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安靜極了，安靜到能清楚地聽到外面連綿的雨聲，潮溼的空氣順著半開的窗流入室內，將我的心掩埋在一片悲涼之中。

我握著刀的右手劇烈地顫抖著，嘴角微微抽搐，感覺腦袋一片眩暈，彷彿世界就要崩塌了一般。

“我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在敘述了整個經過之後，鍾燦有氣無力地做了最後的總結，臉上也有哀傷的神色在蔓延，“我真的沒想到羅禹會殺掉亦然，我知道一切都是因我而起，亦然剛剛死去的那一年裡，我也感到很後悔，如果時間能夠倒流的話，我一定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

何亦然站在鍾燦的身後低垂著眼聽著他說的每一句話，然後用冷漠的眼神望向那個頹然的背影，如夜雨浸入般的眼眸帶著深入骨髓的蒼涼與冷徹，緣起緣滅，都是一場空，錯愛一人，付出的卻是生命的代價……

當淚從眼中滑落下來，我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將刀緊緊地握在手裡向鍾燦衝了過去：“我要殺了你！你這個喪盡天良的人渣，如果不是你背叛了亦然，他就不會死！”

我一邊失控地大喊著，一邊將刀對著鍾燦高高舉起，就在這一刻，何亦然像一陣風一樣瞬時移到了我的面前，擋在了我和鍾燦之間，與此同時，鍾燦也急忙抬起一隻手用力地抵住了我的手腕，大聲喊道：“楊帆！你別衝動！”

“楊帆！”何亦然的眼睛此時猶如兩顆血紅的水晶，被岩漿熔化一般流出刺眼的紅色，“你如此愛我，就該知道我希望的是什麼，我希望你永遠快樂，沒有悲傷，而我喜歡你的原因是什麼？是你的善良，單純，有著一顆乾乾淨淨的心，可現在你要做什麼？要殺人嗎？那你和那個殺死我的兇手又有什麼區別？”

何亦然發自內心的話語讓我終於忍不住，淚水傾瀉而下，手中的刀掉落在地，我無力地跪坐在地上，再也無法忍受地大聲哭了出來，眼淚彷彿決了堤一般無法抑制。我太傷心了，太傷心了，在那個應該享受生活，享受陽光，享受愛情的年華里，我愛的他竟然死得如此悽慘，還有什麼能比這樣的現實更讓人崩潰的呢！

“楊帆，你知道我有多幸運嗎？幸好上天垂憐，讓我死後能夠遇到你。”何亦然伸出雙臂將我抱入懷中，不停地用手在我的身上柔柔地愛撫著，安慰著像瘋了一樣哭泣的我，臉上掛著血淚，嘴角卻含著微笑，“我沒有白白死去，真的，楊帆，因為我現在知道了什麼人值得去愛，什麼人不值得，不要傷心，不要難過，我們不是還好好地在一起呢嗎？這對於我來說，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事，就讓它隨風而去吧……”

說著，何亦然放開了我，含著淚露出春風拂過心田般的笑容，輕輕為我拭去眼淚，然後在我因為悲痛憤怒而乾澀的唇上淺淺一啄，柔聲說道：“我們走吧，我一分鐘也不想呆在這裡了，我們回家吧。”

我拼盡全力才讓自己冷靜下來，停止了哭泣，然後對面前正深情地注視著我的男孩點了點頭，站起身來，跟在何亦然身後徑直朝門外走去。

“楊帆！”見我二話不說就要離開，鍾燦忽然喚住了我，似乎還想為自己做一番辯解，“我不是絕情的人，我也萬分遺憾，當初我是鬼迷了心竅了，為了不該愛的人，傷透了亦然的心，他是那麼好的一個男孩子，對我又是那麼用心，現在我已經不會再犯那種錯誤了。”

聽到他的話，何亦然停下腳步卻沒有轉身，我知道他只是在等我，至於鍾燦說了什麼，他根本不會再去在意了。

“我送你一句話吧。”我冷笑了一聲，漠然地看了他一眼，“像你這種人活該沒人愛，還不如自己一個人生活吧，省得害人害己！”

冷冷地拋下這句話，我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鍾燦的家，並且告訴他，我再也不想見到他。

和亦然一同回到家時，已經到了吃晚飯的時間，媽媽把飯盛在碗裡遞給我，看到我紅腫的眼睛，驚問道：“兒子，怎麼了？你哭了？”

“沒什麼，期末考沒考好，掛了好幾科。”我看著滿桌子的菜，卻一點食慾都沒有。

“那就好好準備補考唄，這麼大的男孩子了，還哭鼻子！”媽媽無奈地笑了笑，對我埋怨了幾句。

“媽，我在學校吃過了，有點頭疼，先回房間睡了。”說完我便放下筷子，徑自朝自己的房間走去，身後傳來媽媽的聲音，“哦，難受得厲害的話，告訴媽媽，我給你拿藥。”

又是一個寂靜的夜，窗外那條小路上行人漸漸少了起來，路燈的光昏黃氤氳，印在那個男孩的眼底，令他眸中的光芒時明時滅。

何亦然又回到了衣櫥裡，這一次他沒有關上門，我便也跟著鑽了進去，坐到了他的對面，然後將衣櫥的門合上，只露出一道縫，有少許的燈光順著縫隙照了進來。

“這還是第一次，到我家來做客吧？”何亦然輕笑一聲，為了緩解我的情緒，還跟我開起了玩笑，可是我的心卻已被刻骨的仇恨所佔據。

“我真的……恨不得殺了他，為你報仇！”

“楊帆，別這樣！”何亦然嚴肅了起來，生怕我做出什麼傻事，“我已經放下了，所以你也要放下，不是有句話說，能夠化解恨的唯有更深的愛嗎，我已經擁有了更深的愛，也便不再恨了。”

“如果你十八歲那年遇到的人是我，該有多好……”我無限惆悵地說著，眼睛又情不自禁地溼潤了。

“傻瓜，我十八歲的時候，你才十四歲，還是個小屁孩呢，我是不會對你有興趣的。”而他卻又恢復了笑容，聲音和此刻映照在我們身上的光線一樣柔和。

“那我也會追著你纏著你，不讓你跟別人在一起，就像你現在纏著我一樣。”我眼裡噙著淚，心疼地把手輕放在何亦然的頸上，“你的脖子還疼嗎？”

何亦然聽了，唇角浮上一抹淺笑，搖了搖頭。

“那手腕呢？”

聽我不停問著，何亦然目光迷濛地看著我，向我伸出了雙臂，我便靠進了他的懷裡，枕在他的胸口，多麼希望能夠聽到他的心跳聲啊。

“亦然，我非常非常喜歡你……”許久，我幽幽地說道。

“那你向我求婚吧。”何亦然緊緊地摟著我，用手輕輕撩撥著我的頭髮。

“求婚？”我也笑了，雙手環著他的腰，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臉埋在他的胸口。

“是啊，不過現在有點太倉促了，既沒準備戒指也沒準備鮮花。”我安靜地聽何亦然說著，倦意漸漸湧了上來，他的聲音在我耳邊變得飄渺了起來，“楊帆，如果真的有前世後世，那下輩子，但願我們都是異性戀，你就做個女孩子吧，那樣的話，我們相愛一定不會遭到家人反對的，我們就真的可以結婚了……你長得白白淨淨的，那麼秀氣，本來就像女孩，要真是個女孩的話，肯定會是個大美女的……”

也許是因為白天經受的刺激太大，此刻，疲倦的感覺排山倒海地向我湧來，我就這麼在何亦然的懷裡沉沉睡了過去，並不知道，何亦然在說完那番話之後，眼神陡然一變，他驚恐地睜大了眼睛，視線轉向衣櫥外面，當感知到了什麼之後，他忐忑不安地推開了衣櫥的門。

“陽世遊魂，我是來接你走的。”一團黑色的霧氣漂浮在我的房間裡，那團霧氣後面還隱約露出兩隻漆黑如墨的羽翼，不停地扇動著，霧氣裡似乎包裹著什麼，但它卻不落於地面，始終只是懸浮在半空中。

何亦然將熟睡中的我輕輕扶起，讓我的頭慢慢靠在了衣櫃裡，然後萬分緊張地走到了那團霧氣的面前，深吸了口氣。

“神靈之悲憫，該走了……”霧氣之中發出了一個低沉而渾濁的聲音，彷彿遠在天邊，又彷彿近在眼前，何亦然意識到，陰間使者終究還是找到了他。

眼淚頃刻間流了下來，何亦然回頭望著還在睡夢中的我，焦急地無所適從，突然他跪在了陰間使者面前，懇求道：“求你……拜託你！再給我一點時間，再給我一點時間吧，讓我能夠與他告別，只要能讓我與他告別就好，求你，求你！”

“如果不是那個孩子保護你，我是不可能直到現在還留你在陽間的，那個孩子身上有著神奇的力量，令我無法接近，今天他的元氣受到了很大的損傷，我才得以來找你。”陰間使者的話太出乎意料，令何亦然只覺得無比的震撼，“不過，我知道這些天你都經歷了什麼，所以，我給你十天的時間，十天之後，你必須跟我走，這是神靈的旨意，無論是你還是我，都不得違抗。”

陰間使者說完這番話後，那團神秘的黑色霧氣便漸漸消散了，何亦然又驚又喜地跪在地上，不住地說著感激的話：“謝謝！謝謝……感謝上蒼恩賜，我會遵照神靈的旨意的。”

何亦然淚流滿面地望著靠坐在衣櫥裡的我，他知道我們能夠在一起的時間真的不多了，十天的時間，只是一閃即逝，很快，我們就將面臨分離，而此刻的我，卻還什麼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