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翎最近習慣了去茶館的書房,拼命的看書學習,也不知道突然間是怎麼了。
其實也沒怎麼,只不過是太無聊。
日子如此無趣,又不能稱心如意,那便要自己找一點有意義的事情啊。
既能打發時間又可以讓自己變強,一石二鳥的做法。
天還未亮,孟翎便再無睡意,就欲要起床去書房,將昨夜未看完的書看完。
緩緩掩上房門,放輕腳步,穿過暮色長廊,來到書房大門前,掏出鑰匙。
“咔噠”一聲,門開了,孟翎一如往常的推門而入,再轉身關門。
點亮桌上一盞燭臺,孟翎披了件外衫,便翻開手邊的書,準備繼續讀。
這半夜獨自出屋,換做以前,孟翎可是絕對不敢的。
不過現在仔細想想,有什麼好怕的?
一切不過都是自己嚇唬自己罷了。
如此這般,這本書還未翻幾頁,孟翎感覺燭光有些暗,便抬眸一看。
不過是蠟燭快燒盡了。
沒有辦法,孟翎只得起身,到書房裡找找,還有沒有地方存放著蠟燭。
找了一圈也沒找到,孟翎想看看書架的角落處,會不會有幾根斷燭,平日裡應該都會存著一些備用的。
彎下身,在書架最低端摸索半晌,沒找到蠟燭。
想著再去別的地方找找,孟翎卻無意間掃落了一張畫紙。
那畫紙也算是很大一張,一旦被碰掉,就很難放回去的那種。
不過既然都拿出來了,孟翎乾脆就接著一抹微弱燭光,看一看那張畫。
這一看,孟翎忽然呼吸一窒。
畫上畫的是一位少年。
雙眸微微上挑,有幾分溫婉的神情,面容清秀似是潺潺細水,令人難忘且耐人回味,卻有能夠給人一種禮貌卻又疏離的感覺。
孟翎仔細的看了這幅畫數次。
這不是……
蘇棠嗎?
不過……
不對,蘇棠沒有這樣的神色。
這種宛若春日細雪,柔和且清冷的氣質……
孟翎他八年前來到茶館,見過這樣的人。
那年正好是此人消失於茶館之年,正逢綿綿雨季。
下意識的看了看那幅畫的右下角。
那裡赫然留著墨色筆跡——
秦未央。
攥著畫紙的手不由自主的微微用力,孟翎努力的想要在腦海裡尋找關於這個秦未央的記憶,卻無濟於事。
但是孟翎明白,這張畫,是重要的線索。
也許……
溫子安在向所有人隱藏著一個天大的秘密。
這麼腹誹著,孟翎又忽然想到了什麼。
他記得書上有記載過……
書上有記載過一種秘術,說是能夠憑藉著一人姓名,便輕易查詢到那人此時身在何方。
如果能夠找到這畫上的人的話……
也許,溫子安苦心經營的秘密,也就不攻自破了?
那麼……
蘇棠也不會好過的。
只是心存此目的的孟翎,拿著那張畫,走到桌邊,翻開書,不出半晌就找到了那個秘術方法。
嘴角微微上揚,孟翎看了看畫紙右下角的名字,笑而不語。
然而此時,溫子安和蘇棠還被困在千伊的記憶中。
千伊終日被困在黑暗的地下室,陪伴他的只有永無止境的牢籠。
若是有時候下了雨,打了雷,千伊只能蜷縮起身子,裝作無所畏懼的模樣。
人啊,有的時候也是需要自我安慰的。
就像千伊一樣,就算是他自甘墮落,也無人問津。
所以,莫不如就好好活著,有朝一日……
殺了他們。
別怪才十八歲未到的少年就有此等念頭,若是一個人每日過著家畜不如的日子,那麼誰都會心生不滿。
千伊的父親就從未把千伊當做是人來對待。
每日酗酒之後,那個男人總是會來到地下室,開啟牢籠,毒打千伊。
他會絮絮叨叨著,埋怨著,咒罵著,說千伊是萬古罪人,是不該存在於這世界上的。
千伊從來也不還手,不為別的,他只是擔心自己萬一下了狠手,真的殺死了男子,自己的日子恐怕會更不如意。
有些時候,他的母親會故作好心的,來為自己開啟牢籠,放自己出去,生怕自己心生怨恨,報復他們。
實際上,是否報復,不是一件事就能定奪的。
怨恨是需要日積月累的。
於是乎,千伊便隔一段時間,就會到外面的庭院,看看那所謂的,外面的世界。
就像是坐井之蛙,千伊對於這個世界的概念,就只是牢籠與後院。
不過無人會在意他的世界觀是如何如何,他們只需要讓自己安心,不讓那所謂的惡魔之子禍害人間。
可是啊……
到底誰才是惡魔呢?
千伊微微閉上雙眼,躺在草坪上,深呼吸,卻不敢熟睡,怕是一會兒回去晚了,會被發現自己偷偷溜出來的事實。
正在享受著這難得一刻的靜謐時刻,“砰”的一聲,輕微的聲響,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打在了自己的額頭處。
其實也不算很痛,千伊便坐起身,看了看那個打中自己的東西。
這圓滾滾,又如此晶瑩剔透的東西……
這是什麼啊?
千伊好奇的將那個球狀物體拿起來,對準微暖陽光,看著它隨著角度不同,而呈現出的不同色彩。
是水晶嗎?
不會吧……
正當千伊在這裡看著這個球狀物體不知所措之時,遠處有輕盈的腳步愈發靠近。
蘇棠眨眨眼:“溫老闆,我賭五毛那個腳步聲是邵然!”
“給你五毛。”
“……我有些後悔,方才為何沒有說‘我賭一兩黃金’了。”
溫子安笑而不語,乾脆就捋了捋自家媳婦兒頭頂的一撮呆毛。
“爭什麼爭?我整個人都是你的,我的錢自然也是你的。”
於是乎這就又輪到蘇棠小臉一紅了。
不過蘇棠他還真猜對了,那個腳步聲,的確是邵然無誤。
邵然那時看起來應該只是十五歲左右的模樣,比起現在,著實是有些稚嫩。
千伊抬眸,去望向來人。
來者是位少年,像只小兔子一樣可憐巴巴的張望著千伊手裡的玻璃珠。
千伊收到對方的視線,便揚了揚手中的玻璃珠。
“你是在找這個嗎?”千伊坐起身,將玻璃珠遞給邵然。
邵然一怔,隨即接過玻璃珠,笑了開來:“是啊……不小心被我甩到這裡來了,謝謝你還給我”
千伊被這從未見過的笑容晃的一怔,乾脆就收回目光,不再搭理這個少年。
邵然也不尷尬,索性就捋了捋衣裳,坐在千伊身旁,特別友好的開口:“你叫什麼名字啊?”
千伊本是不想和邵然搭話的,但是對方如此熱情,千伊還是挺享受這個感覺的。
他有多久……沒有被人重視過了?
誰還會記得自己的名字?
於是千伊下意識的回頭去看向邵然。
邵然小眼睛閃啊閃,黑溜溜的,越看越像是一隻兔子。
看了許久,千伊輕聲開口:“千伊。”
邵然點了點頭,小表情簡直呆萌:“好好聽的名字啊……我叫邵然。誒,話說……為何你的眼睛是……”
千伊眸光一暗,沒說話。
這雙眼睛永遠都是他的痛處。
所有人都會厭惡,都會嫌棄。
因為他是所謂的惡魔之子。
不過邵然只是單純的覺得那眼睛像是紅曜石一般,十分漂亮。
於是邵然便有些小激動:“千伊,你的眼睛好漂亮……我,我能看看嗎?”
你可知何為情動嗎?
此乃一瞬之情,宛若驚鴻一瞥,又似春雪消融。
千伊怔怔的看向邵然。
“你覺得……我的眼睛很漂亮?”
邵然小腦袋點啊點:“是啊,比玻璃珠還漂亮。”
恰似遠方清冷梅香,淺淡且入骨。
邵然……
“邵然……你是叫邵然嗎?”
“嗯。”
“那邵然……你和我做朋友,好不好?”
邵然想都沒想,伸出右手小拇指,輕笑開口:“好啊,我們約好了,下週我還來這裡,你要等我。”
千伊伸出手,與邵然拉鉤鉤,萬年難得一見的淺笑開來。
“嗯,約好了,我會等你,你也要來。”
約定完畢,邵然收回手,忽的站起身,一臉歉意的默默開口:“抱歉啊……我家家規很嚴格的……我要趕快回去了……”
千伊眸中一閃而過的失望,抿唇,沒說話。
邵然拿出那個玻璃珠,放到千伊手中。
“千伊,這個送給你吧。看著它,你就會知道,你的眼睛有多麼的漂亮。比玻璃珠還漂亮呢。”
這就彷彿是給了一個將死之人活下去的希望。
千伊從此便開始期待著下週的到來。
以往總覺得時間飛快,轉眼就會到達死亡那一刻似的。
而現在,自從邵然來過,時間卻變得如此漫長。
——快點到下一週吧……
——好想見他。
“邵然……他住在哪裡呢?”
“邵然一定有很多朋友吧……”
“我會是邵然心中最重要的人嗎?”
“……怎麼會呢,他又不像我。”
——他又不像我。
邵然有許多人的陪伴,而千伊……
他卻只有邵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