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昏迷,溫子安就仿若是做了一場夢。
時經八年,胸口的疼痛,無時無刻的不在提醒著溫子安。
他回來了。
時光數載,人去樓空。
想當年二人初遇,再到之後的鴻門深宮。
漸行漸遠,宛若天邊。
——我拼命地想追上你的步伐,最後換來的卻是胸前的傷疤。
也曾花間和風,飲酒兩三杯;伴雪伴月,此間風味。
驀然回首,物是人非。
他們終究是糾纏半生,卻咫尺天涯。
“溫師父,溫師父!”
耳邊響起溫暖的有些不真實的呼喚,溫子安微微蹙眉。
胸口的撕心裂肺,硬是將他的思緒拉回了現實。
一旦大夢初醒,真的就是未曾發生。
溫子安掙扎的睜開眼,便看到了守在床邊,紅著眼圈的蘇棠。
胸口還隱隱作痛,但溫子安不想讓蘇棠擔心。
於是溫子安故作輕鬆的開口:“小酥糖,我睡了多久?”
蘇棠一怔,隨即伸出小爪子數著手指。
“三天!”
溫子安微微一挑眉:“有這麼久?”
蘇棠點點頭,整個人都快趴在溫子安身上了。
“軍醫說你胸口的傷再不治療,就要危機性命了!”
溫子安嘴角勾起,眼底卻無笑意。
“那軍醫可說了,如何治療啊?”
蘇棠握著溫子安的手一頓。
“沒有說……”
溫子安嗤笑出聲。
“那不就結了?所以說我最討厭行醫的人了,有些時候,自己都找不出法子治病,就一口咬定此人病入膏肓。那這句話還有什麼意義?”
蘇棠沒說話,只是握著溫子安的手微微用力。
溫子安看到他真的是在擔心自己,便收斂了戲謔之情。
“不過你別怕,我有一種藥粉,只要在每次發作之時服下,便不會危及性命,可以讓傷口痊癒。”
蘇棠這才一喜:“真的?”
溫子安輕笑:“真的。”
就算是一個善意的謊言。
畢竟溫子安至今仍舊在自欺欺人。
一個強者,他總是會認為自己做何事都會得勝。
就算是和生命競爭,他們也從來不服輸。
始終堅信著心中的信仰,因此便自我認為永遠不朽。
而溫子安的信仰,便是愛。
他眼前的愛,便是蘇棠。
溫子安一昏迷三天,軍隊卻也不能不前行。
於是溫子安一醒,便算是將功補過,提高了前行效率,一口作氣的奪回了七個地域。
這攻破過程總共花費了四個月。
從二月霜降之際,到七月初旬。
蘇棠倒是也習慣了這種生活。
一旦接受了這種設定,倒也覺得很帶感嘛。
不過行軍的苦,他也算是體會到了。
不像是在茶館,不愁吃不愁穿,還俸祿雙倍。
而在這蒼茫的野外,要想生存,只能憑藉著為數不多的軍糧,以及頑強的意志。
但戰爭最大的殘酷並不止這些。
戰爭最大的殘酷,便是人人千辛萬苦拼命戰鬥,奮勇殺敵血灑黃沙,最終卻換來了戰敗的結果。
而此時此刻,齊國面臨的,大概也是這種情況了。
齊瑜駕著馬,卻不前行,只是環視了一圈這最後一個需要攻破的地域,目光偶然對上遠處的城牆,微微蹙眉。
“溫子安,這荒原百里竟然會有城牆,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溫子安不語。
而莫杭跟在蘇棠的旁邊,耳朵微微一動。
愈發的感覺不對勁兒,就好像遠處傳來了什麼東西轟鳴的聲音。
蘇棠見莫杭緊蹙著眉,便輕聲道:“莫杭,你怎麼了?”
莫杭剛想搖頭說沒事,卻想到什麼,便忙的開口,朝著不遠處的二人喊道。
“陛下,溫老闆,城牆上有埋伏!”
溫子安一怔,隨即也不質疑,揚起馬鞭,朝著部隊方向往回跑。
之前說過,莫杭靈力很強,能夠感知到周圍的一些事物。
比如說,敵方的埋伏。
然而這荒郊野嶺,並沒有什麼掩護的地方。
所以就算知道了那城牆是敵方臨時建造為了埋伏齊國的,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什麼辦法。
莫杭話音剛落,城門大開,從其內衝出了萬千精英人馬。
溫子安掃了一眼敵軍的數量,心生不安。
“皇上,這數量不對。”
齊瑜一怔,聽他把話說完。
溫子安一邊抽出長劍,斬殺一個朝著這邊攻過來計程車兵,一邊微微蹙眉。
“之前在驀城和瑤江,以及其他領域,我們是不是擊潰了許多精英部隊?”
“是。”
“然而精英士兵本就量少,如今卻又湧出來這麼多,難不成……”
溫子安話未說完,城牆上便支起了千百架炮臺。
然而炮臺邊還出現了兩個人。
溫子安看見了熟悉的身影,抿唇不語。
秦未央不去看戰場中的溫子安,只是目光一頓,隨即不自然的收回。
裳王將秦未央的神情都看在眼裡,輕笑一聲。
“既然你還是這麼在乎那個人,為何還要出如此陰險的招數?”
齊國有溫子安,裳國有秦未央。
這二人的軍事謀略,可稱是無人能敵。
“你當初用幻術製造的影兵,竟然真的瞞天過海,連溫子安都沒有察覺到呢。他們不會真的以為,那些不對全被他們擊潰了吧?”
秦未央只是聽著裳王的話,沒有開口。
實際上想出戰術的人不是他,他只是負責使用幻術罷了。
“齊國軍隊拼了命的殺敵,讓軍隊損失慘重,卻沒有發現,他們的付出對我們沒有起到一絲一毫的威脅。”
說罷,裳王撫上身旁的炮臺。
“連這特製的炮彈,不都是你和孟……孟什麼來著?反正不都是你們親手研製的嗎?秦未央,八年前如此,八年後依舊如此,你不要以為自己還真的在乎他,如果在乎,你不會這麼殘忍。”
秦未央忽然笑了。
“我也想不殘忍,但您會放過我嗎?”
裳王極其溫柔的開口。
“不會。但我喜歡殘忍的你。”
隨後二人便不再說話,裳王像是欣賞戲劇一般的看著城牆下廝殺敵對。
“那個是齊國的天子吧?直接殺了他,不就好了?”
秦未央淡淡開口:“他很強。”
裳王笑而不語,只是起身,走向炮臺。
秦未央一怔:“下面還有裳國計程車兵,請等一等……”
“噗嗤”一聲,裳王手裡拿著剛剛打出火苗的小石子,點燃引火索。
“竟然能和齊國軍隊糾纏那麼久,身為裳國的精英,他們不配,索性就一起去死好了。”
秦未央還未來得及阻止,耳邊便是一陣轟鳴,震耳欲聾。
城牆上計程車兵得令,便一同點燃其餘炮臺的引火索。
炮彈攻打到遠處,比平常的炮彈威力強上百倍,炸開來,卻是烏青綠色的液體。
“炮彈有毒!大家快躲開!”
茶館的眾人儘自己所能張開結界,拖延時間的將炮彈擋在結界外,然而還是很難阻擋那詭異的液體侵蝕著結界。
溫子安不語,有毒液沾上了手掌,微微刺痛,但他也只是微微蹙眉。
再加上自己的內力,撐到這些炮彈投盡,是一定可能的。
不過齊國軍隊傷亡不算輕,但是好歹也撐到了攻擊結束。
溫子安有些體力不支。
要知道,施展結界用的是內力,這可比任何攻擊要費力的多。
不過裳國貌似並沒有停手的意思,裳王站起身,拍拍手。
四面八方便傳來了嚎叫與嘶鳴的聲音。
像是野獸,卻又不像。
溫子安抿唇。
“陛下,我們可以考慮撤兵了。”
“哈?!”
“不信您看。”
齊瑜隨著溫子安的目光望去,一愣。
“裳國有御獸師,而靈獸一旦被馴服,一隻靈獸的破壞力可是頂的上一個國家的軍……”
還沒等溫子安解釋完,地面一陣顫動,遠處跑過來一頭有兩棵樹高的,類似於雪豹一樣的東西。
溫子安嘗試著封印住這隻靈獸,卻無濟於事。
攻擊對於它來說,只是不痛不癢,再加上此時齊國的兵力……
但是隻要取出它的靈核……
這麼想著,溫子安從地面上躍起,一個轉身,抽出長劍,便躍到了雪豹的後頸處。
劍起劍落,溫子安伸手,從溫熱的血肉中掏出發著微弱光芒的靈核,捏碎。
伴隨著御獸師的哀嚎,溫子安將手中粉末甩開,從“轟隆”一聲癱倒在地上的靈獸身上下來。
還未等收回劍,胸口卻又是一疼。
溫子安緊緊蹙眉,收回目光,想看看蘇棠有沒有事,卻看到不遠處又一隻雪豹朝著蘇棠的方向攻去。
咫尺之近,之遙雪豹一抬爪子,蘇棠就會沒命。
柳若熙和衛玥想衝過去幫忙,卻被身後的靈獸攻擊的應不暇接,無力相助。
眼見著那雪豹已經落下了爪子,蘇棠卻並沒有得到想象中的血肉撕裂,疼痛至極。
溫子安緊緊護住蘇棠,擋在他身前,強忍著胸口疼痛,勉強用法力和雪豹的爪子抵抗,胸口的傷卻非得在這個時候添油加醋,雪上加霜,似是比平時更嚴重了一些。
溫子安力不從心,一個鬆手,便被雪豹死死的按在地上,爪子直按在胸口的傷處。
溫子安倒吸一口冷氣,巨大的疼痛翻江倒海的襲來。
秦未央猛地站起身來,欲要衝下城牆,卻被裳王死死的拽住。
“那傷可是你為他留下的,所以你沒有必要去……未央!秦未央!”
秦未央不理睬身後天子的叫喊,焦急萬分的衝下城牆。
彷彿身體要被撕裂成碎片,溫子安甚至都能聽到胸口的傷口裂開的聲音。
於是溫子安想,難不成自己就要死在這戰場上了嗎?
耳邊傳來誰在呼喚自己名字的聲音,溫子安也已經不想去辨認了。
死了倒無所謂,只是……
有些真相,他無論如何也想告訴蘇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