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晚上好,我是阿曉……”灼熱的視線透過茶色的墨鏡,直直地鎖定了臺下一臉驚愕的鄧天輝,柯明曉輕聲笑了,微微歪著頭的樣子說不出的魅惑:“好幸福啊,你能像現在這樣專心地只看我一個人……”
端城一下子抓住了鄧天輝的胳膊:“學長,那是明曉學長吧?是不是?”
鄧天輝回過神來,慢慢擰起眉頭。這傢伙搞什麼鬼?
柯明曉的目光穿過層層攢動的人頭,落在鄧天輝身上,有實質一般,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這樣的柯明曉很陌生,記憶裡的他總是淡然的,雖然喜歡盯著他看,但從不像今晚這樣,有點咄咄逼人的感覺。
“今晚是我的單身夜,也是我給自己最後一次機會。有些話,我一直很想很想對你說,可是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沒有勇氣。上臺之前,我躲在洗手間裡喝掉了一整瓶洋酒,才敢站在這裡。”柯明曉舉起左手,打了個響指。
音樂緩緩響起,像流動的水一樣,在店裡悲傷地流淌。
店裡的人都安靜了下來,聽臺上的人輕輕地唱:“寂靜的夜讓人難以入睡/好想讓你陪我一起醉/愛你愛到讓人心碎/能夠換來真情痛也無所謂/每天的我面對孤寂/總想用酒來麻醉自己/想起了你你那迷人的笑/我知道今生不會放棄/我愛你你知道嗎/你永遠在我的心裡/太多的回憶讓人難以忘記/孤單的時候能否把我想起/我愛你你知道嗎……”
身邊的人開始小聲議論臺上的人是誰,這首歌到底是唱給誰聽的。鄧天輝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只是焦躁感越來越強烈。他扯了扯襯衫領口,眼角瞥見旁邊有人拿著杯加冰威士忌,立刻奪過來灌下肚,烈酒灼燒著胃部,讓他幾欲作嘔。
明明不可能聽見的,可耳邊確實有“嘩嘩”的雨聲,他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下意識攥成拳,指甲深深扎進掌心裡。
唱完了,燈光下柯明曉的臉上泛著淚光,藏在茶色墨鏡背後的眼睛,含著不加掩飾的痴戀。然後,他放下麥克風,一步步向著臺下走來。人群騷動了,不由自主分開條道。道的另一端,是站著沒動的鄧天輝。
柯明曉走到他面前,兩人對看著,誰都沒有說話。
鄧天輝的臉色很難看,他沒有發難,就是想看看對方究竟想幹什麼。
眾目睽睽之下,柯明曉伸手輕撫上鄧天輝的臉,指腹輕輕蹭著他滑嫩的肌膚,很溫柔,帶著小心翼翼的呵護。
“輝,我愛你。”
鄧天輝沒反應過來,就被抬起下巴深深地吻住了。
起鬨聲不絕於耳,手機的閃光燈閃成一片。眼角的餘光可以掃到葉正陽和端城僵硬的面孔。咦?旁邊那個好像是……
沈韶彬正盤腿坐在床上用筆記本玩遊戲,手機忽然“叮”了一聲,進來條簡訊。他隨手拿起來,點開,看到發件人是Abner,忍不住“嘖”了一聲:“又想幹什麼啊……”
那是張照片,雖然燈光有些昏暗,但不難看出拍的是一對在人群裡接吻的男人。而正對著攝像頭的那個,赫然就是鄧天輝。
“叮”地一聲,又一條新簡訊進來了。
來自Abner——你說你是他的戀人吧?那麼,來捉姦吧。PS:藍顏。
腦子裡有什麼炸了一下,沈韶彬坐在床上,久久沒有動。然後,就像被針紮了下似的,猛地從床上一躍而起,嘴裡罵著“王八蛋,老子閹了你”,抓起外套和車鑰匙衝出家門。
好熱。
媽的,室內溫度開太高了吧?怎麼會這麼熱?
好難受啊……
腦子裡亂糟糟的,根本無法思考。在反應過來自己在跟柯明曉當眾接吻後,鄧天輝猛地扣住他的雙肩,像撕下膏藥一樣用力將他推開。
糾纏的唇舌分開了,兩人都有些呼吸不穩。
柯明曉抓住他的手,一臉期許地看著他:“輝,說你不想我結婚,只要你說,我就取消明天的婚禮。”
“你醉了……”鄧天輝煩躁地往回抽自己的手。
柯明曉急了:“為什麼不說?你喜歡我的對不對?他們說你變了,是因為我,對不對……”
“媽的!”鄧天輝忽然低咒一聲,猛地揪住柯明曉的衣襟,將他拉近到呼吸相若的距離,壓低嗓子道:“你他媽給我適可而止!不知道外面正在下雨嗎?不要再招惹我了……”
柯明曉愣了下,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後,他抬起雙手,捧住鄧天輝的臉蛋,嘴唇曖昧地貼上他的嘴唇,輕輕道:“很煩躁是嗎?發洩在我身上吧,我心甘情願……”
腦子裡最後一根理智神經崩斷了,壓抑了一個晚上的狂躁像脫韁的野馬在體內橫衝直撞。下腹一陣滾燙,鄧天輝不再忍耐,陰沉著臉將柯明曉扛到肩上,踹開擋道的幾個人,大步朝店後的私密包廂走去。
經理在包廂前截住了他,一臉惶恐地:“老……老闆啊,你冷靜點啊!”
鄧天輝露出像要吃人的表情:“滾、開!”
“老闆……”
鄧天輝一腳把經理踹翻,又踹開包廂門,扛著柯明曉走了進去。
踏進“藍顏”的那一刻,沈韶彬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自從遇到鄧天輝後,他就沒再來過了。一開始是為了躲避鄧天輝,而現在,是為了鄧天輝躲避其他的狂蜂浪蝶。緣分這種東西,真是很奇怪。
“啊,來得挺快的嘛。”
沈韶彬一回頭,就見Abner端著杯酒站在陰影裡,眼睛在黑暗裡閃著不懷好意的光。
“人呢?”沈韶彬用力攥著拳頭,讓自己保持冷靜。
Abner嘖嘖有聲地:“阿彬哥,我真的好佩服你,你真的敢來捉鄧天輝的奸呢,我看這將成為圈裡又一個傳說了吧?”
沈韶彬不再理他,憑藉著過人的身高,在滿是人的店裡張望起來。
Abner卻沒打算放過他,跟在他身後幽幽地說:“十五分鐘。”
沈韶彬側過頭去看他,強壓下滿心的焦躁和不耐。
Abner甜甜一笑,舉起酒杯示意:“你花了十五分鐘來到這裡,時間剛剛好,也許他們正進行到一半,難道不是捉姦的最佳時機嗎?”
腦子裡竄過一絲電流,沈韶彬猛地推開擋路的人,快步朝店後的私密包廂跑去。店裡的私密包廂有五個,是專門給那些在店內一拍即合且等不及去酒店的客人提供的,沈韶彬以前也開過的。真的是太久沒來,居然一時沒想起來。
不對……
這種感覺……不對……
好難受啊……
身體……像被火焚燒一樣……
意識越來越不清晰,鄧天輝用力按著腦袋,呼呼地喘著氣。透過眼睛看到的世界,在不停晃動,眼前一陣黑一陣白,像斷片的舊電影。
“沙沙——”
什麼聲音?
是下雨了嗎?
下雨了,怎麼辦?好冷,好冷啊……
“嗶嗶嗶——”
這又是什麼聲音?
啊,是車,好多車,要撞過來了!怎麼辦?怎麼辦……
好黑啊,為什麼這麼黑?我看不見了,看不見了……
我在哪裡?我在哪裡?
為什麼只有我一個人……好可怕……
救……命……
“喂!鄧天輝!鄧天輝!你清醒一點啊!你怎麼了……”
那是……誰……
誰……誰在叫我?
誰?誰在抱著我?
啊,好溫暖的身體啊,好舒服……
媽媽……
不,媽媽已經死了,早就已經死了……
這個聲音……這個聲音……
一個高大的身影忽然衝破了黑暗,在眼前逐漸清晰起來。那張溫柔而焦急的臉,那雙彷彿情深似海的眼眸。那熟悉的人,那溫暖的感覺……
“韶彬……”
懷中人汗溼的臉上透露出不正常的紅暈,觸手的肌膚異常的滾燙。聽到他無意識地呢喃著自己的名字,沈韶彬滿腔的怒火和焦躁才稍稍平息。低頭親了親那微微開啟的唇,在他耳邊輕聲安慰:“是我,沒事了,我在這……”
鄧天輝痛苦地呻吟著,深深扎進他的懷裡,全身瑟瑟發抖:“韶彬,下雨了,雨好大,好可怕……”
從未見過這樣脆弱的鄧天輝,沈韶彬心疼極了,用力圈住他,安撫地輕拍他的背:“沒有,沒下雨,我在你身邊呢,沒事的……”
站在旁邊的柯明曉早已震驚得說不出話,半晌才吶吶道:“他……他這是……”
沈韶彬斜眼看去,眼中閃爍著冰冷的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柯明曉打了個寒顫,面色蒼白地:“我……我也不知道啊。天輝他從以前就有‘雨夜躁鬱症’,我以為他今天這麼反常,也是因為下雨的關係,我不知道為什麼他會變成這樣……”
“雨夜躁鬱症?”沈韶彬愕然道。
柯明曉驚訝地瞪大眼睛:“你不知道?我看你們的關係似乎……總之,他就是有這麼個毛病,每逢下雨天就會格外暴躁,就像圓月夜的狼一樣,慾望強烈,充滿攻擊性。可是誰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有這麼個毛病。”
雨天?下雨……
腦海裡忽然閃過一張寂寥的臉——【我六歲那年,出了一場重大交通事故,我爹媽就是這麼沒了的,只有我活了下來。對於那時候的記憶已經很模糊很模糊了,唯一記得的,是黑漆漆的天空,下著很大很大的雨。】
就像被鋒利的刀當胸砍了下似的,沈韶彬痛到難以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