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電話之前周宏勤用心斟酌了一番詞彙，生怕讓對方太過震驚，他們這個年紀，對同性-戀情不可能有很大的包容性，就算表面上可以說些冠冕堂皇的話來表示自己也是跟得上時代進步的，但若是放在自己兒女身上，恐怕就沒那麼淡定了。

不過薛梅的反應還是大大出乎周律師的意料，當他小心翼翼的表達出李昱是不是和某個男同學走的太近了他聽到些不太入耳的傳言……對方卻並不驚訝，只是長嘆一聲，說，“我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這件事在我心裡憋了很久了，也沒有人可以說，周律師，咱們找個地方見面聊聊吧。”薛梅說。

掛上電話，周律師覺得這事有點麻煩了，但已經踩進了雷區，他也不能置身事外，李家的事就是他的事。他走出辦公室，和前臺交待一聲，開車直奔約定地點。

他們見面的地方是個西餐廳，距離薛梅的醫療美容機構不遠，因為是中午，餐廳里人不多，周宏勤來到預訂的包間，薛梅還沒有到，等了片刻，才見她匆匆走了進來。

醫療美容是薛梅的家族生意，這間美容機構是她的嫁妝，她本人亦算此方面的專業人士，有著這樣的背景，已經50多歲的薛梅看上去自然比同齡人要年輕得多，而且氣質優雅，儀態萬方，只是這會兒她臉上表情不那麼晴朗，一看就是滿懷心事的樣子。

兩人面對面坐了，每人要了一杯咖啡。服務生剛關上門出去，薛梅就開口了，“周律師，你是不是發現……小昱是同性-戀？”

對方開門見山，周律師也不再迂迴，他嘆了口氣，把王小羽所說的轉述了一遍，並把那兩張照片給薛梅看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你之前……就知道？”周律師問。

“我在他上高中的時候就發現不對勁了。”事到如今，薛梅總算找到了可以傾訴的人，一股腦把自己的疑慮、擔心和不安都告訴了周宏勤。

李昱剛上高中的時候，薛梅擔心他早戀，於是對他進行旁敲側擊，讓他以學業為主，李昱對此嗤之以鼻，說自己不會去談戀愛的。話是這麼說，薛梅當然不會掉以輕心，時常關注，倒確實沒發現他和哪個女生來往密切。

那陣子李昱有寫日記的習慣，有一天他日記本忘在桌上，薛梅忍不住偷偷翻看，結果發現他在日記中表達了對一名叫陸楓的同學的愛慕之情！於是薛梅又開始旁敲側擊，甚至推心置腹跟李昱說，要是真的喜歡上哪個女生，明白告訴她也沒關係，她一定幫他瞞著老爸，也不會像他老爸那樣粗暴干涉的。可李昱還是一口咬定沒有這事。

薛梅坐不住了，乾脆找個機會偷偷去李昱學校打聽，打聽的結果讓她大吃一驚，陸楓是個男生！薛梅年輕的時候在國外上過學，對同性戀並不陌生，可她和普天下所有的母親一樣，絕不會上來就相信自己的兒子是同性戀。她想，李昱是不是在開玩笑？

調查歸來之後薛梅沒有聲張，暗地裡開始關注兒子的一舉一動，還好，沒有在談戀愛的跡象。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她又去了一次學校，這次她收穫了一個好訊息，陸楓有女朋友！薛梅稍微鬆了口氣，這至少說明陸楓是直男。可李昱呢？

持續觀察了一段時間之後，薛梅不無悲哀的發現，李昱很可能是彎的，他喜歡各種飾物，對自己的外表打扮非常在意，從初中到現在沒有關係曖昧的女同學，和她一起看電視的時候會情不自禁的評論男演員，看時裝秀對女模特表情淡淡，對著男模恨不得兩眼放光……總之，他符合一切薛梅從各種資料來源上看到的對同男的描述。而最直接的描述當然來自於他自己，薛梅找機會再次偷看了他的日記，李昱在日記裡寫了自己喜歡上直男的悲哀，他已經自覺自動自願的把自己劃歸為同志了。

這件事薛梅當然不敢告訴李翰林，她只能自我安慰，認為李昱現在還小，還不能真正認識到自己到底是怎樣的，也許等他長大了、或者遇到真正喜歡的女孩兒了，就會有所改變。

高中三年，大學一年，薛梅沒看到兒子有什麼改變，但心底裡一直存著一線希望，也一直提心吊膽，她希望哪天李昱會告訴她交了女朋友，結果現在希望破滅，擔心的事情卻終於發生了。

接到周宏勤打來的電話，薛梅第一時間就明白了，握著電話她沒覺得十分驚訝，倒有種解脫的感覺，與其總這麼提心吊膽的，還不如直接面對。現在她終於可以將一直憋在心裡的事情說出來了，就好像卸下了一個大包袱，至少她有個人可以商量了。

“周律師，你說現在我該怎麼辦？”

周宏勤說，“你們不是剛剛去了趟美國，順便給小昱物色學校嗎，有沒有可能，讓他提前出去，這樣一來他們自然就斷了。”

薛梅搖頭，“這次去的時間比較短，沒太顧上看學校，李智倒是有諮詢過幾間離他比較近的學校，但要麼專業不合適，要麼不認可國際學分，小昱現在要是過去，搞不好要從語言開始讀，另外……那邊風氣更開放，這類事情多的是，李智那個關係很好的朋友就是個同性-戀，談論起他‘男朋友’完全不介意別人怎麼看，這樣的環境，要是不解決好小昱這個問題，我還真不放心讓他過去。”

周宏勤瞭然的點點頭，又問道，“你覺得小昱對這個孔令非……會到什麼程度？如果是玩玩倒也罷了，如果他是認真的就比較麻煩。”

孔令非這個名字薛梅早已無數次從李昱口中聽到過，開始只覺得兩人是舍友，關係比較近也正常，後來放寒假，李昱幾乎每天外出，都是和這個孔令非在一起，薛梅便有些警覺起來，只是她還抱著一絲僥倖心理，總覺得兒子不可能那麼巧也遇到一個彎的，如果還是單戀，興許多碰幾次壁他就會有所改變了。

現在看來，無論是希望兒子長大了會改變，還是覺得他多碰壁會改變，都不過是她一廂情願的逃避心理，如果她能早點兒干涉，或許事情還不至於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只是現在說什麼也晚了。薛梅嘆氣，“他多半是認真的，這孩子我瞭解，要說李智是在玩玩我倒還信，小昱他……所以我才更擔心。”

“那就只能從另方面著手解決了。”周宏勤說。

“你的意思是……”薛梅詢問的目光和周律師對視，看樣子他們想到一起了。

“既然如此，我回去先大概瞭解一下孔令非這個人，有的放矢總歸比較好，你那邊先不要對小昱透露什麼，等我的訊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