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沈柳在床上打著滾,興奮不已。
沈洋緊張地守在床邊,生怕他一個不小心滾下床去。
兒子一向比較文靜,這樣活潑好動的一面很少見。
沈柳大笑著撲到他身上掛著,“爸爸,我好開心哦!”
沈洋拿紙巾擦了擦他額上的汗,笑問:“為什麼開心?”
“今天認識了許多叔叔哥哥,爸爸又可以陪我一個星期,所以我好高興,對了,那個最漂亮的哥哥還送了一根骨頭給我。”
沈洋心裡咯噔一下,“骨頭?”
“是啊,骨頭。”
沈柳一邊說,一邊從衣服里拉了一條細細的銀鏈出來。
沈洋一看,不禁失笑,原來是根小小的綠水晶骨頭鍊墜。
“是不是很好看?”沈柳巴巴地問。
骨頭鍊墜只有小指甲般大小,晶瑩剔透,乍看上像是便宜的街邊貨,可是認真細看,卻是難得的精品。
沈洋是考古的,古董文物見得不少,自然分辨得出這根綠骨頭價值不菲,他不由得有些擔心:“這是哪位叔叔送給你的,做醫生的那位麼?”
沈柳搖頭,“不是,是養松鼠的那位。”
“養松鼠的那位?”
“是啊,那個哥哥有隻松鼠,很可愛的,我好喜歡,不過,哥哥說,松鼠不能送我,所以就送了這根小骨頭給我,他還說,這根骨頭可以保護我。”
沈洋摸著那根骨頭,“你怎樣認識那位哥哥的?”
“他是醫生哥哥的朋友。”
沈洋稍微安心。
“那你有沒有向他道謝?”
“有啊,我還親親了,那位醫生哥哥見我親那位松鼠哥哥他還吃醋了。”沈柳笑呵呵地道。
沈洋捏兒子的鼻子,取笑:“你知道什麼是吃醋麼?”
“知道啊!”沈洋急忙道,“知道的,海哥哥解釋過,他說假如爸爸親小君,不親我,我就會不高興,心裡就會覺得不舒服,胸口悶悶的,像是平時吃得太多了堵住了的感覺,這種心情就是吃醋,不過,我覺得海哥哥的比喻不對,爸爸應該是親我,不親小君才對。”
沈洋笑了。
“還有啊,爸爸,今天那位冷麵哥哥稱讚我了。”沈柳有些得意地道。
沈洋實在搞不清兒子口中的冷麵哥哥、松鼠哥哥是什麼人,只好順著話問:“他為什麼稱讚你?”
“因為今天小安出事的時候我沒有慌張,因為爸爸你說過,遇到事情不能隨便哭,要想想怎樣做。”
“乖寶貝。”
抱著兒子說了一會兒話,見他臉上浮上疲憊之色,沈洋便輕拍他的背,哄他睡覺。
沈柳揉揉眼睛,在沈洋懷裡扭了扭身子,皺著秀氣的眉道:“爸爸,怎麼外面一直有別的小朋友跑來跑去?我睡不著。”
沈洋側耳聽了一會兒,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他不由得有些困惑,“外面沒有聲音呀?”
“有的,我聽到有小朋友在笑,呼啦啦地跑過去,又轟隆隆地跑回來,吵!”
沈洋仔細端詳兒子的神色,見他皺著小臉一副不堪忍受的樣子,不像是誇大其詞,可是自己真的沒有聽到聲音啊!
他把沈柳放在床上,親親他的臉蛋,“爸爸去看看。”
沈洋把門拉開,探頭朝走廊裡張望,空蕩蕩的走廊,一個人影沒有。
他狐疑地走了出去,在拐彎處碰到一個值班的護士,那個護士看到他像是在找人的樣子,便熱心地問:“先生,你在找什麼?需不需要幫忙?”
沈洋一邊左右看了看,一邊問:“這裡剛才有小孩子經過麼?”
護士錯愕了一下,“小孩子?沒有啊。”
“沒有?那有聽到小孩子的笑聲麼?”
護士詫異地看著沈洋,“我坐在這裡很久了,沒有見到一個小孩子,更加不用說聽到孩子的笑聲了。”
“哦。”
沈洋心裡疑惑,自己兒子應該不會聽錯的,可是自己和這個護士都沒有聽到孩子的笑聲,這是怎麼一回事?
“不好意思,打擾了。”
“沒關係。”
沈洋關上門,沈柳問:“爸爸,那個小朋友走了麼?”
沈洋抱起兒子,“走了,好啦,咱們睡覺吧。”
“嗯。”
沈洋把燈光調暗,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兒子。
沈柳合上眼睛,昏昏欲睡。
沈洋快要睡著的時候,忽然聽到沈柳苦悶的聲音:“爸爸,那個小朋友還沒有走,我睡不著。”
沈洋一下子驚醒,低頭看著因為睡不著快要哭出來的寶貝。
29
沈洋再次認真細聽,他們父子住的是月羽安排的豪華病房,不是富貴人家都住不起的,所以這一區都很安靜,除了窗外的蟲鳴,偶爾聽到醫生護士巡房經過時的輕微腳步聲,除此之外什麼聲音也沒有。
自己兒子沈洋是相信的,這事情似乎有點玄乎。
作為考古學者,沈洋相信許多別人不相信的事情,這世上有很多事情是無法解釋的,既然兒子聽到小孩子的聲音,雖然自己聽不到,可是沈洋相信這聲音是真實存在的。
他拿了一條薄毯子把沈柳包起來,抱起他,“我們出去看看,看看是哪個孩子這麼晚了還不睡覺?”
“嗯。”沈洋打了個呵欠,點點頭。
走廊裡十分安靜,一眼望過去,沒有看到人影,至少沈洋是沒有看到有人的。
沈洋摟緊兒子,問:“現在還有聽到小孩子的笑聲麼?”
沈柳摟緊沈洋的脖子,扭著頭望著走廊的盡頭,臉上的神情頗為怪異。
“爸爸,那個孩子在哭,他好小哦,小不點一個。”
沈洋的心一緊,“他在哪裡?”
“那裡,在椅子上坐著。”沈洋指著走廊的一個角落。
順著兒子指的方向望去,沈洋只看到一排紅木椅,上面並沒有沈柳所說的小孩子。
沈洋心裡發毛,難道兒子看見鬼了?
“那個孩子是什麼樣的?”
沈柳奇怪地看了沈洋一眼,“他就坐在那裡呀,爸爸你沒有看到麼?”
沈洋背脊一寒,見鬼了,他啥都沒有看到。
“那個小孩子很小,比我還小,穿著一件藍色的小褂子,他低著頭,我看不清他的樣子,不過應該是個男孩子來的。”
聽著兒子的形容,沈洋越發心寒。
“啊,爸爸,他跑了!”沈柳低叫。
沈洋頓時鬆了一口氣,正想回房,沈柳的話卻讓他停住了腳步。
“爸爸,他停下來不走了,還回頭看我們,好像是要我們跟上去。”
沈柳的聲音有著疑惑,有著不確定。
沈洋的心懸了起來,把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走廊的另一頭。
昏黃的燈光下,椅子拉下淡淡的暗影,沈洋忽然覺得一股冷風迎面撲來,他頓時打了一個冷顫。
“爸爸,他向我們招手,似乎很著急的樣子。”
沈洋並沒有看到人,聽著兒子的話,又覺得那裡似乎真的有個孩子,這種感覺說不上的yin森,讓沈洋無端地覺得心慌。
沈柳有些急切,“爸爸,他似乎真的有事需要我們幫忙,我們要不要去看看?”
沈洋猶豫,那個小孩子明顯不是人,這樣貿然跟他走,哪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兒子是他的心頭肉,他不能讓他有任何的損傷。
他還在遲疑,沈柳已經在催促他了,“爸爸,我們去看看吧。”
沈洋一咬牙,小孩子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xing的,他一邊安慰著自己,一邊抱著沈柳往前走。
“爸爸,這邊,他往那邊走了。”
沈洋根本看不到那個孩子,只能是根據沈柳的指示走。
不知不覺,沈洋抱著沈柳來到了普通病房區。
沈洋停在那裡,思考著要不要繼續往前走。
他懷裡的沈柳半坐起身子,目光專注地望著前方。
沈洋精神高度緊張,神經繃緊,處於一種高度戒備狀態。
“那個孩子在哪裡?”沈洋不自覺地壓低聲音。
沈柳伸出小手,指著一間病房,“在那兒呢,開門進去了。”
沈洋定眼望去,前一刻還緊閉的房門,下一刻無聲無息地開了一條縫,白亮的燈光順著門縫漏了出來。
沈洋不自覺地在毯子上擦了擦手心的汗,覺得自己的腳好像灌了鉛,邁不動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努力使自己鎮靜下來,他心裡有種強烈的囧囧,他很好奇那個自己看不見的孩子把他們父子帶來這裡有什麼目的?門裡面有什麼?
30
縱然心裡害怕,可是好奇心還是戰勝了恐懼,沈洋拍了拍兒子的背,儘可能地護著兒子,一步一步地走過去。
沈洋側著身子,把門慢慢地推開。
門打開了一半,已經足夠看清房間裡的景物。
沈洋下意識的反應就是反手揚起毯子蓋住剛想探頭張望的兒子,把他的頭壓入自己懷裡。
“乖,不要動。”
沈柳趴在自己爸爸懷裡,因為被毯子遮住了視線,只看到朦朦朧朧的光影,耳邊聽到的是瀋陽略顯急促的呼吸聲。
他心裡很不安,想扭動身子,可是他一動,沈洋把他壓得更緊,“小柳乖,不要動。”
沈柳乖乖地趴著不動。
白熾燈的光芒亮得有些刺目,可是滿地的鮮血更加刺目。
滿嘴鮮血的張小喜緊緊地摟著一個洋娃娃,瞪大的眼睛裡有憤怒,有不符合她這個年齡應該有的狠毒。
她機械地轉動著脖子,把臉轉向沈洋。
圓圓的鵝臉蛋上沾滿鮮血,鮮血一滴一滴地順著她的臉頰滴落到地板上。
沈洋的心一陣抽搐,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
眼前的女童讓他覺得可怕。
“這是我的,我的!這樣姐姐就不能跟我搶了,搶不到了,哈哈……”
張小喜神經質地笑著,木然地用臉頰摩挲著懷裡的洋娃娃。
地板上,張小歡躺在血泊中,眼睛緊閉,不知道是生是死,她的左手臂不見了一半,半截斷臂被張小喜抓在手裡,囧露的上半臂上滿是牙齒印。
沈洋悚然,震驚地望著精神恍惚的張小喜,難道她把自己姐姐的手臂咬下來了,這怎麼可能!?
“啊!”
一聲拔尖的驚叫把沈洋的神志拉了回來,他回頭一看,一個臉色白得像鬼的女人雙手捂住頭,蹲在地上不斷地高聲尖叫。
“是你!是你!你殺、殺了我的寶貝,啊!”
沈洋抿唇,這種情景,說什麼都是沒用的。
郭莉萬萬想不到自己不過是去了一趟洗手間,回來就看到自己的女兒滿身鮮血地倒在地上。
打擊太大,一時之間,她只是不斷地大叫。
沈洋退到門邊,大聲呼喚:“來人啊,醫生,醫生!”
沈柳伏在沈洋懷裡,耳邊聽著張小喜的大笑,郭莉的尖叫,害怕不已。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是隱隱約約覺得是不好的事情。
悶在毯子裡久了,他漸漸覺得呼吸困難,可是耳邊的慘叫讓他不敢掀開毯子看一看,他只好小聲地哭叫:“爸爸,我難受。”
兒子的哭叫讓沈洋一驚,急忙退到門外,裡面的情景他不想兒子看到。
他掀開毯子的一角,露出沈柳憋得通紅的小臉。
“寶貝,乖,沒事的,爸爸在,爸爸在。”
驚慌害怕讓沈柳驀然放聲大哭。
沈洋拍著他的背,不斷地安慰:“別哭,爸爸在,沒事的,沒事的,乖……”
沈柳趴在沈洋肩膀上抽噎著,淚光朦朧中,他看到一條人影從旁邊的房間裡閃了出來,朝電梯那邊急奔而去。
出於下意識的反應,沈柳不自覺地多看了一眼。
那不是老師麼?怎麼她也在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