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未央在離開茶館之後,立刻往裳國趕。
一路上風景熟悉且陌生,意料之中的與八年前大有不同。
坐在馬車裡,任憑風撫開簾子的流蘇,秦未央心亂如麻,乾脆就閉上眼,想要睡一會兒。
這剛一閤眼,八年前的各種人和事就歷歷在目。
——“快,殺了我啊!殺了我,你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了啊!”
——“不……”
——“不?你可是什麼都敢做,又什麼都做過,現在可就只差這一步了。事到如今……秦未央,你又裝什麼善良?”
似是千百萬的飛蟲在耳邊嗡嗡作響,秦未央微微蹙眉,抱住頭,靠著車廂。
現在,他對他說……
——“算了,反正你的事也不歸我管。”
秦未央鬆開抱住頭的雙手,隨即又攥緊胸口。
八年前的那些事情,自己看來,只是一場誤會,而在溫子安眼裡……
是永遠都不可能回首的地獄深淵。
如果可以,秦未央他只需要一炷香的時間。
他只需要溫子安肯給他一炷香的時間,讓他把話說完。
那麼……
等到一切真相明瞭,興許二人便不會天涯海角,各在一方。
可惜溫子安不聽,所以就沒有如果。
如此這般,秦未央不再去想,這次是真的閉上眼,頃刻間便在晃盪的車廂內睡了過去。
此日過後,自從那日秦未央去齊國給溫子安送藥粉之後,已是過了數月。
孟翎一直都不再有所動作,畢竟他現在沒那個心思。
他最希望的是,直接讓蘇棠消失,而不需要費那麼多的腦筋與心思。
從那日齊沢為了蘇棠而假意迎合之後,兩人很久一段時間都沒有再見面。
但孟翎打心底還是希望見到齊沢的。
於是乎,這一日,齊沢就來了。
當然不是來特地見孟翎的,而是有要事相告於溫子安。
齊沢跟著溫子安上了樓,撞見剛好要下樓的孟翎,目光一頓,隨即收回。
孟翎也不惱,畢竟他已經習慣了被齊沢忽視不見,於是便也只是心裡苦笑,隨即看著二人推門而入,傳來一聲關門的聲響。
隨即孟翎放輕腳步,上了樓,靠在房門便,特別正大光明的偷聽。
齊沢自然不知道外面有人,便拉過椅子,坐在桌邊。
溫子安為二人沏茶,一邊講茶杯遞給齊沢,一邊又輕笑開口:“敢問這次齊王爺前來,又是為何啊?”
齊沢剛要開口,溫子安又笑吟吟搶過話茬:“蘇棠不在,在也不來。”
齊沢:“……”
為什麼你會覺得我來茶館就一定是要找蘇棠喲……
說,誰給你的自信。
然而溫子安大概也只是開玩笑,隨即便抿一口茶,恢復正色。
“還請齊王爺有話請講。”
齊沢抿唇,看著手邊的一杯熱茶,隨即低聲開口。
“齊國……大概要和裳國開戰了。”
溫子安握著茶杯的手一頓。
一時間屋內都一片沉默,半晌,溫子安才將茶杯放下。
“詳細情況呢?”
“裳國早就對齊國覷覦好久,從前年開始,就不斷引起爭議與不滿。皇上也是一直在忍耐,但一個月前,裳國國王擅作主張的將我國北方邊境,以驀城為始,瑤江為終,之間所有地域全部佔領,並宣稱那些地域,都是是裳國自古以來的領土。”
溫子安不語,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道:“所以齊瑜也忍無可忍了,再加上裳國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所以兩國要開戰?”
齊沢搖頭:“並不是皇上提出的開戰,畢竟這種事情關係到國民領土,若是主動開戰,不就等於默認了對方所捏造的種種,均為事實嗎?”
溫子安點點頭。
“裳王……提出的開戰?”
齊沢頷首:“正是如此。”
溫子安吹開茶水的熱氣氤氳,沒說話。
“所以,我今日來,是奉皇上旨意,來提醒茶館的各位做好準備。畢竟一旦開戰,各位必然是參軍的一員,作為齊國的天師。”
溫子安不語,許久輕聲開口。
“明白了。不過,這件事已經定下來了?”
齊沢看著溫子安:“千真萬確。”
門外的孟翎屏住呼吸,將二人的對話一點不漏的聽完,隨即轉身下樓。
屋內的溫子安看了一眼房門。
“孟翎剛走。”
齊沢不解:“嗯?”
溫子安頗有耐心的解釋道:“孟翎剛剛在偷聽,現在剛走。”
齊沢心一沉,心不在蔫的握著茶杯,不說話。
溫子安看了一眼齊沢,有意無意的問道:“怎麼?看來你不是很喜歡他呢。雖說現在我也是。”
齊沢沒有察覺到自己被熱茶燙的發紅的指尖,只是垂眸,看著杯底中漂浮著的茶杆兒。
“討厭倒說不上,不喜歡卻是真的。而且……我承受不起這樣瘋狂的愛,太過於扭曲。”
溫子安笑而不語,半晌,又提起茶壺,為齊沢再倒一杯茶。
“既然不喜歡,那就是討厭。這世上沒有模糊不清的感情,您還是趁著大戰之前,儘快的做個了斷吧。”
說完這話,齊沢沒待多久,便起身離開。
臨走前還回頭示意:“溫老闆,到時候皇上會送書信到茶館的。”
溫子安點頭,起身行了個禮,輕笑開口:“明白了,還請齊王爺走好,慢走不送。”
當送走齊沢之後,溫子安才收起面具般的笑容,眼底盡是漆黑一片。
轉身重新坐下,溫子安給自己倒茶,卻是一個手抖,不小心將茶水外溢到桌面。
一邊取來抹布擦淨,一邊又暗自思考。
這個時候開戰,素珞茶館身為齊國皇室附屬天師組織,自然是要參戰。
不過,他到底有多久,沒有展現出本性了?
那種由內而外,從骨子裡散發出的嗜血天性,才是他溫子安。
就如同當年他孤身一人,一路殺進裳國皇宮,只為帶那個人走。
然而結局卻是,他一個人闖皇宮,卻沒有想象中的二人歸去。
想到這裡,溫子安竟是苦笑一聲,隨即抿茶,不再說話。
當天夜裡,孟翎出去了,溫子安也不顧他,便將其他人叫過來,將齊沢說的事情,告訴了大家。
一時間,茶館中一片寂靜。
過了許久,衛玥淡淡開口:“既然要開戰,那便戰就好了。”
溫子安點點頭:“是這樣沒錯,但是我不敢保證,此戰過後,茶館裡的全員都會平安歸來。”
此話一出,屋子內又繼續沉默。
溫子安說的沒錯,縱使他們再強大無比,終是無法預知未來。
如果說人的一生是一本書,每一日,每一年,都在不斷的翻頁前行,那麼這本書的作者,就名為命運。
如果這位名為命運的作者心情多變,那麼也許也會在書上留下繁華與敗筆。
誰也不敢保證,在接下來的這場大戰之中,會發生怎樣難以預料到的事情。
正當眾人無人說話之時,孟翎推開茶館大門,悠悠的回來了。
大家一看到他,便更是不說話了。
孟翎也不惱,反倒輕笑。
“方才各位說的這麼歡,為何我一進來,就什麼都不說了?”
見無人接話,孟翎剛要繼續開口,溫子安卻笑了。
“偷聽是你的興趣兼特長,不只是方才,想必白日齊沢來時,你也充分的利用了你的業餘愛好了吧?所以啊,既然你什麼都已經知道了,就不要隨意插嘴了。我看你房間應該挺涼快兒,所以,回房吧?”
簡單來說,就是一句話。
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
蘇棠扯了扯溫子安,示意他說話別太重了。
奈何柳若熙從方才嚴肅的氣氛中忽然脫離而出,憋笑憋的很辛苦。
看了一圈面無表情的眾人,柳若熙就鬧心了。
此處有笑點啊各位!
這不是你們該有的反應啊!
這個時候難道不應該邪魅又高冷一笑,來一句霸道總裁的專屬臺詞“呵,有趣”嗎!
所以說大家都已經被即將到來的大戰嚇傻了,各懷心事。
那邊氣走孟翎之後,大家也就散了,各回各房,準備休息。
孟翎倒是納悶兒不解。
溫子安對自己的態度那叫一個差呢……
難不成,他真的知道了?
不過……
怎麼可能有人會告密呢?
轉眼間便是二月初,眼看著就要迎來兩大強國爭奪領土,又前所未有的大戰,天氣卻是不盡人意,飄著鵝毛大雪。
不過這也是難免的,老天爺是位傲嬌的主,人家根本就不會因為你們要打仗了,就要給你們陽光明媚萬里無雲。
於是乎,在一如往常的大雪紛飛中,齊瑜將茶館的各位集合於皇宮。
一踏入皇宮,就感覺到這氣氛與往日的不同。
嚴肅,緊張,每一個人似乎都被繃緊了弦,一絲不苟的完成這自己該做的事,和自己應盡的責任。
時不時的都有士兵走動,準備兵器和糧草,以及隔著老遠,就能聽到整頓軍隊的聲音。
蘇棠從未見過這樣的大場面,便嚥了咽口水,伸手去抓緊溫子安的衣角。
溫子安笑笑,隨即回握住蘇棠的手。
“乖,別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