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十年後。

喇嘛廟門前的火爐燒的很旺，在黑暗的雪地中如同一盞希望。

風雪很大，卻很安靜，只是靜靜地飄揚著，沒有瘋狂的呼嘯聲。

德仁喇嘛，也是大喇嘛，掃了雪，站在廟門口，等待著一個人。

遠處的雪地裡，緩緩出現了一個影子，慢慢的由遠及近，到了廟門前。

德仁喇嘛做了一個揖，那人也輕輕地還了一個禮，兩人什麼話也沒說，卻如同知道對方心中所想一樣，緩步進了廟門。

“小僧已等客人十年了，不知客人還記得小僧否？”德仁喇嘛淡淡的說道。

對方緩緩地摘下了帽子，露出一雙深沉的眼，在火光的照耀下，非常的沉靜。

“小僧法號德仁。”德仁喇嘛道。

對方點了點頭，德仁領著他，走進一間似乎已經破舊的房間，推開了門，點燃了一盞油燈。

燈光一下把房間照得很亮，裡面竟然有一副白骨。

“此人，施主不知還是否記得，他十年前，埋葬在雪之下。”德仁緩緩地說道。

張起靈走進那副白骨，視線最終停在了那句白骨沒有鬆開的手指上。

“客人若好奇，可以拆散，此人生前囑託過，若客人想了解什麼，儘可以從他的白骨裡找。”德仁喇嘛淡淡的說。

張起靈一直沒說話，他的力氣非常大，咔擦一聲，掰開了白骨的手指，一個骰子咕嚕咕嚕的滾了出來。

張起靈伸手緩慢的撿起那個骰子，那是個沾滿血的骰子，被握得死緊，幾乎摳進了骨子裡，小小的骰子在燈光下顯得妖異。

“客人可認得此人？”德仁的聲音緩緩的響起。

張起靈一直盯著手裡的骰子，緩緩地搖了搖頭。

德仁慢慢的走了出去，外面星辰滿布，白雪依舊，雪山仍如舊日一般，掩埋，顯露，然後再次掩埋。

他也知道，當時那個總是帶著笑意，在他幼年時佔了十年時光的和藹的人，可以稱得上是他的長輩，他也知道，那個人之所以給自己這個法號，以至於他都忘了自己叫什麼，也是為了追隨屋裡那個人的影子。

可惜，那個人和這個人，他們的時光不在一條軸上，如同兩條平行線，偶爾相交了一下，僅此而已。

第二日，德仁端著燭火來到那間房間，他輕輕的推開了門。

如果是十年前，一定會有個人微微的笑著，看著他，可如今，已經沒有了。

德仁一進屋就怔住了，那具白骨不見了，連同那個人。

他走過去，回望四周，看到那許久沒有打掃，已經佈滿了灰塵的地上，有一排深深地腳印，如同，那一天，那個人，在廟門前久久的佇立卻沒有探出腳去一樣。

德仁忽然明白了，那個人並沒有忘記。

他昨天那樣緩慢的，緩慢的搖頭，並不代表他的忘記，他根本沒有忘記，或者說他這一次想起來，就再也沒有忘記。

德仁緩緩地走了出去，他知道，那個如神佛一樣平靜的人，沒有忘記，這一次，再沒有忘記。

只是，他們又一次錯過了一個十年。

如同前幾次，一樣。

第一個十年，相見不相知。

第二個十年，相見不相識。

第三個十年，相知且相識，可惜已經萬籟靜寂，陰陽相隔，白骨森森。

那小小的紅豆骰子，終於轉手到了他的手裡，從那白骨的手中摳出來的。

德仁喇嘛看著頭頂上的萬里晴空，那是墨脫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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