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我才發覺我原來並不羨慕,你只是在走你的一段旅途,路過這一世你身邊所有的人,所以你也終究不是屬於我的人。”
娜莎說完將頭抵在東華背上,東華只覺似乎有什麼正潤溼著衣衫,想要轉過身去看看她,娜莎卻忙說:“你別轉過來,我只借你的背用用,我從來不想讓你看見我哭的樣子,我只想讓你記住我笑的樣子,你說我一直笑著很好。”
東華不知道該回答些什麼,便只坐在原地一動不動,良久又緩緩開口:“其實人生從來都是隻能經歷,無法擁有,最好的便是過往不戀,當下不負。”
這一句說完卻只覺伏在背上的人哭聲漸起,那眼淚好似正被無度地揮霍著,彷彿不用盡便會再也留存不住再也找不回來。東華便只輕輕閉起雙眼,一動不動地寂靜著。
許久,娜莎終於揮別了眼淚,紅著雙眼走到東華面前笑著說:“今夜飄雪看不見星辰,明日你看應該會少一顆,因為人說每次離別天上就會有顆星悄悄熄了光。”
清晨,回紇大軍緩緩離去。此生也許無緣再見,娜莎看著那越來越遠的身影,那漸漸融於天際的白狐裘大氅,心中默唸起了昨夜在熊熊烈火前的誓言,此生此世必不負所望,只願此人眼中再無哀傷。
大唐心上二十五年,回紇更名為回鶻,取義迴旋輕捷如鶻。
作者有話要說:
《莊子·內篇·大宗師》:“泉涸,魚相與處於陸,相呴以溼,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公元788年,回紇改名為回鶻,取義為“迴旋輕捷如鶻”。
第116章 第 116 章
即便是在大唐,幽州城也已是有著千年底蘊的文明古城,是以東華雖歸心似箭,也仍舊花了數日將幽州城的布兵、城防、吏治等一一仔細安排妥當,既然已經千里出征來剷除這藩鎮頑疾,就沒有理由再去留下任何後患。
東華馬不停蹄地奔走於整個幽州,大軍適時得以充分休整,期間東華更是收到了王思禮所率西南路軍的信報,吐蕃果真如當初料想一般欲趁唐軍揮師東北方向之際自西南伺機而入,幸而王思禮早已依照預先籌謀秘密行進至位於隴右及劍南之處的松州之地,行進西南之軍由松州經茂州至維州如一張展開的漁網一般攔在吐蕃至大唐的咽喉之路,吐蕃聲稱只是查探邊境一切純屬誤會,王思禮卻不出意外的不是個好脾氣的雲麾將軍,生生將吐蕃的先行軍打得要撤回邏些城才肯罷休,否則唐軍便要攻進邏些城來解決了這誤會,東華看到此處不由得會心頷首,王思禮擅謀略,李光弼擅用兵,甚好。
歸途到來的這一日,大唐雄師結束了這歷時七年零兩個月的安史之亂後,更是以氣吞山河之勢大舉開拔,這威武之師已然笑傲四海、威震八方!
重返京師之路已知其遙,然而再近伊人之心卻是何其之難。營帳之中,東華望著與朝月兩人之間僅有的兩封信,兩封皆是寥寥數語,第二封還是因為百草,再看向第一封那短短六字,心頭更是數不盡的惆悵,可陡然間,東華想起自己當初那封信又何曾不是寥寥數語,自己都這般惜字如金了,生來便是一身驕傲的朝月又還能說些什麼?想到此處,東華不禁恨起自己竟是這般的不可救藥,明明知曉她的清冷孤傲卻還非要怨她無情跟她置氣,如若她冷著自己也一樣冷著那豈不是就在親手將兩人越推越遠?自己在她面前的那點尊嚴又值得了幾兩銀子?再去苦苦多想也是無益,東華直接鋪平信箋提起秋毫,詳詳細細地將前些時日的史朝英之事、田承嗣之事一一付諸紙上,中間發毒誓自揭來歷那段自然略去不提,寫完一看居然洋洋灑灑寫了十一頁之多,折起來塞進信封已是厚厚一沓。
次日清晨,東華望著這信不禁又恨起了自己,她雖僅有隻言片語,卻仍舊記掛著自己可否平安,可自己卻於忙亂之際只匆匆回覆了平安無恙,事後詳述,然而這事後卻是一拖便拖了這麼久,若不是昨夜想著,只恐怕大軍已抵達長安了自己都還沒給她一個詳述的答覆,果真就如她所說,她不知自己究竟是將她置於了何地,心上之人在自己的心中卻悲慼得找不到歸處,自己又怎可埋怨她的層層冷意,畢竟當初自己還口口聲聲要她去無私且無情,如今只盼她收到這信時會稍稍好過些,那冷透了的心也可稍稍融些。
而後東華想起該去看望百草,百草的傷仍需仔細將養,尤其是在這冬日行軍途中,想到此處,東華不禁頹然輕嘆,自己身邊的人自己果然是一個都未曾照料好過。
東華一路行至百草營帳之中,見百草正試圖夠著茶碗喝水,便忙快步上前將茶遞給百草,一是不便,再者百草也不願讓大軍之中的將士服侍,於是大多時候都一個人默默躺在營帳之內,東華望著連起身喝口水都仍然困難的百草黯然垂下雙眼說起:“我明知道姓僕固之人會對我軍不利卻還容得此人在軍中,以致累你受如此苦楚,我自己整日張口閉口黎民百姓、天下蒼生,卻連身邊的人也未曾守護好過,一個都不曾。”
百草聽聞面上一驚,眼前這人居然還在為此事不能釋懷,而後便搖著頭一臉嚴肅說道:“想不到此事仍舊讓師兄你耿耿於懷,你莫要有事就拼命自責,這大軍數十萬人,莫非你能一個個排查人家姓名?就算你能一個個排查,你還能一個個去問人家是否認識僕固懷恩,是否與僕固懷恩有瓜葛?!這分明就是這六七年安史之亂中史朝義弒父弒手足作亂留下的遺禍,不出這事也還會有別的事,不牽累我也一樣會牽累什麼人,怎麼能別人可以隨意受難,我卻連一點委屈就受不得了?”
以往朝月曾說百草其實頗會說辭,東華卻一直說百草木訥,與李光弼一樣是塊木頭,可此刻卻也不知要如何駁斥百草這番言論,沉默半晌,東華只垂眼說道:“我為何要管別人,這大唐與我有關的能有幾人?”
百草卻仍不罷休,“能有幾人?這大唐有哪一人與你無關?數十萬將士的性命,千萬黎民哪一人可以任意死去而與你聖君東華無關!” 百草越說越是有些氣憤起來,“你說,若是真的與你無關,那你當初又為何冒著天下之大不違擁立當今陛下稱帝?你管他誰主天下!你管這天下有沒有明君!你管這天下的百姓是死於戰亂還是死於饑荒!”
東華默然不語,百草從來都只是嬉笑,只是戲謔勸慰,從來不曾如今日這般嚴肅,也從來不曾如此刻這般焦灼。
百草見東華低頭靜默,既不繼續自責也不張口反駁,便兩隻眼睛左右軲轆轉了幾圈,情急之下這話或許是說重了,隨後又嬉笑道:“師兄,怎麼樣?我有沒有學到你的或者是陛下的一些本事?”
東華抬眼望向百草,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