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照之

第二日，我去見了易夫人，皇帝剛好從他那兒出來，我們迎面撞上，我不可查的蹙眉，側開身體，向他行禮。他見我也很是詫異，就像是愣住了一般，直到我身體支撐不住，有些輕微的顫抖，何小塘開口道：“陛下……”他才回過神來，忙道：“不用多禮，快些平身。”我在心裡暗罵了一聲，琴娘和鈴鐺扶起了我。

皇帝道：“來看重兒？”我一愣，重兒？皇帝見我不解，失笑道：“是朕疏忽了，你不知道他的名字。”我蹙眉，“記好了，易夫人，易字是朕給的封號，他本姓劉，劉雨重（chong）。”我點頭應下，“是。”皇帝笑了，“行了，去吧。”“是。”我站到一邊，皇帝笑著從我面前走了過去，我鬆了口氣。

我直起身體，徑直看著皇帝離開的背影，我突然發現心裡百感交集，我唯一慶幸的，只是自己面對他，還能保持以往的恭敬謙卑，不至於惹下大麻煩。只是，他告訴我易夫人的名字做什麼，當真像是普通丈夫在給別人介紹妻子一般。想到這裡，我冷笑一聲。我轉身走進梓蘭宮的宮門，其實，我心裡很清楚，不管什麼時候見皇帝，我心裡最多的，是恐懼。

進了梓蘭宮，易夫人還沒有醒，我的鼻子嗅了嗅，房間裡全是qingyu的味道，用薰香蓋了，可是我對這個味道很熟悉，怎麼會不知道。一想到皇帝……我努力忍下作嘔的yuwang，我聽到一聲低喃，易夫人撐著床，微微坐起看著我，“怎麼這樣早就來了……”看著易夫人溫柔的笑容，我所有的不快一瞬間煙消雲散。

我撐著腰走向他，玲瓏連忙上前給他拿了軟墊靠在身後，他靠著，溫柔的看著我。我在他的床邊坐下，我揮揮手，她們三個行了個禮，退到了門口守著。

他拉起我的手，“看看，手這樣涼……”他伸手攏了攏我的衣服，“也不多穿點。”聽著他責備的語氣，我的心裡暖暖的，我想了想，“我有事情想要問你，忍不住……”他無奈的嘆氣，摸著自己的肚子，“說吧。”我小心的看著他的表情，“就是，那個琉命欽……”果然，他怔了一下，隨後淺淺的笑了，低眸，“嗯。”

看著這樣子的他，我什麼都不想問了，自責的低頭。

過了一會兒，他拉著我的手，“沒什麼，這樣的事情，我已經慢慢習慣了。”我突然覺得很心疼，握緊了他的手，他輕笑著搖頭，“沒關係，你不要有負擔。一開始，我進這深宮，是獨寵，很多人羨慕得不得了，很多人妒忌我，想要害我。我記得，那時候，大殿下才有七八歲的樣子，可是陛下只有他一個孩子，很是疼愛。”

“大殿下也不像尋常富貴人家的公子哥那樣嬌氣，他對我很有禮貌。這麼多年，陛下一直護著我，我也自己想辦法生存下去……”說到這裡，他很是幸福的看著自己的肚子，“我無權無勢，要想在這裡活下去，有時候，我也強迫自己捂住耳朵，閉上眼睛，不去看，不去聽，不去想……可是啊，這條路是我自己選擇的，就算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也不會後悔當初隨陛下進宮，我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

“我才嫁給陛下一年，先皇就薨逝了，陛下當時力排眾議，直接封了我夫人……從那時候，陛下為了不讓百官說我狐媚惑主，才重新開始流連後宮……”他說這些的時候，眼神淡淡的，可是我卻感覺到了心酸還有他的幸福。我輕聲道：“你和陛下，是怎麼認識的？”

他笑了，攏了攏自己的頭髮，“嗯……怎麼說呢……你應該知道的吧，我爹只是一個窮酸的教書先生。”我點頭，“我爹是在我十一歲的時候去世的，我一邊在私塾當先生，一邊給爹爹守孝。好在爹爹有很多的弟子，師兄們很是照顧我，因為守孝三年的緣故，我一到十四，他們就開始給我張羅婚事。”我點頭。

“我記得那時候，剛好趕上花燈會，師兄們帶著我去花燈會，說要給我看看合適的良人……”他的臉頰有了紅暈，“陛下那時候還只是太子，因為先皇身體不好，所以他就代先皇走訪民間。陛下一路走走停停，後來來到了我的家鄉，白州的曲莨鎮。我們……是在花燈會上認識的……”我看著他陷入了回憶，“那天人很多，人擠人的，師兄們的如意算盤完全泡湯了，我們還被人群擠散了。”

“那時候，我的膽子很小，還被人推倒了……”他拉住了自己的左手，“左手的手背還被別人踩了一下……那時候啊，疼的我直哭……這個時候，我的面前突然多了一雙靴子……呵……他把我扶了起來，還很溫柔的給我擦眼淚，我直到現在，還記得他跟我說的第一句話……‘小傢伙，不哭了……’”我忍不住笑了，很像是坊間的小故事，可是，越是這樣略顯庸俗的橋段，卻越是讓人刻骨銘心，難以忘懷。

他按住自己的胸口，“後來啊，他給我買了小點心，送我回了私塾……師兄們到處找不到我，也趕了回來，知道是他救了我，千恩萬謝，說是第二日一定要請他吃飯，他答應了……後來，他在小鎮裡待了很久，他會站在屋外，笑著聽我教書……我帶他去爬山、遊湖……那段日子，是我最幸福的時光。直到先皇傳下詔令要他回帝都，我們才知道，他原來是太子。”

“師兄們勸過我放棄，嫂嫂們也很不看好我們的感情，我自己心裡也清楚，所以，默認了師兄們把自己關起來的舉動。他來找我，想帶我走，可是被師兄們趕走了……一直到他要走的那天下午，我的小師兄看不下去，悄悄的把他給我的信帶給了我，上面說，他要啟程離開了，他會在小鎮外的那棵柳樹下面等我，他會一直等到日落，如果日落我都不來，他就會自己離開……”

“你去追了？”他點頭，笑道：“嗯……我不敢去找他，我很喜歡他，可是我知道，如果我跟他走了，可能就會是萬劫不復，而且我見過那些富貴人家的做派，我不敢保證，自己能夠適應……”我點頭，若是女子，怕早是不顧一切私奔去了，哪會像他這般，考慮甚多。“可是小師兄說，就此一別，恐是終生……我被嚇到了，看到外面太陽快要落下去了，我告訴自己，就是去送送他，送送他我就回來……”

“我衝出了家門，搶了別人的馬就追了出去，他教過我騎馬，可那只是皮毛，我根本不會控制，一路上，好幾次，差點被馬掀下來。好不容易趕到鎮外，那裡卻一個人都沒有，我當時瞬間心就涼了，我以為，自己錯過了……”他吸了吸鼻子，“可是下一刻，他就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跳上了我的馬，我被嚇壞了，然後四周衝出來很多的人，一起給我跪了下來，他們說，娘娘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