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父親委曲求全、對自己傾盡全部又期待過重、對姐姐們轉臉又冷漠至極的母親,還有那些對自己永遠白眼相待的姐姐們……
還有她,還有這幅身體的家人,那個粗暴、無理和惡劣的父親,那個對自己淡漠、絕情和殘忍的母親,那個從來沒有心疼過自己、只把自己當做提款機的弟弟……
陳月洲瞬間黑了臉。
他低下頭,陷入沉默。
許久後,長嘆一聲,低聲道:“說實話,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喜歡上你,我想了很久,我不明白為什麼身體變成了女人連性取向都會變了。”
他道:“可是,我現在忽然明白了,或許,有兩個原因。”
陳月洲抓著端琰衣領的手本能地收緊了些:“第一,我太羨慕你了……
無論是身為男人的我,還是身為女人的我,從一開始見到你的那一刻,就太羨慕、太羨慕了。
我和她都出生在農村,在我們那個小地方,哪怕是縣城最繁華的地方,如果大街上出現一個和我們品種不一樣的外國人,大多數男女老少都會不停地偷偷看,不少人都會拿出手機,偷偷拍攝外國人,發自己朋友圈,如果能領著一個洋人回家那簡直可以炫耀整條街了。
你可以說我們崇洋媚外,可是覺得我們掉價,可以覺得我們丟中國人的臉……可是在我和她的生活環境裡,沒有和時代接軌的大城市,我們的很多東西就是還停在媚洋的程度,大人的所表現出來的意識就是:外國人,代表著富裕、科技、厲害和高階等一切好的名詞。
所以,聽說你在瑞典長大的時候,我骨子裡卑微沒見過世面的印記,讓我太羨慕你了。”
陳月洲道:“你也看到了,我這副身體身高連一米五五都沒有,買了三次增高道具,也依舊這麼低。
而我以前還是個男人時候的長相,你也見過照片……很土,如果不穿對衣服,不去打扮的話,看上去別人會本能覺得,這是個農村人。
我不知道為什麼‘農民’、‘農村人’會是很多人用來罵一個人的詞彙,連我身邊出身農村的同學也會這麼用……
明明知道這樣是不對的,可是我會害怕,每當我走在北川的大街小巷、走在學校裡面我真的會害怕,害怕別人指著我說‘農村人’,害怕別人說我父母就是種地的農民,這個詞讓我不好受,每一次說出‘農民怎麼了’的時候我又氣又難過,即使我知道這個詞沒有任何錯……
可是我改不掉,改不掉這種我自己都討厭的自卑感……
所以,看到出身一線城市、臉蛋漂亮、還有著我心目中完美的男人體魄的你……從一開始,我就羨慕得不得了。”
陳月洲說著說著,沒有察覺到自己的眼眶開始微微泛紅:“可是,你有的不光如此,你還有有錢的父母,你有車有房,你什麼不用操心,你還有不用讓你揹負任何東西的家庭,以及家人的愛……
在當初我的眼裡,你家人的愛是無暇的,是沒有過多畸形祈盼的,是不會讓你覺得負擔並且無法掙脫的……”
淚水逐漸填滿了陳月洲的眼眶:“我知道你會覺得我很世俗……可是……我沒有這些東西……因為沒有過……所以不會覺得理所應當……所以也沒有你那種更高的追求……
我們兩個就像是非洲饑荒兒童和中國普通兒童……
中國普通兒童,除非家長教育嚴格,否則覺得剩飯是習以為常的事情,因為糧食太多了,還便宜,覺得不好吃、暫時不想吃、吃飽了就剩下,隔天還是忘了吃,就立刻丟掉……
可是非洲饑荒兒童不是的,他們看到我們的孩子這麼浪費糧食,會覺得是在暴殄天物,會覺得我們不知好歹,會覺得我們不食人間煙火……
我就是那些非洲饑荒兒童,你就是中國普通兒童……”
陳月洲道:“所以,看到你的行為,我很多時候都會覺得有點生氣,可是現在回想起來,我們本來就沒有生活在一個世界裡,我渴求的對你來說不過是理所應當的,你當然會追求更多的東西……所以……”
陳月洲:“道理我都明白……可就是覺得難受……所以……我那麼嫉妒你……也那麼……那麼羨慕你……甚至覺得我要是能成為你就好了……於是……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也許產生了一種幻覺……我距離自己理想的人生……更近了一步……”
端琰又陷入了無盡的沉默。
陳月洲緩緩鬆開端琰的衣服,抬眼看著他,神色有幾分落寞和悲哀:“而第二點……或許……是因為我們相似……又完全不同……”
還記得那是個大雪紛飛的夜晚,大姐一怒之下找到自己學校,將一打錢摔在自己面前,揚長而去。
那一陣,忘了什麼原因來著,自己嚴重缺錢,被父母得知後,就說會幫自己籌錢。
大姐已經結婚很久了,父母卻拿著姐夫之前彩禮給的不夠去姐夫家鬧事,雖然要到了幾萬塊錢,但是導致姐姐一直被婆家因為這件事指責,鬧得很不愉快。
一氣之下,大姐找到自己,而自己也不甘示弱,和大姐吵了起來,最終以大姐將錢摔在地上結束了這場這場爭執。
還記得那時,自己笑盈盈地撿起地上的錢,一臉冷漠彷彿絲毫不在意地看著大姐遠去的背影。
可是,內心深處那從小就彷彿空著的洞在那一刻,變得越來越大。
那個埋藏在內心深處和自己相伴的孩子,自負而又壓抑,驕傲又自卑,孤單又懼人……那個孩子所看到的未來,是一片必須揹著重物前進的荊棘之路。
即使出生在截然不同的海域,可他們都是沉溺在無人的深海中無法呼吸的“將死”之人。
他們都在踐踏著別人、殘忍於別人、啃噬著別人,來找尋所謂的自由和解脫,獲得離開這片無望之海的方法。
可是,自己定義中的自由是生,而這個人定義的自由……
陳月洲忍不住看向478房間牆上的積分表,那裡依舊清晰地寫著:1600分,一分沒少。
第272章 157
端琰的分數沒有少一分, 面對這個結果,陳月洲似懂非懂。
對於端琰自身而言,精神已經在崩潰的邊緣,他所珍惜的一些都已經離去,下一秒他會做出什麼樣的事無人知曉;但是,對於旁人而言, 如今的端琰擁有收入相當可觀的工作、背景特殊的身份、在北川有三套百平米以上的住房, 有妻子有家庭……外人豔羨這樣不愁吃喝的生活。
換一個角度再看, 如果系統把端琰如今所承受的一切歸為因與果、而不算在懲罰裡面的話, 似乎也說得通。
可之前的無數個任務物件所經受的懲罰, 難道不可以算在因果報應裡面嗎?
為什麼到端琰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