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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起來是很平常的話語,然而細細回想,楊宥每次提起自己失憶,都會讓他產生一種莫名的違和感,這樣的感覺今天一共出現過三次,第一次是在去機場的路上,第二次是把車停在楊家門口時,而第三次就在剛才。
紀年總是沒時間去思考到底哪裡不對勁,直到此刻,他終於想明白了一些事。原來一直以來,自己都被楊宥耍得團團轉。
“你曾經說過,你愛過一個人。”夜色中,紀年的聲音很低沉,帶著些微的沙啞,他抬起頭,直勾勾地盯著楊宥,“在你失憶以後,你幾乎把所有人都忘了,卻偏偏只記得他。”
楊宥臉色一變,立馬發現了自己話裡的破綻,他暗道一聲“不好”,便聽紀年接著說道:“你記得雲庭,你給我說了很多關於他的事,一個失憶患者,卻能清楚地說出另一個人的身世、喜好、過去……”他說到這兒,低頭笑了笑,言語間盡是自嘲,“我怎麼都沒想到,你愛的竟然是他。”
楊宥想解釋,可動了動唇又不知該從何說起,他每往前邁一步,紀年便往後退一步,直至退到路旁。
紀年的話裡帶著很重的諷刺,“楊宥啊楊宥,你真是好手段,只是我不明白,蘇雲庭都已經死了兩年了,你現在才出現,就算報復了我,又能怎樣?”
楊宥搖著頭,“我沒有想要報復你,我跟雲庭也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其實我們根本……”根本就是同一個人。
可他終究沒能把話說完,紀年伸出手擺了個“噤聲”的手勢,“夠了,我沒興趣知道你們是什麼關係。”
是朋友還是戀人對他來說都已經不重要了,他只知道,從第一次見到楊宥,到今天三個月有餘,自己竟好像一個小丑。
無意再聽下去,紀年摸出車鑰匙飛快地穿過馬路,車子就停在對面,如今他只想快點逃離楊宥,這個真相讓他覺得噁心。
可才剛坐進車裡,還沒來得及關上車門,楊宥就又追了上來,兩隻手扒拉著車門邊,看似緊張對他說:“寶貝兒,你聽我解釋!”
紀年坐在駕駛座上,冷眼望著楊宥,“楊大少爺,我沈紀年不過區區一個小人物,哪裡值得你這樣處心積慮來對付我,就算我們曾是情敵,但看在你我的情誼上,我求你放過我吧。”他說完,將楊宥的手指一根根從車門上掰開,迅速拉上門發動了車子,一腳踩在油門上疾馳而去。
楊宥立在風中,手指還殘留著屬於紀年的溫度,可那人卻已消失在盡頭。宛若一把沙,被風吹得四處飛揚,到頭來卻什麼都沒抓住。
楊懷軒不知幾時已來到他身後,楊澤沒跟來,想必是回屋裡去了。
楊宥心情很差,不想搭理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小叔叔,“你也回去吧。”他輕輕地說著,趕人的意思十分明瞭。
可楊懷軒卻沒動,他只是強硬地表達了自己的態度,“我在這兒陪你站一會兒。”他這麼說,倒也叫楊宥不好拒絕了。
楊宥斜睨了他一眼,輕嘆一聲,這要是換作平時,他定是要毒舌兩句的,可是現在卻沒了興致。
楊懷軒靜靜地跟在他身後,一路沉默不語。
楊宥最終在院子裡的椅子上坐下來,然後開始發呆,一呆又是許久。再回神時卻是楊懷軒從屋裡拿了衣服出來,給他披上,“夜裡風寒,小心別感冒了。”
楊宥抬眼望了望他,苦澀地笑笑,而後將搭在肩上的外套丟回給楊懷軒,“小叔叔你自己披著吧,我回房了。”
浴室裡的水聲響了足有半小時,楊宥拿花灑對著自己的頭頂猛衝,溫熱的水流順著髮絲流下來,澆溼了整張臉。
他清楚自己欠了紀年一個解釋,本想著再過一陣子,尋個合適的機會,就把真實身份告訴紀年,偏偏中間出了這麼一檔事兒。
那傢伙現在一定很難過,可自己又何嘗不是?楊宥敢打包票,他要是這會兒給紀年去打電話,就紀年那脾氣,絕對會直接掛他電話。
不過話說回來,就算剛才他說了自己就是蘇雲庭,紀年也不會相信,倒不如讓彼此先冷靜一下。
雲庭做事向來很有條理,既然決定要把真相說出來,那就有必要好好地計劃一下,他想要的結果是讓紀年絕對的相信,不管這個真相的本身有多荒唐。
套上一件卡其色的浴袍,簡單地束腰,楊宥手上捧著一塊毛巾正擦拭著溼漉漉的頭髮,就這樣走出了浴室。
“終於出來了,我還以為你在裡面睡著了呢!”
楊宥一愣,循聲往左邊看去,只見楊懷軒正坐在沙發上,翹著個二郎腿,朝他笑得一臉曖昧。
見楊宥向他投來視線,楊懷軒的目光越發顯得露骨,“真是……呵,越來越性感了呢!”他說著,又將面前這個剛出浴的男人上下打量了一遍。
楊宥停下手上的動作,眯起眼望著他的小叔叔,“是誰允許你進我房間的?”
他一上來就是質問,楊懷軒倒也不覺得尷尬,只拍拍膝蓋站起身,慢悠悠地往他那邊走,“怎麼?現在連我都不能進你房間了?敢情失了憶,就把我當外人了?”他在楊宥面前站定,目光十分犀利。
兩人面對面站著,竟彷彿對峙,楊宥沉默了片刻,才終於開口,“小叔叔,我不管以前我們之間有過什麼,請你都忘了吧。”
楊懷軒眉一挑,眼神漸漸變得陰鷙,他原本就長得好看,這會兒的神情更顯出幾分冷豔,“你忘了那是你的事,我不強求你記起什麼,但你也別來干涉我。”
楊宥輕嘆一聲,轉身往另一邊走,“那隨你吧。”他答得模稜兩可,而後從抽屜裡取出吹風機,插上電源後就自顧自地吹起頭來,全然把楊懷軒擱一旁當成了空氣。
楊懷軒心裡卻是五味雜陳,總感覺楊宥失憶後和以前大不相同,等到他吹完頭髮,楊懷軒便又冒出一句,“你變得跟以前不太一樣了。”
楊宥心想,不一樣是正常,要真一樣那才叫見鬼了。可嘴上仍敷衍著,“嗯,誰都會變,你我也不例外。”
楊懷軒揚了揚唇角,“我的意思是,你給我的感覺就好像一個陌生人,這讓我忍不住懷疑,你會不會根本就是個冒牌貨。”
他說得這樣直白,反叫楊宥愣了愣,隨後才跟著笑起來,“誰知道呢?小叔叔,別欺負失憶的人,不要以為我把什麼事都忘了就會由著你在這兒胡說八道。”
楊懷軒唇邊的笑意越來越濃,最終點點頭,感慨道:“這張嘴倒是還跟過去一樣伶牙俐齒。”
“多謝誇獎。”楊宥淡淡地說道,繼而收起笑容,將搭在肩頭的毛巾扯下來甩到一邊,動作極其瀟灑,“小叔叔,好走不送了。”
楊宥已然下了逐客令,楊懷軒也沒道理繼續賴著不走,“好吧,我回房了,你也早點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