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突然莫名其妙多了一件昂貴裝飾的時候,人們通常很難說服自己不去注意它——尤其是那玩意還時時刻刻地帶著一種從骨子裡浸透的陣陣肉痛時。
於是羅修在二十來歲之後又get了一個新的小毛病,現在他每隔幾分鐘,就忍不住想要抬手去摸一摸那因為充血而微微腫脹的耳垂——在他第四次重複這樣的動作的時候,他們已經穿過了整條商業街七拐八拐地來到了某家從外面看並無出奇的咖啡廳門口,此時走在前面的男人正推開那併攏的店門,隨著掛在點門上的鈴鐺響起一陣叮叮噹噹的脆而清香,烏茲羅克回過頭來,滿臉無奈地一隻手撐著門,另一隻手伸出過來抓住羅修想要去碰自己耳朵的手腕:“不要去碰它,這樣沒毛病也沒你摸出毛病來。”
然後?
然後羅修就沒有再摸了唄。
因為很顯然的是,相比起一陣陣幾乎變得麻木的脹痛的耳垂處,男人扣在他手腕上那稍顯得冰涼的大手觸碰的那一塊肌膚更顯得具有存在感。
坐在那家被評價為“很好喝”的咖啡店裡,浮屠羅門的紅衣主教大人正帶著他的“寵物”坐在一個靠窗的位置上,咖啡廳裡很安靜,這個時候客人也很少,只有隔壁幾桌的人壓低了聲音在竊竊私語,配合著店內的暖氣,舒適放鬆的環境總讓人有一種不自覺就想要走神的衝動。
羅修出神地透過因為溫度差而起了朦朦朧朧白霧的咖啡店玻璃窗望著窗外來來往往的人群和馬車,天空打從他們今早出門的時候就顯得灰濛濛的,當黑髮年輕人開始往自己面前的美式咖啡里加第四包砂糖,而這個時候,就像是他那發出輕微的“刷刷”聲被均勻撒入咖啡杯中的白砂糖似的,天空中忽然細細碎碎地往下飄落了一些白色的粉末狀物體。
“咦?”
黑髮年輕人稍稍停止了背部,一雙黑色的眼睛就像是好奇的小貓或者小狗看見了什麼喜歡或者讓他感到驚喜的東西似的微微睜圓,就好像是要確定自己看見的東西是真實的而不是自己眼花……那是一個並不起眼的動作,但是卻還是吸引的坐在他對面的男人不由得掀起眼皮子多看了他一眼——
掃了眼坐在自己桌對面一隻手撐著下巴的黑髮年輕人,男人優雅地端起面前的咖啡輕輕抿了一口——不新增任何甜味和多餘的奶的美式咖啡是他在人間唯一可以理解的酒類以外飲料。
他曾經在剛到人間的時候嘗試過喝一口可樂那類的碳酸飲料,單純的甜膩折磨著舌尖的敏感的味蕾,碳酸在口腔裡炸開的感覺至今讓他想起來的時候依然覺得頭皮發麻,有時候就連烏茲羅克這樣見多識廣的人都會感慨人類怎麼會發明出這樣折磨自己的東西還對此甘之若飴。
“好像下雪了啊。”羅修指了指窗外假裝隨意的說。
半天沒得到響應。
他轉過頭,卻看見隔著一張小桌子坐在他對面的男人這會兒不僅沒有在看窗外,反而是用那種有點兒肆無忌憚的眼神在看著他,窗外的雪花不斷落下的時候,透過玻璃,那些飄落的白色物體將男人那雙異色的瞳眸映襯得尤其晶亮——羅修猜想這應該是他的錯覺。
總之這樣的眼神看得他心驚肉跳。
“恩,下雪了。”羅修尷尬地收回手,指尖在半空中多餘又無助地抖動了下之後,低下頭抓起咖啡杯旁的咖啡匙,攪了攪杯子裡那已經從“美式咖啡”變成了“白咖啡”的熱飲料。
良久,他才聽到坐在他對面的男人用那種顯得有點慵懶又有點低沉的嗓音緩緩道:“我覺得相比起每一年都可以看見的雪景,這會兒你說話的時候的模樣更加好看。”
“什麼?”羅修下意識地抬起頭。他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為剛才他好像聽到了一句比七十年代的愛情文藝電影更加惡俗的情話。
果不其然,在他絞盡腦汁地想著應該怎麼樣不尷尬又得體地將這個話題跳過去的時候,男人慢悠悠地將自己還沒說完的下半句話說完:“你知道嗎,你現在半張臉都是僵硬的,說話的時候只有一邊唇角在動,就像是得了帕金森前兆的病人,好擔心會看見你說著話忽然從唇角掉下一滴口水。”
羅修:“……………………”
烏茲羅克:“不過是一個耳洞而已,不要搞得像是我用一把電鑽在你身上打了個洞似的。”
羅修:“……………………”
男人無視了被他嘲笑的黑髮年輕人此時一臉崩壞的模樣,他放下手中喝完的咖啡杯,掃了一眼對面那一杯端上來什麼樣現在還是什麼樣最多是變了個顏色的咖啡,整理了下手上的手套:“下次不喜歡喝咖啡可以提前說,你可以點你喜歡喝的,我陪你。”
羅修:“喔。”
將小費放在桌子上,男人看著跟自己一塊兒站起來的黑髮年輕人,憋了一會兒,這輩子從來沒有關心過別人興趣愛好的魔王大人終於邁出了上千年來的第一步,他顯得有些不自然地垂下眼,撇開眼假裝對咖啡廳外面的某家店的裝飾挺感興趣,嘴巴上卻用強裝的漫不經心的語氣問:“那你比較喜歡喝什麼?”
“我啊?”完全沒有注意到男人哪裡不對勁兒的黑髮年輕人認真地想了想後說,“應該是可樂吧。”
“……”
“感冒的時候,用姜煮可樂這一招也很管用的。”
“……”
什麼很管用,這種奇怪的搭配一聽起來就知道是黑暗料理——目光復雜地盯著黑髮年輕人的後腦勺,出師不利的男人異常沉默,卻在這個時候,走在前面的人毫無徵兆地回頭,一雙黑色的眼睛裡一點兒開玩笑的神情都沒有地盯著他:“那邊好像有賣杯裝可樂,你要來一杯嗎?”
“……”烏茲羅克頭疼地說,“不用了,謝謝。”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走進了某家賣聖誕樹飾品的商店裡,其實在邁入這家鬧哄哄的店的第一秒男人已經後悔自己貪方便選擇了一個他以為應該是最輕鬆的任務,人來人往的裝飾店裡那些飾品被堆放在一起,中年婦女和小孩子們伸出手在那些用金粉或者綵帶裝飾著的飾品堆裡面拼命翻騰,在看見兩名婦女因為一個上面纏繞著金色蕾絲的星星而爭執不下嗓門兒越來越大眼瞧著就要拼個你死我活的時候,烏茲羅克終於忍無可忍地伸出手抓住抬腳撈袖子準備加入戰鬥的黑髮年輕人:“……換家店吧。”
“現在這個時候,在哪家店都是這樣的,”羅修一邊說著,一邊回過頭上下掃了一圈男人,雖然這傢伙今天難得穿了便裝,但是還是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所以他在沉默了幾秒之後笑著說,“你要是不想去擠,你就在一旁等著好了。”
眼前黑髮年輕人的坦然和大方讓烏茲羅克大人深深愧疚,他覺得自己不應該那麼潔癖那麼矯情。
但是在他來得及指責自己之前,他已經毫不猶豫地點頭迅速退到了一旁。
男人看著黑髮年輕人在店員的領路下從商店的角落裡拎過來一個巨大的白色空框子,那巨大的框子橫截面積比稍顯得清瘦的黑髮年輕人還要寬個兩三倍,於是在烏茲羅克反映過來自己做了什麼之前,他已經伸出手去從羅修的手中接過了那個框子,後者愣了愣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男人清了清嗓子用下巴點了點那堆他看著就頭疼的亂七八糟的花俏飾品:“你去拿,我幫你拎。”
於是羅修就真的去拿了。
大約只用了二十秒的時間,他就將一個大概是掛在聖誕樹上的小熊裝飾禮盒扔進了籃子裡,當他轉身重新投入戰場的時候,烏茲羅克伸出手好奇地將那禮盒拿起來看了看,然後有點意外地發現裡面的小熊每一個看上去都像是在地獄裡走了一輪——好吧,形象一點說,它們就像是一群坐在一輛車裡的小狗熊,而那輛車大概剛剛發生了車禍,無熊生還。
男人毫不猶豫地將那盒小熊悄悄地放回了身邊的那堆禮品堆裡。
然後在他身邊的黑髮年輕人又轉過身往框子裡扔進了一個花環。
烏茲羅克頓了頓,將那個花環用兩根手指頭捏起來拉近自己的眼前,他發現這玩意創意倒是不錯,非常合適在地獄的“聖誕節”裡掛在萬魔殿他的寢宮的大門口——只不過,地獄的“聖誕節”有一種更接地氣的說法是“萬聖節”。
幾秒後,“萬聖節花環”靜靜地躺在了“車禍小熊”的身邊。
接下來是“血腥瑪麗的仙女棒”、“垃圾桶裡撿來的綵帶卷”、“去年誰家用過的泡沫假禮物盒”、以及“讓人再也不想過聖誕節的聖誕老人掛墜”等一系列,在將最後一樣“已經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的東西放回那堆禮物堆裡之後,烏茲羅克隨手拿過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的小塑膠球,塑膠球裡是一個可愛的小鹿,裡面很多雪花狀的白色漂浮物,搖晃一下,整個小球裡就像是下起了雪似的——
它並不是很出彩,但是至少裡面的小鹿是正常的小鹿而不像是龍之類張牙舞爪的生物的樣子。
這玩意剛才一直就在黑髮年輕人的眼皮子底下。
他挑挑揀揀始終沒有把這個看上去審美合乎常人的東西撿起來放進筐子裡。
一邊嘆息著還要沒有在“你喜歡喝什麼”這樣的問題之後再問出“你喜歡吃什麼”“你喜歡什麼顏色”之類的問題嚇著自己,男人額角青筋跳著將躋身於人群之中的黑髮年輕人拎回來,在對方一臉莫名其妙的情況下他將手中的框子塞進了他的手裡,然後兩個人換了個位置——
“站在這裡別動,”烏茲羅克指了指自己剛才站的位置,轉身想要往人群堆裡走的時候,想了想又忽然停住腳步,轉過身不放心地強調了一句,“什麼也別拿。”
完全不知道主教大人此時內心掙扎的黑髮年輕人眨眨眼“喔”了一聲,看著那個高大英俊的男人走向那一堆堆滿了聖誕節飾品的推車,並且當週圍的人感覺到了男人逼近的強大氣場(大概)下意識地在層層疊疊的擁擠狀態中愣是給他挪出了一個一人身的位置時,羅修在後面嘖嘖咂嘴,心裡想的是長得帥就是不一樣。
烏茲羅克的動作很快,他不像是其他人一樣挑挑揀揀而是看中了什麼才會伸手去拿,羅修親眼看著一個精緻的大概是魔法棒之類的裝飾物在男人彬彬有禮的拜託下透過至少七八位婦女手中橫穿整個推車最終從推車的另一邊傳遞到了推車這一邊的男人手中,當烏茲羅克笑著跟那些前一秒還像是史前動物的中年婦女們說謝謝的時候,那一秒羅修覺得自己看見推車周圍似乎有薔薇怒放。
於是大約半個小時之後,他們拎著打包好的箱子走出店門——此時室外的雪已經下了一會兒並且有越下越大的趨勢,地面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雪花有一點滑但是並不是不能走路,只不過在走出店門的時候羅修因為手裡拎著的那巨大打包箱子晃了晃,走在前面的男人就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似的伸手抓住了他還空著的左手,漫不經心的一聲“當心”之後,他就再也沒有放開他。
這一次是掌心碰著掌心,真正意義上的十字相處緊扣。
一路上羅修低著頭腦子裡嗷嗚汪汪喵喵喵亂七八糟一陣亂響,他挺高興這會兒雪下那麼大至少沒人注意到他那張像是高燒一百度的臉,每一次呼吸都有帶著泥土腥味的冰雪被吸進鼻腔當中,很冷,四肢被凍得僵硬到幾乎失去知覺,唯獨兩個地方是熱的:胸腔,以及左手掌心。
一路上吭吭唧唧地往直前馬車停放的地方走,快到達目的地的時候遠遠地便看見正在車伕的幫助下把一個個採購來的購物袋和箱子往馬車上搬運的修女們和某個猴子那一頭耀眼的紅毛,眼瞧著越來越近,羅修這才想起這會兒自己的手好像還和某個人黏糊在一起,然後一直以半個身位的距離昂首挺胸走在前面的男人卻步伐沉穩絲毫不見有任何反應——
直到羅修幾乎要憋不住地想把自己的手往外抽的時候,卻意外地放下男人不動聲色、十分自然地放開了他的手,並用那種淡定的嗓音跟瑪利亞修女他們打招呼:“你們這麼早就回來了?”
“是的,下午的時候就匆匆忙忙買好了東西,”瑪利亞修女說話之間從唇間噴出白色霧氣,臉蛋倒是興奮得紅撲撲的,“烏茲羅克大人,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咱們放了東西之後還是吃了晚餐再回去吧?——啊,烏茲羅克大人,您的耳釘是新買的嗎?真好看,很適合您!”
羅修做賊心虛地呼吸一窒。
紅毛埃德溫在旁邊響亮地打了個噴嚏。
“謝謝。”烏茲羅克禮貌地說著轉過身將羅修手中的箱子接過去交給車伕,這才看向喋喋不休像是小鳥似的吵鬧的瑪利亞修女溫和地笑了笑,“重點不在晚餐和誇獎我的耳釘吧?”
“是啊,女人的那點心思用屁股都可以看得穿。”紅毛猴子兩隻手□□口袋裡,打了個冷顫狂翻白眼說,“下午聽賣熱飲的老太太說,晚餐過後的廣場那邊有一場煙火表演,這兩個丫頭聽到之後就興奮得像是打了雞血似的一路在琢磨著怎麼說服你——阿嚏——”
隨著埃德溫說的話,嘉麗修女和瑪利亞修女一塊兒轉過身用期望的目光看著一言不發的烏茲羅克——因為他們誰都知道,聖誕節的採購無論是什麼時候都會於天黑之前結束,一年之中除非教堂忽然倒塌,否則誰也不能錯過晚上晚餐過後的例行祈禱。
幾秒的沉默,在羅修幾乎以為烏茲羅克會拒絕的時候,卻意外地聽見男人淡淡地說:“可以啊。”
埃德溫響亮地發出一聲咂舌音表達了自己對此回答的不滿,不過這聲音很快就被兩名年輕修女的歡呼聲掩蓋過去。
放了東西之後天色已晚,隨便挑選了一家餐廳填飽肚子之後一行五人順著人群的方向往傳說中會有煙火表演的廣場走去。等到了那個地方,大雪很給面子地暫時停了下來,羅修驚訝地發現那兒與其說是個廣場不如說是個原生態的天坑,人群就圍繞在這個巨大的凹陷下去的土坑周圍隨便找那些被粗糙修葺過的石頭椅子坐下,放煙火的工作人員帶著一大堆煙火炮彈在那坑的最下面已經準備就緒,羅修他們找地方坐下來之後,6續還有不少人在往這邊趕來。
幾乎每個人都帶著一點兒聖誕節即將到來的喜悅。
周圍吵吵鬧鬧的,羅修將之前順手從馬車上拿起來戴在腦袋上的帽子調整了下,帽子壓得很低,能正好遮掩住他耳垂上的那枚寶石耳釘——這期間,他聽著周圍的人在說話,時不時在有人叫到他的時候心不在焉地跟著說笑幾句,因為這原生態的環境,周圍的光線有點兒暗,羅修的餘光時不時從坐在他身邊的男人那完美的下顎弧線上掃過,每當這個時候,無論他是否是在會說話他都會出現瞬間的斷檔——
什麼叫斷檔?
就是大腦一片空白咯。
他感謝周圍的人說話聲音夠大,這樣就連他自己都聽不見那彷彿擂鼓似的驚天動地的心跳聲了。
漸漸的,從外面趕過來的人群開始變得稀稀拉拉,天坑周圍反倒黑壓壓地到處沾滿了擁擠的人群,當第一束煙火在天空中綻放時,人們發出了非常捧場的歡呼聲和讚歎聲——看著那在天空中一層層綻放的紫色璀璨煙火,羅修哪怕是想配合一下都沒辦法跟著歡呼鼓掌,束手坐在原地心不在焉的黑髮年輕人和身邊上躥下跳的年輕修女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鮮明到羅修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個很沒有情趣的人。
第二束煙火在天空中綻放的時候,這一次像是某種轉瞬即逝的花朵,當那桃紅色的光芒從最開始的一點白漸漸擴散變得越來越明亮,緊接著淡粉色、粉白色的光也跟著一圈圈擴散開來,隨著最完全的桃紅色煙火漸漸熄滅——也就是這個時候,羅修感覺到從自己的身邊悄悄摸摸探過來了一隻手,安靜地覆蓋在了他放在椅子上的手背上。
黑髮年輕人微微一愣,但是沒有掙開他。
來人似乎受到了鼓勵,在周圍的人都抬起頭沉浸在煙火欣賞中時,幾乎顯得有些肆無忌憚地將他整個手都抓起來捏在自己的手心——他似乎是特意地將自己的手套摘了下來,面板貼著面板的溫度從指尖擴散開來,非常溫暖。
羅修吸了吸鼻子,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似的抬著頭望著天上不斷綻放的煙火。
很漂亮,但是他比較欣賞不來。
就在這個時候,他聽見身邊的男人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叫了他的名字。
“什麼事?”羅修將目光從天空收回,轉過頭問。
“假設一個問題需要你回答我,”男人的目光始終頂在天空中,隨著煙火的綻放閃爍明暗不定,“有一天,如果我逼不得已做出一些……可能會讓你不高興的事情,你會不會生我的氣?”
“啊?”
“只是假設,”烏茲羅克笑了笑,“可以不回答。”
“……”羅修只覺得今天烏茲羅克大人酸得簡直像是從言情小說裡爬出來的男主角似的,但是在想了想後,他還是很沒節操地搖搖頭,“大概會生氣,不過誠懇道歉之後,會原諒你。”
羅修話語一落,看見身邊的男人面部表情明顯一頓,他轉過頭來,一雙漂亮的異色瞳眸盯著他:“真的?”
“……恩。”
其實很想說“看情況”,不過這種氣氛下好像說不出這麼沒品位的話來,於是胡亂地點了點頭,黑髮年輕人就這樣把之後他回想起來就捶胸頓足的嚴肅話題自己作死地糊弄了過去。
隨著時間的推移,那彼此緊緊握住的雙手似乎將羅修整個人的身體都變得暖烘烘懶洋洋的,他看著煙火綻放,眼皮子卻忍不住地越來越沉重,最終,在抵制不住睡意嘟囔了聲“我眯會兒”之後,黑髮年輕人一點兒也不客氣地藉著人群的遮擋,大方地靠在身邊男人的肩膀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放鬆了呼吸。
期間,烏茲羅克沒有任何的動作。
只是在他感覺到靠著自己的黑髮年輕人的呼吸逐漸變得均勻綿長時,悄悄收緊了握著對方手心的手。
此時一束堪稱整完最為壯觀巨大的煙火在天空中綻放,一時間整個天空彷彿如同白晝明亮,彩色的光芒按照色譜的順序一層層的綻放開來,周圍的人們的情緒達到了最高點,五彩斑斕的光芒照耀下,微微仰著下巴的男人耳邊那枚海藍寶石耳釘被映襯出前所未有的耀眼光芒。
然而與之相反的是,黑夜的掩飾之下,幾乎沒有人發現,男人那雙一金一紅的眼此時此刻已經變成了一雙血紅色瞳眸。
他開口叫身邊的紅毛的名字的時候,聲音比他自己想象的更加沙啞。
“瑪門。”
“陛下?”
男人頓了頓,低下頭看了眼靠在自己肩膀上眉眼舒展安然入睡的黑髮年輕人,那雙血色的瞳眸之中卻看不出一絲情緒。良久,他微微蹙眉又迅速展開,撇開眼後淡淡道:“……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