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崢去美國出差半個多月，今天一早回到X市。

暈暈乎乎被司機接回家，洗個澡倒頭便睡。也不知睡了多久，耳邊傳來大聲的呼喊，同時還有人在不停的推他，搖晃他……

“爸比！爸比……爸比！！！”

吳崢萬般無奈掙扎著醒過來，睜開眼就看到了他閨女，正鍥而不捨的用超高分貝的音量在喊他，沒等他說什麼，李昱走進來，“鬧鬧，別鬧，你粑粑在倒時差呢。”

鬧鬧就是當初吳崢拜託李智在美國找代孕麻麻生的閨女，李昱本來還擔心吳家二老不滿意是個女孩，萬一要求再追生個男孩就麻煩了。好在吳家完全木有重男輕女的思想，反倒覺得女孩兒更貼心，潛意識裡，他們還怕生個兒子在他們身邊長大也成了G可怎麼辦！閨女是美籍，先起了個英文名字叫Lilia，因為吳崢想把李昱的姓也給捎帶上，起中文名字的時候有些麻煩，吳崢自言自語在那兒唸叨，“吳李……吳李……”李昱在旁邊不耐煩的接道，“叫無理取鬧得了，我都說了我不在乎，你還非得吳李什麼啊！”於是，閨女小名就叫鬧鬧了。反正也不用在國內上戶口，就這麼一直喊了下來。

鬧鬧快四歲了，眉眼長的挺像吳崢，不過還是帶了些混血的感覺，尤其一頭髮黃的小卷毛，讓她看起來跟個小洋娃娃似的。李翰林和薛梅沒有女兒，李智又生了倆兒子，所以對這個小丫頭也是稀罕的不得了，都快給寵到天上去了。

閨女一看吳崢醒了，興高采烈的撐著小胳膊往床上爬，無奈身材太過短小，屢戰屢敗，只好繼續喊，“爸比，爸比……”

吳崢皺眉，抬頭看李昱，“她喊我什麼？”

李昱笑了，“哈哈，這是爸爸的臺版暱稱，你不在的這倆星期，鬧鬧看了個爸爸帶小孩的綜藝節目，結果就學會這詞兒了。”

吳崢眉頭皺的更緊，一伸手把閨女擼到床上，盯著她，“喊爸爸！”

“爸比！”

“爸爸！”

“爸比！”

“哎你個……”吳崢板起臉揚起手，“不許亂喊！只能喊爸爸聽見沒有！不然……”

還沒等他把威脅的話說完，閨女眨巴眨巴眼睛，下一秒咧開嘴嚎啕大哭起來，轉身衝著李昱張開胳膊，“嗚嗚……待地……嗚嗚嗚……啊啊啊……”

李昱趕緊把閨女從床上抱過來，不滿的對吳崢道，“你幹嘛啊，時差沒倒過來還是美國鬼子給你氣受了？她就是覺得新鮮才喊的，沒準過幾天就忘了，你這麼兇幹嘛！”

吳崢下床，對李昱正色說道，“就怕她一直忘不了，一直喊，而且還觸類旁通那就麻煩了，現在的小孩兒你還不知道嗎，都跟人精似的，幸虧她沒媽，不然喊出個媽比怎麼辦？還好也沒姥姥，不然呢，姥比？一個女孩兒家家的，多不雅！”

李昱瞬間被吳老師嚴謹的邏輯擊中，滿頭黑線，抱著閨女轉身出了房間，丟下一句，“你贏了！”

吳崢洗了臉下樓，循著飯菜的香味走到飯廳，看著一桌子菜，被美國鬼子虐待了半個多月的腸胃開始敲鑼打鼓起來。他坐下來吃飯，問李昱，“大中午的你怎麼回來了？公司不忙？”

李昱衝他一笑，“老婆今天回來，我就算不用洗手作羹湯，陪吃總還可以，怎麼著，你不想我啊？”

“當然想啊！”吳崢也笑，又對閨女說，“鬧鬧，想爸爸沒？”

閨女塞了一嘴肉，抬頭看他一眼，氣哼哼的沒說話，好像還在對他剛才的威脅心存不滿。一直以來，鬧鬧對李昱都比對吳崢更親，可能因為李昱總是慣著她，相比之下吳崢會顯得嚴厲些。

比如這飯桌上，李昱把閨女愛吃的菜挨盤夾過來，再一口一口的喂她，她跟前的小碗小勺子純屬擺設。吳崢皺起眉，“鬧鬧，自己吃！李昱你別老喂她她都這麼大了，讓她自己吃飯！”

李昱停下筷子，把小勺子遞到閨女手裡，好言哄著，“鬧鬧，乖，自己吃，紅燒肉還要不要？”

閨女忙點頭，於是李昱又夾了一塊紅燒肉到她碗裡。吳崢在另一邊，夾了一筷子青椒過來，“你別光給她吃肉，讓她多吃青菜。”

“她不愛吃青椒！”

“上湯莧菜，也挺好吃的。”

“她說紅色的湯她害怕。”

“蒜苗……”

“太硬了她咬不動。”

吳崢看著閨女碗裡的紅燒肉和蝦仁還有特地為她蒸的雞蛋豆腐直運氣。

鬧鬧用小勺子舀起一大塊肉往嘴裡填，一不小心掉了，衣服前襟一片狼藉，她不高興的指指，對李昱道，“髒了！”

李昱，“沒事，洗洗就好了，都怨你爸，來，還是待地餵你吧。”

吳崢忍不住提高了聲音，“我說你這都什麼邏輯啊，小孩子吃飯哪有不掉的，你越不讓她自己動手，她越掉，多練練就好了！”

李昱不以為然，“她還小呢，再大點兒自然就不掉了。”

吃完飯，保姆帶著鬧鬧去午睡，吳崢把李昱喊到書房，再次提出交涉，“李昱，我真的覺得應該送鬧鬧上幼兒園了！”

關於這個話題，在鬧鬧三歲的時候他們就開始討論了，可一直也沒討論出個結果。按照吳崢的想法，三歲的孩子完全該上幼兒園了，那樣有利於培養她的生活獨立性，還可以讓她適應集體生活。但李昱不這麼認為，他覺得現在的幼兒園要麼是隻收錢不辦事，要麼是給孩子太多壓力，學這個學那個，根本沒必要，鬧鬧如果喜歡學什麼，完全可以請老師來家裡教，送去幼兒園純屬多此一舉，勞民傷財還增加不安全因素。

“你看人家小貝家閨女，不照樣在爹懷裡抱著長大嗎，也沒見人家上什麼幼兒園，人家爹抱完了媽抱媽抱完了哥哥抱，也沒耽誤學走路啊，女孩兒就得嬌慣些，你又不指望她將來養活你。”李昱振振有詞。

吳崢氣結，“人家小貝閨女上幼兒園難道還告訴你嗎！你現在不讓她上幼兒園將來呢？將來也不用上學校嗎？也請數理化老師來家裡上課嗎？你這是溺愛，將來會害了她的！”

李昱，“你別給我扣帽子，我有說將來不上學嗎？到了該上學的年紀自然要上學，但幼兒園根本沒必要，那都是家裡沒人帶孩子不得已而為之的產物，你看看哪個孩子上幼兒園的時候不哭跟要死過去似的，那是對孩子幼小心靈的摧殘知道不？教育這回事要循序漸進隨著年齡來，你就是從小受傳統教育的毒害太深，總覺得什麼不能輸在起跑線上，要不是礙著我的面子你當初是不是得一直守在那女的身邊進行胎教啊！”

吳崢，“你這才是扣帽子好嗎，就事論事，我在跟你談鬧鬧的事，你扯上她母親幹嘛？”

李昱臉色變了變，“喲，還她母親了！”

吳崢自知失言，有心想說兩句軟話，可是對閨女的問題正討論在節骨眼上，又不想在這時候輸了陣勢，只好硬撐著，“怎麼了，我沒說錯啊，從生物學的角度來說，那就是她母親。”

李昱沒再說什麼，他不想因為不相干的人跟吳崢吵架。

這時候房門砰的一下被推開，閨女歡蹦亂跳的闖了進來，衝著李昱喊，“待地待地，我不要午睡，我要打遊戲！你陪我打遊戲！”因為之前白天都只有保姆帶她，李昱和吳崢都晚上下班才回來，這會兒卻兩個都在，不禁讓她興奮莫名。

吳崢蹲下身子捉住閨女的手，說，“鬧鬧！跟你說多少遍了，進房間之前要敲門，這樣闖進來是很沒禮貌的。”

閨女看著他，撅起嘴巴。吳崢繼續說道，“而且小孩子中午一定要午睡，去，跟阿姨去睡覺。”

閨女看李昱，眨眼睛，做委屈狀。李昱正因為吳崢那個“她母親”而心裡不舒服，這會兒賭氣過去抱起閨女，說，“好了，今天不午睡了，待地陪你去打遊戲。”

閨女開懷大樂。

吳崢嘆了口氣，他很不喜歡這種感覺，自己努力半天的教育成果往往被李昱一句話就給瓦解了。其實對於李昱的做法他心裡明白，是小時候被李翰林管怕了落下心病了，總說不能讓孩子見了你跟耗子見了貓似的。李翰林的教育方式當然有他的問題，但也不能矯枉過正，對鬧鬧一味溺愛啊，該管就得管。吳崢自認為做過老師，甚至幼兒園老師也親身體驗過，所以對於閨女的管教他覺得自己更有發言權。

鬧鬧被李昱抱起來，眼睛一轉卻看到沙發上放著一盒包裝漂亮的巧克力，立刻從李昱懷裡掙脫下來，跑過去抓在手裡，“巧克力！巧克力！”

那本來就是吳崢從機場買給閨女的，他走過去，“鬧鬧，巧克力是爸爸買給你的，但是你記不記得爸爸說過很多遍，巧克力一天只能吃一顆，吃多了會長蛀牙。”

閨女警惕的看著吳崢，死死抱著巧克力不撒手，“這個……巧克力，不是我要吃，是待地要吃。”

李昱在旁邊聽著一下子笑了，走過去剛要插話，就看吳崢擰著眉頭直起身衝他吼道，“李昱！你能不能別再摻和了，再這麼下去我閨女都讓你慣的沒樣了！你看她為了吃巧克力都學會撒謊了！這樣不行你知道嗎，她……”

李昱轉身走了。

吳崢還想長篇大論往下說呢，哎，人怎麼走了？而且……好像……臉色很難看？不過吳崢也沒當回事，他倆因為鬧鬧吵架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吵完就過去了，現在趁著李昱不在，他得抓緊時間好好給閨女上上課，恐怕他不在的這些日子，之前好容易養成的那些好習慣又都丟到爪哇國了。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閨女哄睡著，吳崢去找李昱，想跟他好好談談。

結果找遍了房間李昱都不在，再去院子裡一看，車也不見了。打電話過去，關機。吳崢這才覺得事情可能有點兒大條了。

想了半天，吳崢知道自己哪句話把李昱給惹毛了，“我閨女”，就這仨字，肯定的！

其實普通夫妻有時候也會這麼說，“你別吃我兒子的蛋糕”什麼的都是順嘴就說，誰也不當回事，但是放到他們這兒就不同了，尤其他之前還說了個“她母親”……

吳崢穿上衣服出門，他能猜到李昱去哪兒了。

有了鬧鬧之後，他們又買了一套複式公寓房，1601便徹底成了李昱的私人工作室，況且那裡離公司比較近，有時遇到工作太忙需要加班，或者手頭有案子要趕需要個清淨環境的時候，李昱便會跑去待兩天。現在他賭氣走了，如果不是去公司，那多半是在1601。

果不其然，吳崢開門進去，就看到李昱坐在廳裡喝酒，明明知道他來，卻頭也沒回。

吳崢撲過去，“寶貝我錯了！”

李昱甩開他胳膊，“誰是你寶貝！你閨女才是你寶貝呢！我特麼就是個多餘的！”

吳崢腆著臉，“寶貝別這樣，我錯了！”

李昱仰脖，然後又倒了一杯，捏著杯子拿眼斜他，“你有什麼錯，你沒錯啊，那是你閨女沒錯，那女的是你閨女他媽也沒錯！我才特麼錯了！對不起啊吳老師，以後我保證不再幹涉你管教你閨女，我再特麼多嘴你抽我！”

“李昱你先別喝了，你聽我說！”吳崢按住他手，表情誠懇，“你沒錯，你慣著她是因為疼她，我也沒錯，我管她也是為了她好……你別急，就算我剛才說……那個，其實也沒錯啊，鬧鬧是我閨女，但也是你閨女啊，我的就是你的啊你的還是你的啊你不是經常這麼說嗎……”

正糾纏著，公司打來電話找吳崢，半個月沒在，一堆事兒等著他呢，他只好先去了。

連續兩天，李昱躲在1601跟吳崢打冷戰，他這次是真有些生氣了，雖然他不得不承認吳崢說的確實有那麼一點點道理，他確實是有那麼一點點溺愛的嫌疑，但他是把閨女當成自己的才會這樣啊，本來對於女孩兒來說，倆爸爸的家裡就少了點兒溫柔，總不能都板著臉扮嚴父，結果他還被嫌棄，真是沒天理！

就在吳老師不知該如何緩解局面的時候，發生的一件事給了他轉機。家裡一直帶鬧鬧的保姆陳阿姨提出辭職，理由是家中老父突然生病需要人照顧，她得回老家。吳崢二話不說，給陳阿姨結了工資，額外封了紅包，又買了機票，著人送走了。回頭便帶著鬧鬧跑到了1601找李昱。

“陳阿姨走了？”李昱很意外。

“走了。”

“那鬧鬧怎麼辦？”李昱低頭看看坐在自己腿上的閨女，兩天不見，小丫頭安靜了許多，好像是知道粑粑們在因為她而鬧彆扭。

“你說呢？”吳崢反問。

“要不先放我媽那待幾天，等再找個……”李昱說到一半自己先搖搖頭否定了，“不行不行，我媽實在是……太慣著她了！”

吳崢心說原來你也知道啊，“那要不……送幼兒園吧？”他試探性的建議。

李昱哼了一聲，卻沒直接拒絕，反問，“幼兒園是說送就送嗎？不用提前選嗎，不用辦手續嗎？”

“不用不用，那個……其實我早就選好了一家，手續什麼都辦了，人家說隨時來都可以……”

李昱怒，“好啊你！居然瞞著我偷偷的……”

閨女抬頭問，“粑粑，幼兒園是什麼？”

吳崢靈機一動，“哎，要不咱徵求鬧鬧的意見，她願意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怎麼樣？”

“呃……那好吧。”李昱決定妥協了，他也不能為這事一直冷戰下去啊。

在吳老師美麗的語言描繪下，鬧鬧對幼兒園充滿了嚮往，第二天就迫不及待的抱著一堆零食被送過去了。而或許是受到美帝血統的影響，她獨立奔放、開朗好動的性格使得她很快就喜歡上了這種集體生活。

對此，李昱也無話可說，事後他認真跟吳崢解釋，之前他一直拒絕讓鬧鬧去幼兒園，是因為心裡還有一層擔憂，他怕幼兒園的小朋友們會因為鬧鬧沒有媽媽而說什麼。吳崢這才明白，感念李昱想的更細緻，又安慰說沒關係，這個問題她遲早都要面對的，我們只要儘可能的告訴她這沒什麼，這很正常。

李昱突然不懷好意的笑了笑，“恩，我已經儘可能的在幫她了，我告訴她以後可以管你叫麻麻，小朋友要問，她可以回答說她麻麻是男的就好了，你看別人家的麻麻都是女的，你麻麻是男的，多酷啊對不對！”

說著，房門被敲響，閨女邁著小碎步進來，手裡拿著張紙，“待地，我的鯨魚畫好啦！”抬頭看吳崢，“麻麻……麻麻你看我畫的鯨魚！”

吳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