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牧秋隨著寧安王造反的時候,李逾竟然也沒下令查抄這裡。當然,這裡也沒什麼可查抄的了,不過是一座空落落的宅子。
趙清明牽了馬送入馬廄,覃牧秋才知道紅楓原來一直養在覃府而非趙府。
他心道,能回家,想必紅楓是高興的。
覃府的梅花開得極好,看上去不像多年無人打理的樣子。
殷紅的梅花上頭落了雪,映襯的越發楚楚動人。
覃牧秋突然想起了李謹,想起裡北郡的寧安王府裡自己所居的院落裡頭的那些梅樹,想必也開花了吧。那是他去北郡的第二年,李謹著人種的。在那之前,覃牧秋送給了李謹第一幅畫,而當時幾乎整個王府與覃牧秋相熟的人都早已收到他的畫。
萬里寺裡的梅花也開的極好。
李謹並不喜歡梅,覺得梅花迎霜傲雪,太過矯情。
不過覃牧秋喜歡,而且畫的極好,他便連帶著對梅花也沒那麼討厭了。
“王爺竟也有賞花的雅興。”無雲自對方身後走來,道。
李謹勾了勾嘴角,道:“愛屋及烏罷了。”說著便覺得有些黯然,此時“烏”在眼前,“屋”卻生死未卜。
“王爺戎馬半生,身邊竟也有紅粉知己?”無雲笑道。
李謹瞥了無雲一眼,顯然沒想到這個出家人竟也會與自己談論風月之事,不過他卻並不反感這個話題,便道:“既非紅粉,也不是知己,就是……就是一個特別的人。”
“都說士為知己者死,能讓王爺愛屋及烏之人,竟然並非王爺的知己麼?”無雲道。
李謹嘴角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道:“本王也說不上來,可就是有那麼個人,你不想讓他了解你,你卻又瞭解他。而且這個人即便不知道你是怎樣的人,卻可以全然相信你,將身家性命都交付與你。”
無雲聞言皺了皺眉頭,似乎也想到了這麼個人,對人一無所知便能全憑直覺交付一切,徹底信任,沒有芥蒂。
“王爺此次來中都,可是與那人有關?”無雲問道。
李謹沉默了半晌,嘆了口氣,道:“或許吧。”
無雲若有所思片刻,開口道:“貧僧冒昧的問一句,若此人與江山任王爺選其一,王爺該當如何?”
李謹笑道:“不會有這樣的選擇。”
“若是有呢?”無雲又問。
李謹沉吟了片刻,目光一凜,道:“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我李家的江山,無人能握得住,本王要護的人,也無人能傷。”
“王爺此言,是說那人如今安然無恙嘍?”無雲問道。
李謹目光一沉,看了無雲一眼,目光中的冷意讓人不寒而慄。
第22章 醉酒
覃府。
趙清明在東廂房裡點著了炭爐,溫了壺酒。覃牧秋盤腿坐在矮榻上,打量著屋子裡的擺設,發覺屋子裡與自己七年前離開時沒什麼變化,不過是多了一床被褥,連基本的生活用具都不齊全。
“嘗一嘗。”趙清明道了一杯酒遞給覃牧秋。
覃牧秋不愛喝酒,但還是接過來仰頭喝了。
“怎麼樣?”趙清明問道。
“辣。”覃牧秋將酒杯遞給對方,道:“再來一杯。”
趙清明便給他又倒了一杯。
眼見覃牧秋連著喝了四五杯,也沒有要停的意思,趙清明便將重新斟滿的酒自己喝了。覃牧秋一直看著對方,也不說話,對方便也連著喝了四五杯。
“趙將軍,已經晌午了,你去買些吃食吧,連個下酒菜都沒有,未免太寒酸了些。”覃牧秋道。
“是臣不周到。”趙清明說罷便披上大氅出門去買吃的。
覃牧秋看了眼角落的酒罐,眉頭微皺,想必趙清明平日裡便是這麼喝悶酒的。他心中覺得有些難過,他寧願趙清明再也不記得自己,就如同自己早已忘了對方一樣。可究竟忘了沒忘,恐怕連他自己也不是很確信。
他收起傷春悲秋的情緒,下了矮榻,在矮榻一側摸索了片刻,隨後打開了一個暗格,從暗格裡取出了一個木箱子。
這裡頭都是他童年積攢的寶貝,只是後來去北郡之前,沒帶走。或許是知道有朝一日會回來,或許已經不想留著這些寶貝了。
他開啟木箱,見最上頭是一個紙糊的風箏,已經破損了。那是趙清明給他做的,不過手藝欠佳,自始至終也沒飛起來過。
他又從裡頭陸續拿出木刻、彈弓、小人書……
這些東西幾乎都是趙清明給他的,只有一件東西例外。那是他放到箱子最底層的一本書,書封上寫著《異人志》。
覃牧秋拿起《異人志》,良久後才翻開書頁,不出所料,裡頭的字跡和內容與李逾那本如出一轍。
顯然,這兩本《異人志》出自同一人之手。
覃牧秋深吸了一口氣,不經意轉頭看到了立在門口的趙清明。對方正一動不動的看著他手裡的書,見他轉頭便又將目光移到了他臉上。
“趙將軍。”覃牧秋有些手足無措,彷彿一個偷東西被抓到的小孩。
趙清明慢慢的走過去,俯身撿起地上那隻風箏,抬頭望向覃牧秋,心裡的話差一點就衝口而出。可是他又看了一眼覃牧秋手中拿著的書,便將那句話又咽了回去。
這一整箱的東西唯有那本書不是自己送的,可對方卻偏偏拿了那本書。趙清明知道,自己在覃牧秋的心裡紮了一根刺,疼到對方恐怕再也不願意讓自己回到身邊了。
“臣回來問問陛下想吃些什麼。”趙清明道。
覃牧秋支吾了片刻,道:“都行,趙將軍隨意便是。”
趙清明聞言便轉身走了,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問。
覃牧秋驚魂未定的看著對方的背影,半晌沒有回過神來。他將異人志塞進衣袋裡,然後將其他東西裝回木箱原樣放回了矮榻下的暗格裡。
覃牧秋覺得此時或許是個不錯的契機,將自己編造的身份告訴趙清明,免得對方懷疑他的身份,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可是趙清明回來後,卻什麼也不問,只是為自己和他斟酒。
“趙將軍,有些事,你一直不問,但是我覺得也到了該告訴你的時候了。”覃牧秋見對方不問,便藉著酒勁兒先開了口。
趙清明垂著目光,不敢看對方。他很怕面對覃牧秋,心裡暗暗的想,如果要和對方直面過去的芥蒂,倒不如裝作一無所知,便當是重新認識了一回,哪怕只是守在對方身邊也好。
可是此時他卻不得不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