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蟬聲鳴燥,日光透過車窗照在謝孟的臉上,他忍不住抬起手遮在額前,襯衫貼在後背上已經溼了一片。
公交車搖搖晃晃的靠了站,謝孟隨著人流擠下來,他皺著眉揩了把臉頰邊落下的汗水,頂著烈日往校門口走去。
w高新生入學第一天,校門口拉了喜慶的紅色橫幅,老套的“今日我以w高為榮,明日w高以我為榮!”的字樣,作為不算頂尖的高階學府,w高的師資力量並不算優渥,以至於新生數量也少的有些可憐,高一統共只有6個班級,一個班40人左右,連第一天開學這種重要時候,校園都不顯得有多熱鬧。
班級只有6個,也就不會分什麼實驗不實驗了,謝孟在高一三班的名冊下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和學籍號,走進教室時才發現已經到了不少的人。
w高沒有直升的初中部,大半都是中考失利或者各初校成績中下游的學子,幾個女生甚至還畫了淡妝,回頭好奇的看向謝孟。
教室裡沒有空調,謝孟的臉上全是汗水,他的襯衫貼在身上,因為流汗的緣故,白皙的脖頸泛著水潤的光澤。
後排竊竊私語的聲音大了起來,謝孟邊擦汗邊拉開椅子,他低著頭,剛剪的劉海下眉眼烏黑明亮。
“噯,同學。”有個身材嬌小的女生走到他身邊,搭訕道:“你叫什麼名字?”
謝孟抬起頭,他又擦了擦額上的汗。
“我叫鄔曉梅。”女生伸出手,可愛的歪著頭:“你呢?”
謝孟猶豫了一下,他在褲腿上擦乾淨手上的汗漬,與鄔曉梅鬆鬆握了握:“謝孟。”
鄔曉梅說:“我是q中畢業的。”她指了指後排幾個人:“他們都是l中,只有米米和我一樣。”被叫做米米的女生有些害羞,坐在位子上衝兩人笑了笑。
謝孟沉默了一會兒,才慢慢道:“我是s中的。”
“s中?”鄔曉梅驚訝道:“全省最好的重點中學誒,我記得它有直屬高中,也是全省最好的?”
謝孟含糊不清的“恩”了一聲,鄔曉梅似乎還想問什麼的樣子打量著他,直到陸續又有幾個新生進來才不得不放棄。
“要不要跟我們坐一塊兒吧?”鄔曉梅熱情的邀請道:“反正老師還沒來。”
結果話音剛落就有個彌勒佛一樣的大胖子跟了進來,聲如洪鐘的笑著道:“誰說我沒來啊,快去坐好快去坐好。”
鄔曉梅嘟著嘴有些不情不願的回了座位,新生還剩幾個沒到,彌勒佛等不及了開始排座位。
“小帥哥喲。”彌勒佛招呼道:“你坐中間嘛,叫啥?”
“謝孟。”謝孟拿了書包過來。
彌勒佛瞅了他一眼:“我記得你哈,分數很高的,就差一兩分就能直升s高啦。”
謝孟搖了搖頭:“沒發揮好。”
彌勒佛拍他的肩:“人有失足馬有失蹄,繼續努力,不要氣餒啊。”
謝孟點頭,認真道:“謝謝老師。”
彌勒佛整個人都樂呵呵的,他說了好幾聲8謝8謝,又指揮著剩下的學生把座位排好。
“鄔曉梅!”彌勒佛的聲音大的嚇人:“別老想著坐在帥哥旁邊!不許早戀噠!”
鄔曉梅不耐煩道:“誰早戀啦,我養眼不行啊!”
周圍的人都鬨笑起來,大家都很善意,並沒有噓聲,謝孟也露出了點笑容,鄔曉梅看著他,臉一紅,俏皮的吐了吐舌頭。
謝孟排好了位子跟著另外幾個男生去拿書和校服,書太多太重,得分幾次才能徹底搬完,忘了是搬第幾趟了,謝孟回來時發現有幾個男生堵在門口。
彌勒佛似乎在罵人,但語氣卻不嚴厲:“不學好啊!第一天就遲到!”過了一會兒又說:染頭髮了吧?明天去搞掉!”
謝孟說了聲“借過”從後排的兩個男生中間穿過,站在最前面的男生回頭看了他一眼。
“天生就這個顏色啊。”男生速度很快的收回了目光,他漫不經心的扯了扯自己的劉海,懶懶道:“染黑了才叫染髮,老師。”
彌勒佛被氣樂了,卷著名冊輕拍了下男生的腦袋:“流裡流氣的,哪裡像個學生樣子!”
男生被打了也不生氣,笑容很痞,和旁邊的人邊說話邊找位子坐下,謝孟又要去搬下一趟書的時候他也跟著站了起來。
“我叫季欽揚。”男生撐著桌角,狀似不經意的自我介紹道,他歪頭打量著謝孟,笑的很好看。
“……謝孟。”謝孟停頓了一會兒才報了名字,季欽揚點了點頭,他琢磨著自言自語般又唸了一遍謝孟的名字。
謝孟下意識抬頭看他,對方衝著他笑了笑。
身後有人來搭季欽揚的肩,他似乎人緣很好,沒一會兒就與班級裡剩餘的男生打成了一片,謝孟跟在他們身後,在經過走廊的時候有風從視窗吹進來,掀起了藍色的窗簾,謝孟停下腳步,他側過頭眯著眼,讓清爽的夏風吹在自己的臉上。
第二天開始軍訓,原本三天的內容被壓在一天內操練完,列隊,走正步,站軍姿,半天下來就有不少學生都受不住了。
謝孟摘下帽子去洗臉池洗臉,劉海因為汗水的緣故溼嗒嗒的黏在額頭上,他撲了兩捧水,正拎著領口扇風的時候突然聽見操場上傳來不小的口哨聲。
教官正帶著幾個男生在打球,裡面就有季欽揚。
男生身材頎長,跳起來時深棕色的髮梢在陽光下似乎都發著光,他熟練的帶球過人,大叫著將籃球投進了框裡。
謝孟看著對方臉上燦爛的笑容,默默將帽子扣回了頭上。
午休過了一半季欽揚一幫人才捨得回來,男生滿頭滿臉的汗水,整個人都顯得熱氣騰騰,謝孟正彎腰準備換飲用水,回頭就看見季欽揚站在自己身後。
“我來幫你。”男生笑著挽起袖子,臉上的汗水一直流到了脖子裡,謝孟光是站在他旁邊都能感覺到一股又一股的熱量。
兩人合力換好了水桶,謝孟道了謝,自己一個人將空桶拿了出去,回來時就看見季欽揚跟身邊的男生說著話。
“你和謝孟挺熟的?”男生沒什麼惡意的問了句。
季欽揚沒有回答,喝著水搖了搖頭。
男生又說:“s中的人很厲害啊,整個班都沒多少人敢和他主動搭話。”
季欽揚笑著挑眉:“哪有那麼誇張。”
男生捶了他一拳:“人家學習好,傲氣。”
“那又怎麼樣。”季欽揚不怎麼在乎道:“現在不還是在我們學校。”
謝孟靠在門邊,等兩人說完話了才進去,經過季欽揚位子時男生整個人都趴在了桌上也不知睡沒睡著。
女生大部分都醒了,鄔曉梅躡手躡腳的挪到謝孟身邊,戳了戳他肩膀,將手攏在嘴邊神秘又小聲的道:“季欽揚哦,這個人在我們學校很有名的。”
謝孟有些好奇,學著她的樣子低聲說:“你們一個學校的?”
鄔曉梅點頭,她在男生的注視下有些臉紅,大著膽子開始八卦:“偏科偏的很嚴重,語文作文在全省都得過獎,會很多樂器……我聽說他放學後會去那種地方玩,不知道真的假的……”
“那種地方?”謝孟忍不住重複道:“哪種地方?”
鄔曉梅的目光有些閃躲,吞吞吐吐道:“反正是不怎麼好的地方……”
謝孟眨了眨眼。
鄔曉梅又趕忙說:“我也是聽說,說不定是假的呢。”
謝孟哦了一聲,鄔曉梅大概也覺得自己多嘴,不怎麼好意思的乾笑了兩聲,兩人又說了會兒話,直到教官進來了才分開。
下午仍舊是老一套,只不過男生多了一項匍匐前進,20多個男生分成前後兩個組,幾個教官搭了麻繩網在地上,來回練了幾次就要開始計時,最慢的組要沿著操場邊蛙跳一圈。
謝孟是第一組的組長,季欽揚是第二組的,教官出了個主意,讓兩人掰手腕決定順序,誰輸誰先爬。
謝孟拉起袖子,他的膚色曬了半天仍舊很白,卻不會顯得孱弱,手臂的線條有著少年人的光滑優美,季欽揚已經在桌邊坐下了,滿臉笑容的舉著手臂。
兩人的手掌交握,季欽揚的體溫更高一些,掌心乾燥溫暖,謝孟一時有些晃神,等反應過來時自己的手腕已經被壓下去了一半。
周圍爆發出熱烈的呼聲。
季欽揚的力氣很大,佔了先機後明顯一鼓作氣的想直接把謝孟的手腕給壓下去,但結果卻沒有想的容易。
謝孟的手背始終離桌面有一段安全的距離,不打顫很穩,季欽揚挑了挑眉,他笑意不減的看向對面的人,發現謝孟也正皺眉看著他。
兩人不明意味的對視了一會兒,謝孟突然就放鬆了力氣,外人看是季欽揚把謝孟的手腕壓在了桌上,但只有季欽揚自己知道是對方主動把手放下去的。
季欽揚贏了後並未表現出特別高興或者特別不高興來,他笑容爽朗,拍了拍謝孟的肩膀:“謝啦,Xiong-Di。”
謝孟淡淡的回了句不客氣。
此時的他們也許並沒有想到,再往後更加久遠的歲月中,掰手腕會成為兩人間解決分歧的最好辦法,贏多少輸多少也許並不重要,因為往往輸贏靠的都不是實力,就像今天謝孟故意輸給季欽揚一樣。
因為在他們人生的大部分時間裡,輸贏已經並不是唯一的重要的結果了。
那天季欽揚那組比謝孟那組的匍匐速度慢了兩秒,少年嬉皮笑臉的去場邊繞圈蛙跳,落日的餘暉鋪在磚紅色的跑道上,影子很小的緩慢移動著,因為離的太遠,季欽揚臉上的表情有些模糊不清,但謝孟知道對方一定仍是笑著的。
沒來由的,他就是這麼覺得。
軍訓完了後學業便漸漸緊張起來,謝孟與季欽揚之間的交集猶如雨水落入湖心,漣漪盪開了關係也就散了,兩人除了在一個教室,聽同一個老師講課,完成相同的作業,是同學外,就沒有其他符合“同”的地方了。
謝孟是老師眼中典型的資優生,性格沉穩內斂,甚至有些悶,話不多,走的比較近的只有一個叫張槓槓的男生,原因還是因為他們是同桌。
張槓槓其實一開始有點怵謝孟,他覺得對方是s中畢業的,學習成績又好,看上去就很清高,以後肯定會看不起自己,但相處下來後才發現完全不是這樣。
謝孟很溫柔。
雖然用溫柔這兩個字形容男生有些娘,可張槓槓卻覺得沒有人比謝孟更適合溫柔兩個字了。
就好像一顆漂亮的硬糖,漂亮的人不都不捨得吃它,好不容易含住了就會覺得甜,等咬開後就會發現這顆糖連糖心都是軟的。
……張槓槓覺得自己形容的有些肉麻,但他也的確是這麼想的。
謝孟當然不知道自己在同桌心裡被定義成了什麼樣,他正在算代數題,解好了再攤到張槓槓的桌上。
“幫你算好了,你自己看下。”謝孟的耐心很好,他跟張槓槓做了快兩個月同桌,幾乎每天都要做兩遍數學的課堂練習和回家作業,還不算小測後的訂正。
張槓槓歡天喜地的把作業本拿了過去,跟在謝孟寫的後面又重新自己推算了一遍,寫完再把謝孟給的過程擦了。
張槓槓邊擦邊感慨了一句:“期中考就要到了啊。”
謝孟倒是沒多大感覺:“是啊。”
“我的數學可怎麼辦啊。”張槓槓痛苦道:“連你都已經拯救不了我了……”
“……”謝孟很想說他也沒打算拯救他。
“不過沒關係。”張槓槓突然振作起來,謝孟彷彿都能看到他hp值回滿的瞬間:“只要有季欽揚在彌勒佛就不會找我,揚哥不但血厚還拉的一手好嘲諷!”
謝孟的筆尖停在紙上:季欽揚?”
張槓槓:“揚哥在初中考過數學1分,那一分還是老師因為他名字寫得好卷面整潔才給的。”
謝孟:“……他交了白卷?”
張槓槓搖頭:“不是啊,他寫的很好看很滿,要不然卷面整潔哪來的。”
“……”謝孟覺得不可思議:“寫那麼多都不對?”
張槓槓一副很理解的樣子:“沒錯啊,他就是不會嘛。”
……這真是太任性了,謝孟轉著筆漫無目的的想著,他回頭去看最後一排,季欽揚埋頭寫著什麼,目光掃過講臺與他對上,微微一愣便露出了笑容。
謝孟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才移開視線。
【注:這裡我要和大家解釋一下,關於這本書,是靜水邊大大原創的,封面不是這個,但我傳不上去原封面,望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