都比你想象的厲害許多,但那並不是意味著他無懈可擊——刀劍無眼,愛麗絲,指向敵人的刀總有一天很有可能也會指向自己……”
羅修被這男人模稜兩可的話搞得頭大,猛地回過頭瞪了他一眼:“什麼意思!”
“啊,我一直在想讓你現在就見到三月兔是不是對你來說太過於苛刻了一些。”公爵夫人的話從羅修身後傳來,“現在,請你加油。”
“……”
要不是這會兒正忙著咬牙切齒地從三月兔的嘴巴里搶回自己的武器,羅修很想回過頭讓後面那個說風涼話的男人閉嘴別說廢話——在這種時候,這傢伙居然跟他說“加油”,真是太惹人討厭了!
想到這兒,眼前三月兔的臉似乎都變成了公爵夫人那張討人厭的臉,羅修頭皮一麻,下意識地抬起腳對準三月兔的臉狠狠踹去——十幾釐米的高跟鞋的殺傷力在這個時候體現出了“礙事”之外的剩餘價值,只聽見三月兔發出一聲痛呼,隨即立刻鬆開了咬在口中的西瓜刀,捂著臉往後退去——
突然鬆懈的力量讓羅修也跟著往反方向後退了幾步。
西瓜刀終於搶了回來,可是羅修的臉卻比剛才更黑了——他覺得自己的戰鬥方式已經從“純爺們”向著婦女階級前進,高跟鞋都用上了,揪頭髮扇耳光還會遠嗎?
但是如果西瓜刀都不能傷害到這隻該死的瘋兔子,扇耳光能有用?羅修拎著手中的武器,氣息因為剛才一系列的動作微微有些不穩,當那隻飛在天上的兔子嗡嗡地震動著自己的翅膀時,羅修警惕地往後退了兩步,當他眼尖地看見,從三月兔的嘴巴里似乎在發出什麼詭異的光芒時,羅修意識到對方似乎又有了什麼新招——
三月兔:“愛麗絲,坐回桌邊去,讓我們繼續這場茶會!”
“……桌子都被踹翻了,茶會還怎麼繼續!”隔著一地狼藉的餐具和食物以及桌子的殘骸,羅修大聲地衝瘋兔子吼,“快冷靜下來,三月兔先生!”
羅修話語一落,就在這時,就好像是要驗證他的猜想似的,從三月兔的嘴巴里猛地吐出了一股強烈的火焰,那火焰夾雜著深紅色的液體,就好像是帶著火球的岩漿,當那熱浪席捲迎面而來,羅修猛地往旁邊撲去摔了個狼狽險險躲過,回頭一看,卻發現剛才自己不小心碰到了那火焰的裙角已經完全被燒融!
這兔子會噴火!
作為一隻兔子你憑什麼會噴火!
三月兔先生,我覺得我們大概真的需要坐下來好好談談人生了!
羅修快瘋了,他覺得自己就彷彿是掉進了什麼RPG角色扮演遊戲裡——而最糟糕的是,這個遊戲沒有GAMEOVER之後的存檔重來,從以往的經驗來看,如果在這裡GAMEOVER,很難說他在現實世界裡是不是也會一樣從世界上消失!
想到這裡,黑髮年輕人有些狼狽地從土地上爬起來,他有些猶豫地看了一眼站在籬笆外面的公爵夫人,對方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似的,掩飾在帽簷之下的目光與黑髮年輕人在空氣中相撞,他抬起手壓了壓頭頂上那頂華麗的禮帽,然後懶洋洋地衝著羅修笑了笑。
“……”
這“邪魅一笑”讓羅修的額角青筋猛地跳了跳。
然後頓時產生了一種“寧願被火燒成紅燒豬肘子也不放他進來”的堅定意志。
左躲右閃,在連續幾次連滾帶爬地躲過了三月兔的火焰攻擊之後,羅修幾乎能掌握住了它的進攻節奏,每一次即將噴射火焰之前,三月兔的嘴巴附近都會發出橙黃色的刺眼光芒,那光芒大概會停留三到五秒,然後直接像是岩漿似的從那該死的兔子口中被噴射出來——
此時此刻,三月兔的花園裡已經狼藉一片,到處都是被燒焦的痕跡,被逼得在小小的庭院之中到處閃躲,然後在一次偶然的躲避之中,羅修猛地撲進了翻到在地的餐桌殘骸裡——小腹撞擊在桌腿上算意外傷害,當羅修疼得呲牙咧嘴地匍匐在餐桌後面時,三月兔的火焰幾乎是擦著他的頭髮絲兒從腦袋上掃過……而當羅修滿臉是汗,胡亂地抓著發黴發臭的桌布艱難地站起來時,卻意外地發現,手中的桌布居然完全沒有被灼燒過的痕跡。
“奇怪?”
羅修彎下腰,伸腦袋看了看,隨即驚訝地看見那餐桌完全不同院子裡的花草或者其他任何物體,除了有一道淺淺的燒焦的痕跡之外,這餐桌居然絲毫沒有被燒融的跡象——剛才,三月兔的火焰可是正面攻擊過來的!
這是怎麼回事?
【愛麗絲,三月兔的防禦以及攻擊力都比你想象的厲害許多,但那並不是意味著他就無懈可擊。】
羅修猛地抬起頭,腦內彷彿靈光般有一個大膽的猜測一閃而過,卻在這個時候,他聽見籬笆外面的男人忽然發出一聲意味深長的嘆息。
而在羅修的不遠處,三月兔的下一次火焰進攻已經蓄勢待發——
一秒、兩秒、三秒——
第四秒的時候,黑髮年輕人意識到自己再沒有更多的時間來思考自己的猜測,當那鋪天蓋地的火焰從不遠處噴射而來,羅修扔開了手中的西瓜刀,這一次他不再閃避,而是迎面舉起了就在他腳邊的那張餐桌——餐桌上的桌布和餐具稀里嘩啦地倒了一地,迎著火焰,黑髮年輕人高高地舉起那張正好一個人大小的方桌擋在了自己的面前——
火焰來襲的時候,他能感覺到熱浪掀起了他的裙角以及劉海。
他閉著眼,聽著自己的心在呯呯狂跳。
他甚至做好了被燒融燒焦,萬劫不復的準備!
然而,當火焰過去,羅修做好的一切最壞的打算卻什麼也沒有發生。
直到一陣夾雜著清涼水汽的清風吹來,黑髮年輕人感覺到一滴汗液順著他的下顎滴落在衣領,他愣了愣,這才睜開眼睛——此時此刻,周圍的一切彷彿都安靜了下來,就好像是電影的慢動作,他看見那撲打在桌面上的火焰就像是撲在了一個鏡面世界,神奇的事情發生了,三月兔的火焰居然按照來的方向原路返回了回去,衝著三月兔所在的地方原路灼燒,而那隻兔子卻來不及躲避,那火焰直接將它整個兒籠罩、劇烈燃燒了起來!
【刀劍無眼,愛麗絲,指向敵人的刀總有一天很有可能也會指向自己。】
羅修猛地扔開自己手中的餐桌,彎腰撿起被自己扔在地上的西瓜刀,黑髮年輕人轉了個身,正面直視上站在籬笆外面的男人——
而後者,只是唇角邊笑意變得更加清晰,顯得有些慵懶地將手搭在了自己的胸前,男人衝著黑髮年輕人的方向優雅地鞠了個躬:“為您效勞。”
三月兔的痛呼聲和火焰洶洶的燃燒聲在耳邊彷彿成了唯一的聲響,那兔子的翅膀被燒穿了,皮毛也發出了噁心的毛髮燒焦的味道,白兔子被燒成了黑兔子——羅修來的時候還顯得整齊精緻的花園此時此刻卻狼藉一片,而那鍋作為罪魁禍首的湯,卻還是安安穩穩地被放在原來的位置,咕嚕咕嚕地滾動。
“——ThedayIchosenottoeat(這天我選擇了不吃東西),WhatIdoknowishowI'vegedmylifeforever(我所知道的是從此以後我的生活永遠的改變了)。”
羅修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抓住了他的鞋子邊緣,然後是背後的蝴蝶結的下襬,那東西只是很小的一部分重量,順著蝴蝶結的方向一路串了上來,它輕巧地越過了他的裙襬,腰間,最後刷著他的衣袖順著他的手臂一路攀爬,然後一躍而上,穩穩地坐在了他的肩膀上。
羅修回過頭,看了看自己的肩膀,對視上了穿著西裝的松鼠小小的、黑色的眼睛。
那眼睛之中前所未有的顯得異常平靜。
“Thesesecretsarewallsthatkeepusalone(秘密是隔開我們的牆,使我們獨自一人)。”
樹梢上,草叢後面,餐桌底下推開了碎裂的餐盤,越來越多的松鼠出現了,它們彷彿是朝拜者,無聲地從各個角落裡出現,然後統一地轉向燃燒的三月兔所在的方向,它們安靜地看著它們曾經的朋友在燃燒,火光在它們的眼中跳動,它們低低地合唱著那首緩慢旋律憂桑的歌曲。
三月兔身上的火漸漸熄滅了。
這時候從它身上冒出了一縷縷的黑煙。
它趴在草地上在緩緩地抽搐著,掙扎著往前爬動,包括羅修在內,在場的每一個人似乎都知道三月兔大概命不久矣,然而,它卻還是在努力堅持前進,衝著那鍋始終在咕嚕咕嚕地沸騰著的湯鍋的方向……就在這個時候,羅修動了,他越過無數的松鼠——那些松鼠們就像是摩西分海似的給他讓出了一條道路,黑髮年輕人來到了那隻奄奄一息的三月兔身邊,蹲□。
黑髮年輕人面無表情地低著頭看著腳邊掙扎著的三月兔——周圍安靜得可怕,松鼠們也停止了歌唱的聲音,風吹過時樹梢沙沙作響,彷彿成為了此刻世界上剩下的唯一。
這個時候,三月兔終於停了下來,它靠在那口沸騰的鍋的邊緣,彷彿已經感覺不到任何的疼痛,它的嘴動了動,而後,用那沙啞的、彷彿是被完全燒壞了的聲音緩緩地唱了起來——
“Ineedyoutoknow(我需要你知道),I’'mnotthroughthenight(我不是在黑夜裡穿梭)
SomedaysI'mstillfightingtowalktowardsthelight(有些時候,我掙扎著尋找光明)。”
羅修愣了愣,隨即,彷彿腦海之中有一個什麼聲音,那個聲音讓黑髮年輕人彷彿鬼使神差一般,將自己手中的刀放到了這隻三月兔的手中。
“ThedayIchosenottoeat(這天我選擇了不吃東西),WhatIdoknowishowI'vegedmylifeforever(我所知道的是從此以後我的生活永遠的改變了)。”
三月兔接過了這把西瓜刀,轉過自己的腦袋,安靜地用它那早已被燒沒,變成了黑漆漆的黑洞的眼眶對準了羅修的方向——羅修卻覺得,三月兔確確實實是在看著自己的。
三月兔將那把鋒利的刀刃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它被燒得血肉模糊的爪子在刀柄上留下了血色的痕跡,這隻兔子唱出了最後一句歌曲,然後毫不猶豫地手中的刀割斷了自己的脖子,伴隨著“撲通”一聲聲響,就好像無數次松鼠們跳進湯鍋裡似的,三月兔的頭顱掉進了湯鍋裡,奶白色的汁水中,那頭顱翻滾,和松鼠們的骸骨、松鼠們的皮毛化為了一體。
“Andforamoment,foramomentIfindhope(一瞬間,一瞬間,我找到希望)。”
……
輕輕地將武器從那沒有了腦袋的兔子的手中拿回來,羅修深呼吸一口氣,吸入鼻子的是滿滿的胡椒味兒……黑髮年輕人揉了揉鼻子,嘟囔了一聲“胡椒放得太多了”,與此同時,他將那顆恢復成牙齒的武器重新掛回了自己的脖子上。
羅修站起身來,背後卻意外地撞到了一個結實的胸膛。
然而黑髮年輕人卻一點兒也不覺得驚訝——
三月兔已死,所謂的結界,當然也伴隨著它的消亡不復存在。
強而有力的手臂攔上了他的腰,與此同時,他聽見又低又沉的嗓音在他耳邊響起:“抓住你了,愛麗絲。”
“…………你身上的古龍水味比胡椒味更加讓人難以忍受。”黑髮年輕人頭也不回地嘲諷道。
“啊,下回我會注意。”身穿華麗禮服的男人輕笑了聲,與此同時,他那鬆鬆地搭在懷中黑髮年輕人腰上的手,蹭了蹭,然後意味深長地說,“看,三月兔先生和他的松鼠朋友們最終在一起了——這真是讓人羨慕,是不是?”
“有什麼好羨慕的?”
羅修頭也不回地說著,並且在一瞬間,他的壞脾氣上來了,彷彿在證明給身後的男人看自己的話並不是隨便說說似的,他抬起腳,毫不猶豫地將那一鍋湯踹翻在地——灼熱的湯汁灑在傾倒,潑灑在泥土之上發出了“滋”的一聲聲響。
羅修那顯得異常明亮的黑色瞳眸,面無表情地看著土地一點點將那湯鍋的汁水吸收進土裡。
“小心燙著自己,壞脾氣的愛麗絲大人。”公爵夫人輕笑一聲,輕而易舉地攔著黑髮年輕人的腰將他從那一地狼藉邊拉開,與此同時,他帶著手套的那邊手,也不規不距地從黑髮年輕人的裙底探入——
羅修回過頭,擰著脖子看著身後的男人。
“拿開你的爪子,否則我就剁了他。”
他面無表情地抬起手,卻沒有掙脫對方的懷抱,只是抬起手,一把打掉了對方頭頂上的禮帽——風吹來,那風將男人的禮帽垂落到了幾米外的籬笆之上,凌亂的髮絲讓羅修微微眯起眼一時間看不清楚這個男人長什麼樣子。
他在等風停。
然而,這風卻彷彿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直到它們在男人的笑聲中越來越強烈,最後,吹得羅修幾乎站不穩腳——風中羅修似乎看見男人的唇動了動,似乎說了些什麼……不過……還真他媽就是風太大,他果然聽不清。
這場景太抽象,抽象到羅修覺得這似乎象徵著什麼,而這會兒,在這緊要的關頭,羅修卻一點兒也不想離開了,他內心在咆哮著,深切地渴望想要知道公爵夫人的身份——他甚至顯得有些慌忙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這個男人的衣服——
然而他卻撲了個空。
手猛地在空氣之中空抓了幾下,然後羅修猛地睜開了眼睛。
窗外,陽光從窗外洩入,溫暖均勻地灑在面板之上,那感覺特別真實……躺在柔軟的床上,周圍都是鋪天蓋地令人覺得刺眼的白,黑髮年輕人微微眯起眼,不顧自己彷彿狂奔了一萬米似的渾身痠痛,轉過頭看了眼床邊——
床邊,前一秒還低著頭看書的男人彷彿是感覺到了他的目光,啪地一下合上了書,然後烏茲羅克轉過頭,微笑著看著他:“你做噩夢了,愛麗絲……並且,似乎你的夢中總有一個公爵夫人讓你戀戀不忘?”
作者有話要說:
回到現實了=V=~~~~準備開啟大殺特殺BUFF?……求不霸王求浮出水面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