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子安不語,徑直舉起茶杯,輕抿一口。
倒是賀陽微微挑眉,撐著下巴,望向蘇棠,嘴角上揚些許:“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呀?”
臥槽。
小朋友什麼鬼。
於是蘇棠很不服氣的鼓起腮幫子哼哼兩聲:“我不是小朋友,我今年十八了。”
賀陽笑得那叫一個喜聞樂見:“哦,我二十五。”
蘇棠:“……”
真不知道年齡大有什麼好顯擺的。
跪求吃藥。
“咳咳……這裡蘇棠。”最終還是決定自報家門的蘇棠,已經做好了被賀陽嘲笑名字的準備。
不過賀陽也沒怎麼笑話蘇棠的名字,只是覺得有趣。
“說起來,溫老闆,之前跟在你身邊的那個小不點……”話還沒說完,一瞄見溫子安宛如冰霜的眸子,賀陽便不再說話。
蘇棠不解,微微蹙眉,剛想問些什麼,溫子安便奪走了話茬。
“你叫我來,是要委託我什麼?”溫子安語氣微冷,顯然是不太喜歡和賀陽聊天。
賀陽也不繼續拐彎抹角,直接開門見山。
“溫老闆,我想……請你幫我尋找一個真相。”
溫子安挑眉:“嗯?”
“過去發生的一些事情的……結局,我至今還很難相信,所以,我希望你能幫我。”
溫子安輕輕撂下茶杯。
“報酬是十兩黃金。”
賀陽毫不猶豫:“無妨。”
蘇棠呵呵一笑沒說話。
所以說在面對自己討厭的人的面前……
自家師父還真是毫不掩飾喲……
“那麼,你的過去都發生了什麼?”
賀陽一怔,隨即微微垂眸,欲言又止。
溫子安似乎也沒耐心聽他在這裡磨嘰,乾脆就伸手製止,輕聲開口:“罷了,不願說的話就別說了,浪費我時間。你去睡一覺,我窺視你的記憶就好。然後,之後怎麼做,等你醒了再說。”
如此這般,任憑外面怎麼那群客官嚷嚷,賀陽和衣睡下。
蘇棠坐在一邊眨眨眼:“又是回憶殺?”
溫子安學著自家媳婦兒的模樣,也眨眨眼:“嗯哼。”
這麼說著,溫子安輕輕伸手,隱約朦朧畫面開始在指尖流動。
那時還是賀陽初入碧朗國的時候,看那模樣,大概只有十五六歲。
蘇棠驚呼:“十年前?”
我的媽喲……
為什麼每個人的回憶殺都是在辣麼久遠的年代喲……
溫子安點點頭,示意蘇棠繼續看下去。
十里陽光明媚如畫,十五歲的賀陽站在清風樓的大門處。
老鴇見這孩子生的如此白淨,便滿心歡喜的收留了賀陽。
賀陽在京城的家被債主搶了個空,不負責任的父親早就不知道跑到了哪兒去,而母親帶著他一路逃亡,終於在抵達碧朗國的第四天,風寒而死。
沒有錢給母親去找大夫,於是便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母親離自己而去。
所以,在這個世間,若是想生存的話,沒有錢,是萬萬不可的。
於是走投無路的他,乾脆就去投奔青樓,也算是給自己找一個歸宿。
從此以後,賀陽的日子那叫一個睡覺睡到自然醒,數錢數到手抽筋。
因為賀陽生得一副好皮囊,便每日都有源源不斷的客人上門。
賀陽性子要強,不接客,只是憑藉自己一手釀酒的好手藝,賺了不少錢,也為清風樓招攬了好名聲。
於是,客人們大多都是為了一睹賀陽面容,一品釀酒絕技而來。
雖說是這樣的一個身份,可是尊嚴,賀陽還是有的。
有那麼一日,有一個仗著自己是高官長子的男人,對賀陽毛手毛腳,甚至說出一些很失禮的話來。
任憑好心的老鴇在一旁怎解釋說是賀陽不解客,那男子也充耳不聞。
賀陽起初沒吭聲,但後來,對方甚至將賀陽的母親牽扯了進來,賀陽抿唇一笑,將手邊的熱茶,一股腦的全潑在了那男人的臉上。
全場有那麼一刻的靜謐。
半晌,那男人才反應過來。
男人怒極了,伸手就要過來打賀陽,老鴇賀在場的一群人硬是沒攔住他。
賀陽也不反抗,閉上眼睛,等著那人的巴掌落在自己的臉頰。
許久,也不見有火辣辣的觸感傳達在肌膚上。
下意識的微微睜眼,賀陽一愣。
不知是何時,從哪裡來的一白衣男子,硬生生的握住那男人的手腕,制止對方的動作進一步進行。
男人見自己的威風沒耍成,便惱羞成怒:“你是什麼人?”
男子不惱,冰冷的神情未曾變過,徑直從腰間扯下玉佩。
男人看清那玉佩上的字之後,神色瞬間就驚慌失措,隨即落荒而逃。
賀陽有些詫異。
這男子……
究竟是什麼人?
老鴇也有些吃驚,半晌才反應過來,便走上前,賠著笑:“敢問這位公子……”
話還沒問完,目光便瞟見玉佩上的字。
許久。
“是草民招待不周,壞了睿王爺您的心情!”
隨即周圍的人便都紛紛跪下。
“吾王萬歲!”
被稱作是睿王爺的人,目光只是停留在賀陽的臉上。
半晌,那個冷若冰霜的王者嘴角微微上揚。
“賣藝不賣-身?”
賀陽也不畏懼這個睿王爺,便仰起臉,抬眸去看向對方。
“回稟王爺,是。”
老鴇的心理活動簡直要複雜的飛起。
見到王爺不鞠躬不行禮啥的……
真的好嗎。
王爺也不惱,忽的,極輕的笑出聲來。
“聽說……公子釀酒手藝天下一流?”
賀陽也謙虛,語氣疏離且清冷:“天下不敢當,但若說是這碧朗城一流,賀陽名不虛傳。”
蘇棠眨眨眼:“十年前的賀陽這麼高冷喲……”
“所以說歲月是把殺豬刀。”
“……這句話不是這麼用的喂。”
睿王爺看著賀陽那一雙宛若清水的眼眸許久,隨即一揮袖,朝著屋內走去。
“賀陽……賀公子,是嗎?”
賀陽微微一怔,隨即跟上去,輕聲回覆:“是。”
“很好,我指名要你陪我一晚。”
賀陽愣住。
“嗯?”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在眾人的沉默之中,老鴇覺得她有必要解釋一下。
嗯……這是怎麼個情況呢?
大概就是說——
賀陽被碧朗國的王爺指了名。
看著那邊一邊被睿王爺拖著走,一邊朝這邊一臉“救我”的賀陽,老鴇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怎麼著。
嘛,算了,順其自然吧。
屋內薰香渺渺,偶爾有外界的風吹散這一片煙霧,伴隨著桌上隔開二人的茶的芬芳,賀陽率先開口。
“睿王爺,恕我直言,正如先前說的,我賣藝不賣-身。”賀陽輕聲道,隨即舉起茶杯,微微抿茶。
睿王爺淡淡開口:“我知道。”
賀陽就有些按捺不住了。
你知道你還裝深沉個屁。
有話快說啊,老子還要去睡覺。
剛要再說些什麼,睿王爺便開了口。
“賀公子,我想請你為我釀壇酒,報酬再議。”
依舊是那番清冷如水的語氣,激的賀陽心頭一顫。
微微抬眸,賀陽與睿王爺對視。
“那還請問王爺,需要釀怎樣的酒?”
睿王爺抿茶,隨即緩緩道。
“隨你喜歡。”
隨我喜歡?
賀陽很努力的苦思冥想了半天,也不知道這句話到底是啥意思。
要是按他喜歡的來的話……
那就放點兒瀉藥……或者是好了。
嗯,他開玩笑的。
坐在對面的睿王爺,看著賀陽的小表情變化個不停,一看就是想歪了。
於是他也不急著打斷對面賀陽的腦洞大開,只是支起下巴,眼神從方才的淡漠如冰,轉化為饒有興趣。
就是這樣的目光在打量著賀陽,賀陽並沒有察覺。
半晌,睿王爺輕緩開口。
“一個青樓之人,竟能如此有趣,也是難得。”
賀陽這才抬起頭。
“承蒙王爺厚愛,我並非是個有趣之人,只是性子本是如此,僅此而已。”
只是性子本是如此,僅此而已。
睿王爺還記得,那一日與賀陽相遇,是落花的日子。
漫天的紛紛揚揚,終抵不過賀陽的微微蹙眉。
落花時節又逢君?
大概就是這個理。
自那日之後,按照約定好的,賀陽開始釀酒。
老鴇略微擔憂:“小陽啊,睿王爺要的是什麼酒啊?我有點兒擔心你啊,畢竟對方是王爺……”
當事人賀陽倒不是很在意,只是盡他所能,想怎麼釀就怎麼釀。
既然對方都說了隨自己喜歡,那麼賀陽要是還這麼拘謹,豈不是太對不起睿王爺了?
如此這般,當賀陽將這壇酒帶到睿王爺面前,再掀起蓋子之時,睿王爺神色微微一變。
“這酒酒香可謂是未曾聞過,如此清淡又獨特的香氣,請問賀公子是如何釀成這酒?”
賀陽被人一誇讚,自然是很開心,更何況對方還是睿王爺,於是便不由自主的笑了。
“這酒是用青雪梅,桂花露,和梨花白一同釀造而成。梨花白本就是烈酒,不適於直接飲用,但配上清淡微甜的前兩者,便會適合各個人群。”
對於這段解說,睿王爺倒沒太去聽,因為眼前人的首次微笑太過於耀眼。
耀眼的……
就仿若是要融化於窗外的暖陽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