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西嚥了咽口水，腦子裡好像有什麼聲音在叫囂著讓他無法思考。舔了舔乾裂的嘴唇，緩緩的開口。

“許……洛奇？”

對方在林西出口的瞬間，忽然安靜了。

不止是電話那頭安靜下來，林西甚至感覺自己周圍的空氣都變得微妙。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讓他渾身不自在。原來，即使不見面，那種跟隨他和許洛奇之間若有似無的尷尬也會在無意中出現。林西一直想不明白，比起童亦顏或者其他人，明明認識許洛奇的時間長太多，可怎麼就沒法親近起來呢。可能是羨慕許洛奇太多，聰明又靈動得討人喜歡，不知不覺有了點嫉妒就無法真誠對待了？那許洛奇呢，他又是什麼時候對自己的那點不滿徹底變成了厭惡？

林西是無法想象從十幾歲就被人厭惡至今。在同一屋簷下相安無事處了7，8年，最後終於組合解散了才能肆無忌憚落井下石。要說自己的犧牲變成笑話是可悲，那許洛奇也是真不容易吧。

至少他真的沒有故意搶走自己唯一的機會。這麼想，許洛奇倒也沒那麼不可原諒了。不過，話說回來。那天他和Tim怎麼會在音樂劇工作室見面…

林西抓著手機的手有些不穩，思緒一直在亂飄。聽筒傳來衣服摩擦的聲音他才回過神。

“林西。”許洛奇那邊的聲音糯糯的，叫他名字的語調少了些許強勢，居然分外溫柔得不真實。像是思考了很久才緩緩的出口，“Tim聯絡上你了？”

林西恩了一聲，也不知道該回答什麼。許洛奇的聲音從聽筒裡出來伴隨著雜音，聽起來居然有些金屬感。他有些出神，那個人好像找他很著急。也對吧，許洛奇怎麼會不知道是他給雜誌社的名片爆料，自己家裡的東西莫名上了頭版怎麼也能想到是誰做的手腳。他也早做好了被許洛奇算帳的準備，只是他現在沒有與這個人對峙的勇氣。這個人太可怕，就算林西稍微佔了一點便宜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徹底擊潰。現在的許洛奇，讓人又怕又恨早不是當年那個一眼看上去清秀純真的少年。

說完這一句許洛奇那頭又陷入了沉默。過了良久才毫無情緒的說道，“在家的話，就開門吧。”

林西微微發愣，半天沒反應過來。等許洛奇重複第二遍的時候才恍惚著走去開門。

門開啟，許洛奇站在門外，拿著手機的手在見到林西后放了下來。他只穿了件設計師款卡其色的休閒外套，帶著連身的帽子，臉被遮了大半。顯得格外高佻。

林西又尷尬又氣結。自己家又不是什麼觀光旅遊景點，怎麼都開始流行組團慰問了。一開始齊權，然後是童亦顏耍賴似的要搬進來，最後連許洛奇都來了。他家有千年寶藏還是萬年金礦？還是說心情好覺得愧疚就來散發同情心的福利院？

這樣想著林西一手拉著門抵在門框上，拒絕讓許洛奇進門。要是愧疚能殺人，他希望這人乾脆被千刀萬剮。可惜，連愧疚是什麼滋味許洛奇都未曾嘗過吧。

許洛奇扯下帽子，他化了妝，眼妝出奇得濃，濃重的眼線向上勾，真有點魅惑的意味。看起來今天是有通告。

“讓我進去吧。”他語氣不緊不慢，“或者，你還想跟我一起上新聞？我不保證外面沒有狗仔跟著。”

林西被許洛奇的話憋得臉泛紅，只得不甘心地開啟門讓他進來。

許洛奇走進門沒有多說話，徑直走到沙發旁坐下，眉頭微緊。他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坐在這裡。Tim告訴他林西關機整天無法聯絡後，他心慌了。一見到那個人就會演變成無法控制的局面，一切都沒法沿著他預想的軌跡執行。他以為那個人最後還是會放棄什麼“重返舞臺”“決勝逆轉”的狗屁夢想，安靜的呆在圍築的圈子裡；他以為自己可以戒掉患得患失的感覺，結果全部潰不成軍。

許洛奇輕揉著太陽，並不想與林西多交流的樣子。林西站在一邊多少有些無所適從。屋子裡氣氛有些凝重，林西想開口但又說不出什麼。難道他還能主動道歉不成。要是可以，真想朝著面前這個花著濃妝的人揮幾拳，可是要說卑鄙，自己的爆料和證據與他做的又有什麼區別？現在他也不純是受害者了。因為不自在他思緒有些亂——吵架總比這樣僵持得好，連緩和氣氛的多餘聲響都沒有。

想起童亦顏昨晚不是說他的新劇上檔麼？找到事做總比傻待著好，林西順手開了電視。

有了聲響氛圍好像真緩和不少，連坐在一旁不語的許洛奇也抬起眉腳，眼角收緊。

林西咳了一下，像自言自語似的說著，“亦顏說今天他的電視劇上檔，讓我看看。”

許洛奇放下輕抬的眉腳，淡淡地在回了話。

“現在還沒到傍晚，要等首播還早吧。”

說著他看向林西，冷冷地打量著，“你還在跟他聯絡？”

林西拿著遙控器的手停了一下。好像能猜到這個人會說什麼，無非是要藉著誰向上爬的話。他嘆了口氣沒有回答。

許洛奇並不在乎他有沒有回答，放低了聲音，“這個不知好歹的傢伙。”

“許洛奇…”林西走到沙發一旁坐下，躊躇了一會，“亦顏他，是不是…什麼都不知道…”

許洛奇身體僵直了一下，眉頭皺緊，轉臉看著林西表情不是很好。電視裡的聲音清晰但絲毫無法影響他的神經。

“是。他應該不知道。”他點點頭仰靠著沙發，眼神多了些犀利，“不過那又能說明什麼？”

林西想要反駁卻被電視裡的聲音給打斷了。

“捲入出櫃傳聞的人氣偶像許洛奇被記者拍到昨日與其緋聞女星Stella在酒店外擁吻，一舉打破之前的斷背報道。有訊息稱兩人交往已有兩年，出櫃傳言純屬捕風捉影…”

主持人甜美的聲音在屋子裡盤旋著，熒幕上播放的竟是昨晚林西和童亦顏看到的那纏綿的一幕。

“啪”一聲。電視忽然關掉了，螢幕黑掉。

林西回過神，不知何時許洛奇走到他身前，背對著電視機，直直的看著他。

“你可真是…”林西感嘆著。許洛奇果然做任何事都有精密考量。比起不置可否的物證，還是現場實拍來得震撼有力。

“很失望嗎。”許洛奇勾起嘴角，他雙手交叉在胸前，看不出有什麼笑意。“你覺得就那點小伎倆能打到我？”

“我要是追究，你知道會發生什麼吧。”

“你不是想方設法都要出境嗎。盜竊，出賣，博同情。這三樣足夠上新聞。”許洛奇頓了頓，語氣分外危險，“不過…我當然不會讓你如願。”

林西身體僵直了。他有些不可思議，肩膀開始顫抖，“你今天找過來就是為了這個？”

“你真的，真的是個人渣，”林西盡力剋制著不讓聲音太過顫抖顯得弱勢，“比起你做的我那點又給你造成了什麼傷害？”

“讓Tim做我的經紀人就是想斷掉我的活動？謝謝他完美的演技，我已經三流過氣了。”他從沙發上起身和許洛奇對視，“許洛奇，我到底怎麼了你要這麼害我…耍我是你的娛樂專案嗎？！”

“你該問問你自己，”許洛奇一把抓住林西的手臂，盡乎要咬牙切齒，“你認為你自己很可憐，你認為你自己是悲情，我倒想知道你對別人又有多關心？”

“你知道齊權，知道k，知道…”他頓了頓，因為睡得太少眼球里布著血絲。濃重的眼線顯得有些可怕，“知道所有人每天過得有多累？”

“你把自己變成了可憐蟲，別人倒都成了惡魔。你順心了滿意了還要別人把你含在嘴裡捧在手心…我為什麼要這麼對你？你連好壞真假都分不清，憑什麼奢求我對你好？！”

林西想掙脫許洛奇的手卻怎麼都沒有力氣。面前的人比起冷淡的時候更可怕不止幾倍。

“我沒有…”他被許洛奇說得有些心涼，明明以為自己做得夠好，結果這麼犧牲還不夠？還是說…覺得羞恥，連自己的付出都覺得骯髒？

“那你說給我聽，你都知道些什麼？！！”許洛奇像是被附身，平常他冷淡至極現在卻像被激怒的野獸隨時都能把林西嚼碎了吞下肚。他做的任何事都圍著眼前的人，然後現實把他們僅剩的幻想打破越推越遠。他抓著林西的手過於緊，生生地捏紅了手腕。林西慌張地用力甩開許洛奇，慣性使得腳不自覺的往後退，後跟撞在沙發腿上，重心不穩一下摔在了身後的沙發上。

摔下去的瞬間林西因為害怕，在空中胡亂爪了幾把，手勾到許洛奇的衣服緊張得一把抓住。許洛奇跟著慣性也摔了下去，把林西壓在了身下。

林西恍惚間聞到淡淡的茶樹清香，抬起眼瞼才看到許洛奇一直在上方看著他。因為太重他不自覺哼了身，身上的人還沒有要起來的意思，林西想擺脫重量動了動身子，緊著眉頭盯著許洛奇。

許洛奇收緊眼角不語。林西忽的增大眼睛，大腿間異樣的感覺讓他倒吸了一口冷氣。意識到面前的人身體發生的變化，他又羞又惱怒，拼命要掙脫許洛奇的禁錮。許洛奇反手壓住林西的雙手，一下一下輕出著氣。

“安靜點。”許洛奇聲音低沉眉頭皺緊了，左手的握成拳死死地捏緊。眼睛用力盯著林西的臉，嚴肅至極。像是努力忍耐著。

林西知道許洛奇忽然這樣並不是他的錯。男人本就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藝人這行業限制太多自由太少，血氣方剛的年紀，難免容易失控。只是被再次這樣又激起他痛苦的回憶。那種翻天覆地的噁心感又從深處蔓延至胃再往上翻湧。

“喀擦”客廳門忽然從外開啟，“哥，我回來了！”童亦顏明朗的聲音傳來，林西嚇了一跳，轉身看著房門口。

“…你們在…”童亦顏瞪著眼睛看著沙發上的兩人，一時不知作何反應。

來不及思考童亦顏怎麼會有自己家的鑰匙，林西漲紅了臉身子要努力往後縮，身上卻忽然輕鬆了。

許洛奇站起身看著門口的童亦顏，眸子深幽，“你在這幹什麼？”

童亦顏走進客廳，把林西放在電視櫃裡的備用鑰匙扔到茶几上，半晌，揚起眉撇著嘴開口，“這該我問你吧？”

許洛奇看了眼茶几上的鑰匙，微愣了一下，又認真看了沙發上不知所措蜷縮著的林西，心裡瞭然。“你們住在一起？”

童亦顏抄起手，聳了聳肩。

許洛奇勾起嘴角，半眯著眼睛，點點頭。自嘲似的嗤笑。怪不得他要知道童亦顏知不知道那件事。

林西從沙發上起身，兩人對話完全沒聽進去。胃翻攪得太難受，背上一陣陣冒著冷汗。一個人搖晃著走到洗手間，趴在洗手檯，昏天暗地地吐起來。因為根本沒怎麼吃東西，吐了會只剩乾嘔，毫無力氣靠在水池邊，胃裡抽痛著。

“哥…你沒事吧…”

林西恍惚間聽著童亦顏的聲音在頭頂盤旋，他搖了搖頭有些頭重腳輕。

然後感覺有人靠近，用力扶起他，鼻間瀰漫的淡淡的茶樹香氣讓他的攪痛緩和下來。

林西抬眼，竟然是許洛奇。過會等他站穩了，拉開許洛奇的手，自己靠著門站著。

“我沒事。”林西嗓子有些幹疼，轉臉看著許洛奇，“你能先走嗎？我們的事以後再談也是可以的吧。”

許洛奇雙手僵硬著，竟然愣在那裡。眼妝過於濃密讓人看不懂那雙眸子下的情緒。他半晌才嗯了一聲然後看了眼和他對視的林西，轉身往門口走。

童亦顏反應過來迅速說著，“哥，我去車裡拿點東西！”說完，快速跟著許洛奇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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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洛奇走到停車場，狠咬著牙，一拳揮到自己車頂上，悶響聲在偌大的停車場迴旋著。

“我還以為你得氣得砸我的車呢。”

許洛奇轉身看著身後靠著車痞笑著的童亦顏。眉頭緊在了一塊。

“童亦顏。”他壓低聲音，每一聲都能嗅到危險的味道，“我告訴過你，林西不是你耍心眼的工具。”

“你最好給我安分點。”

童亦顏走近，嘴角勾得更深了，“我知道啊。可是我要是認真的，你可管不了我。”

“你不能要求全世界都順你的意吧。”

他撇著嘴，走到許洛奇面前，一字一頓，“其實，你喜歡他吧。”

“你喜歡林西吧。”

許洛奇身子微顫，異樣的感覺從腳一點一點蔓延到後背最後彙集到胸腔，緩緩地一下一下地漲痛著，痛得近乎是要湧出來。

他比任何人都恨他。恨他的無知恨他的無辜恨他的自私恨他的自以為是。恨他活在自己的世界從不停下腳步來看看他。

童亦顏揚起眉毛，“啊哈，看來我猜對了，我還一直以為你是油鹽不進。不過……”

“怎麼辦呢。”他摸摸鼻子，“我會比較有機會吧…”

“反正媒體都知道我的性向，可是你作為優質偶像…嘖嘖，”童亦顏說著，“要忌諱很多事啊。”

許洛奇上前一把抓住童亦顏的領子，眼神可怕得像是要殺人，“你他媽給我閉嘴！”

“什麼都不知道就他媽的安靜點！！”

童亦顏愣了一下，真沒想到一直檢點言行的許洛奇也會罵粗話，還真是讓他反應不過來。

他掙脫許洛奇抓著領子的手，退後一步。

“許洛奇。你那麼會偽裝，那麼會忍耐。可惜，你卻連在林西面前說句好話都辦不到吧。”

“真是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