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命萍兒那負責採買的兄長買些外頭的食水進來果腹。他一個人帶不了多少,林卿卿這幾日,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兒 。
不過,今日之後只怕便可以放心了。
林卿卿帶著一點微笑,悠閒地喝一口茶,餘光掠過面色蒼白、竭力裝作鎮定的文致宣。
太醫忽然來府,任誰都知道,皇帝又開始重新關注他的小公主。
這是一個直接從國朝最高權力者處傳來的訊號——從此公主府內,怕再無人敢對林卿卿有絲毫懈怠。
*
林卿卿堅持入宮近半個月,終於見到了皇帝。
兩人僵硬而尷尬地聊了半天家常,林卿卿忽然落了淚,弄得皇帝大為緊張,一疊聲地叫“卿卿”。
“卿卿無事,”林卿卿小聲哽咽 ,“只是,卿卿太久沒有見到父皇 ……”
頭髮花白的帝王長嘆,終於伸手擁她入懷。
父親的懷抱無比堅實溫暖,林卿卿踏實地閉上眼睛,知道自己終於取得了在這陌生的世界,最為有利的一張護身符。
話既說開,兩人興致勃勃地聊了許久。除了說到皇后時林卿卿會露出些許僵硬神色,這次入宮,真說得上是父女盡歡,龍顏大悅。
人身安全得到保障,林卿卿心情極好,連出宮時在官道上遇到有人騎著高頭大馬長驅直入、險些撞到她都沒有生氣,只是有些好奇:“那是誰?”
——方才那人風馳電掣,駿馬如旋風捲過眼前,她只看到一痕凌厲的墨色衣角。
“那是靖平王。”萍兒小聲道,又嘆口氣,“您小時候與王爺很是親厚,可惜後來……”
“原來是他。”林卿卿若有所思,眯起眼睛看著那迅速遠去的背影。
靖平王嚴允深之父乃是今上堂弟,早年犯事被奪了爵,全靠兒子嚴允深以一介平民之身參軍立下赫赫戰功,才又掙回了祖宗給的親王封號。也正是因這戰功,今上特許嚴允深可在宮內馳馬。
他幼年被養在先後膝下,與公主一同長大。若不是家中出事被趕出了宮,幾乎便稱得上一聲青梅竹馬。
林卿卿正自回憶著,忽而風煙漫卷,呼嘯遠去的駿馬掉了頭 ,衝轉回來。
看那方向,似乎是……衝著她?
萍兒下意識捂住嘴,驚呼一聲。
黑馬轉瞬奔到林卿卿面前,倏然停住腳。再近一步,馬蹄便要碾上她的胸膛。
林卿卿抬頭,對上馬上男人那雙冷酷的黑色眼睛。
她露出一個微笑,輕聲招呼:“允深哥哥。”
對方神色驟冷,黑眸中剎那迸發出潑天怒火——挺拔的男人高高揚起馬鞭,厲聲喝道:
“此人大膽,竟敢冒充公主,給我拿下!”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世界環境有一丟丟險惡,卿卿先要生存下來。
☆、公主的養子
總有人追求永遠, 也總有人將永遠掛在嘴邊。可多數人只是凡人,把握不住翻覆的時勢, 更看不穿易變的人心。
涼亭內外,清風繞柱, 令人心曠神怡。
亭中站著兩個人。
男子身著深青近乎墨色的親王服制,身材高大,修長有力的雙腿蹬著黑金雲龍紋馬靴, 隨意站著便如淵渟嶽峙, 濃黑的劍眉下一雙犀利黑眸, 正牢牢鎖住面前女子。
那女子嬌小纖柔, 只及他下頜高。從背後望去, 男人高大的身影幾乎能將她完全籠罩。華美的檀紫華服中露出一張柔白的小臉, 圓潤的眼尾微微下垂,欲語還休……
本該是旖旎柔美的畫面, 卻意外地有種劍拔弩張的對峙之感。
林卿卿的侍女萍兒遠遠望著兩人,面帶憂色。
已各自分府的王爺與公主本不該如此□□,但……那是靖平王啊。
誰都知道,如果當年不是老靖平王壞了事,會娶公主的人,本該是靖平王。
遠處,林卿卿高高仰起頭,高大的男子上前一步,伸手捏住她下頜,動作霸道而不容拒絕。
萍兒心裡一跳, 連忙轉過頭不敢再看,接著心中就是一酸。
靖平王嚴允深當年以平民之身入伍,浴血殺伐立下赫赫戰功。皇帝大喜,問他要何賞賜——
千里迢迢快馬回京、鐵甲凝滿霜雪的男子俯首,向帝王請求他最寶愛的公主。
但早在那年春天,公主遇見了駙馬。
靖平王是那樣出色的男兒 ……可他與公主,終究是錯過了。
“看清楚了?”涼亭內,林卿卿仰著頭,露出頸項,任由男人觀察。
細白肌膚上一痕傷痕,花瓣邊緣一樣極細極淺,若非用心尋找,很難發現。
卿卿七歲時,他帶著她在御園的山石上拿大頂*。不比自幼習武的他,嬌生慣養的小公主手腕細嫩,倒立不穩,從山石上滾了下來,所幸沒有大礙。可惜她頜下被玫瑰的刺劃開一道小口子,登時冒出一串血珠。
十歲的嚴允深手足無措地抱著他的小公主,只覺得她每一滴淚都落在自己心上。
那時他發誓,要永遠保護懷裡嬌軟的女孩……
但他沒能做到 。
往事如狂風席捲而來,漸漸地令他全身冰涼。嚴允深喉頭滾動,垂眸看向林卿卿的眼神冰冷無比。
粗糲的指腹鬆開小巧下頜,漸漸下移——
“你用的的確是卿卿的身體。……既然你在此處,那麼卿卿去了哪裡?你又是什麼東西 ?
林卿卿不驚不怒。她輕聲道 :“你明白的。”
下一瞬,冰涼的手指握住她的脖子,倏然收緊!
林卿卿瞬間無法呼吸,雙手痙攣地握緊,指甲深深扎進手心——
彷彿過了一千年,又或者只是一個瞬間 ,男人鬆開手,林卿卿踉蹌跌入他懷裡,下意識抓住他胸口衣襟大口呼吸。
嚴允深立刻後退一步,嫌惡道:“別碰我。”
那神情,當真比冰還冷。
林卿卿緩過一口氣,低聲笑起來。
“不碰你,那就會去碰別人。”
她彷彿忘記方才遭遇了怎樣的對待,抬起長睫望著他,平靜地說:“這道疤痕也許只屬於你……但其他地方呢?”
她伸出手輕輕整理自己檀紫色衣領,側肩嫩白肌膚一閃而過。
嚴允深看到那瑩潤指尖上縱橫交錯的細小傷痕和至今未完全長好的碎甲,只覺得心臟像被一隻大手捏緊,疼的他透不過氣。
“我很好奇,”林卿卿撫平自己衣領,收回手,慢慢展開一點笑容:“你是怎麼發現的?”
青年縱馬而過,甚至未跟她說一句話。
嚴允深閉了閉眼:“無論卿卿變成什麼樣子,去到哪裡……我都會第一眼認出她的眼睛。你不是她。”
說到此處,他聲音愈冷。
“這麼說,你很在意她?”林卿卿試探。
嚴允深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