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無意……”
“喂,商無意,我們別走了……”
“商無意,雨停了,我們休息一下吧……”
在我兩次三番的懇求石沉大海之後,我終於忍無可忍:“商無意!如果你不想看著我橫屍山野,就給我站住!”
商無意停下了腳步,他轉過身望著我:“橫屍山野?”
“你精神很好,可是我一夜沒睡!”我扯出被他抓著的手,往草地上一坐,沒好氣地說道,“我堅持不住了,我一定要睡一覺!”
商無意望了望四周,不可置信地說道:“你要在這兒睡?”
“大山裡很舒服啊,空氣又清新又溼潤。”我側躺在草地上,悠悠說道。
暴雨剛剛停歇,草地還是溼漉漉的,冰涼的溼氣滲進我衣服裡。
“再走一段路就有客棧了,到客棧再睡吧。”
“不,我就在這睡!”我覺得不管商無意現在說什麼,我都會跟他唱反調。
“你這樣睡會著涼——”
“啊——”
我不合時宜地打了個哈欠,聲音響亮得覆蓋住了商無意後面的話。
商無意不說話了。
他似乎是低低地嘆了一聲,又似乎是低低地笑了一聲——那聲音太低了,我聽不清楚。
然後他也躺了下來,伸出手抱住我,稍一用力,我整個身體就壓在了他身上。
心中一緊,我說話也結巴起來:“商無意……你,你要做什麼……”
“你不是要睡嗎?”商無意的話語裡倒沒有什麼其他的意味,“草都是溼的,你打算怎麼睡?”
竟是我想歪了。
鋪天蓋地的羞愧感席捲而來。
我臉上一燒,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只好緊緊閉上眼睛,用力睡去。
不行了。
不行了……
堅持不住了!
我氣憤地睜開眼睛,煩躁地盯向眼前的男人。
他居然睡著了——在我壓根就睡不著的時候,他居然就睡著了!!!
臉上翻起一陣陣的熱氣,胸腔裡翻起一陣陣的熱氣,腹下也翻起一陣陣的熱氣,我覺得我全身上下就悶在一個大火爐裡,被滾燙的熱氣炙烤!
商無意衣服上乾燥清新的氣味,商無意胸膛均勻有力的起伏,商無意雙臂裡的力度和熱度——現在,都成為挑撥我囧囧的可惡之物!
我急匆匆地站起來,來來回回地走動著,企圖排解掉我心裡和身體上的囧囧。
回過頭看向沉睡中的商無意,邪念從心底嘶嘶冒出……
不行!不行!
我迅速地搖了搖頭,搖掉我心底可恥而邪惡的想法——我不能這麼做,我絕對不能這麼做,商無意碰我那是他的事情,我主動碰他我這張臉就丟大了,我怎麼可以先碰他,我絕對不能先碰他……他還在睡,我這麼做是乘人之危……
乘人之危……
我又看了商無意一眼。他睡著了的臉龐安靜而俊雅,撩得我心神不定,全身燥熱。
如果這麼撲過去,也不算乘人之危吧,算是便宜那小子一次了……
再說,他不也常常這樣對我嗎?我又不是娘們,他憑什麼這樣對我!
對,我要奪回主動權,我一定要奪回主動權!
在這種偉大的崇高的光榮的純爺們兒的想法號召之下,我朝著商無意大步流星地走去!
嘿嘿,商無意,我來了!
就在我要俯下身輕吻他的唇時,身後的灌木叢裡忽然傳來一聲輕微的響動。
警覺閃電般劃過腦海,所有的囧囧頓時收斂。
我看向灌木叢,幾片仍在搖晃的葉片落入眼中。
——誰在那兒?
我站起來,朝著灌木叢慢慢走去。
伸出手,剛想撥開擋住視線的枝葉,手腕卻忽然被灌木叢裡冒出來的一隻手抓住!
“淺陵!”一個人影竄了出來,壓低聲音說道,“是我!”
我詫異得差點喊了出來。
腦海裡一陣電光火石。
我低低地問道:“彩舞你……你怎麼在這?”
“我一直跟著他。”彩舞瞥了一眼商無意,拉著我的手,把我往灌木叢裡拽。
“淺陵,我找你,是有幾句話要跟你說。”
一年不見,彩舞長得愈發的好看了,但她的好看悽慘和脆弱,如同一張脆薄的白紙,沒有一個十六歲女孩該有的朝氣和活力。
現在是清晨,太陽已經從遠處的山脈裡探出頭來,淺色的陽光照在彩舞臉上,照得她的臉愈發蒼白。
我心中產生一種負罪感——對於這個女孩,我總覺得自己虧欠了她什麼。
“淺陵,這一年,你過得好嗎?”彩舞開口說話了,聲音晃悠悠的,像漂浮在空中的,斷了線的風箏。
“我這一年,一直待在落日村裡,不曾出去過……”我看向鬱郁蒼蒼的,籠罩在淡泊晨光下的群山,“也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些什麼。”
語氣變得凝重:“彩舞,這一年裡——究竟發生了些什麼?”
彩舞嬌小的身體輕微地顫了一下。
她嘆了一聲,嘆出和她的年齡極不相符的沉沉無奈:“淺陵,你欺騙了我。”
我心中猛地一痛,道歉的話卻無從出口,只能低低地“嗯”了一聲。
“你說我們三個可以在一個美麗的,安靜的地方住下來,有溫暖而明媚的陽光,有清澈的叮咚作響的流水,有平凡,快樂而勤勞的人們……”彩舞慢慢說道,語氣很輕,輕得似乎要隨風飄走了一樣,“那裡沒有仇恨,也沒有殺戮,那裡不起眼得快要被世界遺忘,卻有我們幻想過一遍又一遍的自由和幸福。”
“淺陵,我沒有說錯吧?你跟我說的話,每一個字——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她語氣裡沒有斥責意味,但卻比斥責更讓我覺得難受。
“這一年裡,我常常在想,你真的是欺騙我的嗎?你說的那些話真的是欺騙我的嗎?我一遍又一遍的回憶那些話,一遍又一遍的對自己說,淺陵,淺陵……淺陵是不會欺騙我的。”彩舞的語氣越來越輕,“但是,我又清清楚楚的知道,你說那些話,只是為了離開……”
她抬起頭,看向我:“淺陵,我是不是很可笑?”
她最後一句話讓我怔了好久。
我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一個女孩。
她們的心思總是那樣複雜。
有時候看起來很堅強,有時候看起來很脆弱,有時候看起來很冷漠,有時候看起來很熱情。
最終,我只是無措地說道:“彩舞,都是我的錯……你不要這樣。”
彩舞眼睛裡的光晃了晃。
她低下頭,慢慢說道:“淺陵,我不怪你,我從來都沒有怪過你,我只是不懂,不懂人為什麼會是這個樣子的?我以前殺人的時候就不懂,那時候,我以為是我殺了太多人的關係,所以才會不懂,但等到我決定不殺人了,決定承認印言是我哥哥的時候,我才發現,原來……原來我仍然不懂,還是不懂。”
她就像是在自言自語般的,繼續喃喃說道:“為什麼印言要那樣做呢,為什麼他就不能放過你呢,為什麼他要當絕塵宮的宮主呢……”
我心中一驚,失聲喊道:“什麼——什麼絕塵宮宮主?”
彩舞抬起頭來,表情滯了一滯,才慢慢說道:“淺陵,你真的不知道這一年裡,外面都發生了些什麼嗎?”
我深吸一口氣。
“其實這樣也挺好的,躲開,不知道,至少自己是快樂的……”
“彩舞!”我重重地喊了她一聲,語氣嚴肅地對她說道,“告訴我,這一年裡,究竟發生了些什麼事情!”
彩舞回過神來,看著我,蒼白的臉上浮起一絲苦澀的,無奈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