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就像永不癒合的固執傷痕。】

天空晴朗陽光明媚。今天是他十二歲生日。

一大早就穿著新衣服站在鏡子前樂滋滋的前後轉悠。

因為幾個小時之後他要和爸爸一起過他的生日。長這麼大，他從來沒有和爸爸單獨一起去過遊樂園，每次都是跟著好多好凶的黑衣叔叔，這一年剛好是冽哥哥留學的第一個年頭。

……

“爸爸，走吧走吧。”

“是，小翊，總要讓爸爸穿好鞋吧。”

爸爸笑起來總是喜歡皺著鼻頭，用粗糙的手指輕捏著他的臉頰。寵溺的就像他是他的全世界。他的爸爸在外人看來是個很兇的人，總是有一大堆人對他點頭哈腰，家裡的傭人也格外害怕他。這個很兇的人卻是在最忙的時候都會擠時間來陪他讀童話。哄他入睡，陪他玩捉迷藏。作文比賽裡寫我的爸爸得了第一名就興高采烈的跑到爸爸面前炫耀。小小的人生裡，他只要有爸爸和哥哥就被填的滿滿的。

那一天有好多的第一次……第一次和爸爸出去玩，第一次看爸爸開車，第一次坐摩天輪……如果他知道那麼多的第一次會換來‘最後一次’……

‘啪！”突兀的qiang響滑過湛藍的天空，劃開他的心房，人潮湧動中他看到那張對他微笑的臉變得猙獰蒼白，直到第二聲響起。尖叫……驚呼……哭喊……震耳欲聾……他還沒有去坐雲霄飛車就看見那具身體在藍天白雲中翻飛起舞。

他想吶喊想呼救，想奔向他墜落的方向。來不及……來不及接住……也來不及後悔……看著地上斑駁的血跡，印紅了雙眼在黑色西裝上開出曼珠沙華。

“不，不！……爸爸！……！爸爸！……不要死！……不要死……！”

……

“不要死！！”

猛然睜開眼，想要伸手抓住什麼，奮力向前被一股拉力彈了回去。隨之感覺有人靠近，伴著身旁的凹陷一道陌生的聲音出現在耳畔，

“醒了？”

“不知道，做噩夢了吧，叫林哥過來看看，免得我們到時候不好交代。”

是誰……到底是是誰在說話，朦朧的視線還看不清人，環顧四周，想要起身才發現剛剛那股束縛住自己的東西正是手腕上的鐵鏈，似乎是擦破了皮，刺痛使他的意識漸漸清晰。

嘉翊努力地回想著之前發生的事……記得在他失去意識前見到的是倒在血泊中的歐陽……對！是歐陽！他受傷了！很嚴重，血汩汩的流就像那個時候的爸爸……他想呼喊求救就被人用麻zui劑弄暈帶到了這裡……也就是說，他現在是被綁架了？！

正當腦海中有結論出現，細碎的腳步聲逼近。男人的身影出現在光線罅隙中，模模糊糊又似曾相似。

“誰讓你們用鐵鏈的。你知道他是重要的‘客人’嗎？”

這個聲音這麼熟悉，和皇甫冽的低沉不同，那是彷彿從遠方而來的飄渺。心頭一緊，低血糖症狀還未退卻已經迫不及待的脫口而出叫出對方的名字，

“晴川！是你嗎？！晴川……”

沒有迴應，只感覺幾個男人將自己手上的鐵鏈鬆開扔到一邊，本以為就這樣獲得自由，接下來一雙手被高高的拉過頭頂用麻繩綁了起來，嚇得他連連大叫身體也跟著掙扎反抗起來，

“你們要幹什麼！放開我！！”

先前才長時間的哭過，吼不了幾聲嗓子就已經沙啞的發不出聲來。身體軟弱無力，不要說現在被綁著，就算鬆開他估計他也逃不了。只剩下本能還在做催死掙扎。

這時，一張臉孔在眼前放大，嘉翊真真切切的看清楚了這張臉——

“晴，晴川……你……”

“別亂動，麻zui劑的藥效應該還沒過完。不想低血糖發作就乖乖躺著。”

嘉翊怔怔的看著眼前的男人，真的是他，真的是他認識的晴川，似乎又好像從未見過。同一張臉卻住著另一個靈魂。

“為什麼……”

晴川坐在床邊，指腹婆娑著嘉翊細嫩手腕上勒出的細痕。溫柔的舉動和話裡的冰冷矛盾的極度詭異，娓娓道來，

“為什麼，因為此刻的我不再是晴川。你要記清楚，我叫林沫，和你一個姓，林沫。”

又是一個超乎想象的訊息砸下來，短短几個小時裡他看透了世上所有的謊言和醜陋，甚至他所看到的世界都是假象……分不清真實還是夢境。

“我爸被皇甫冽陷害的那一天我就發誓，從此我不再是林沫，直到我為他報仇的那刻。這麼多年，我一直現在天堂，從一個小職員做到執行總經理，成為皇甫冽的左膀右臂。有時候，我自己都快忘記我姓什麼，做什麼。”

“……”

“直到你的出現，讓我看到了報仇的希望。可是，後來我發現我低估了你，本來集中控股就能夠趁皇甫冽不在輕易解決到天堂，偏巧被你否決。雙楠那塊專案也出乎我的意料。”晴川轉頭俯視著床上的人，悽楚迷離的眼睛蒙著水霧，白皙透明的肌膚幾乎可以看見血液脈絡的流淌。生怕一不小心就會斷裂。像是頑皮的小孩用指甲刮過手腕上的細痕，然後用力一捏，滿意的聽到他悽楚壓抑的低吟。

“唔嗯……”

嘉翊看著冷血的男人，黑曜石般的眼眸裡氤氳著因為生理上的疼痛而泛出的淚霧，迷濛的眼神、緊蹙的眉頭和每次隨著晴川手中改變的力道不由陣陣劇顫的身軀彷佛都是控訴，控訴他的狠心。

晴川避開他的眼，鬆了手，嘆了口氣才緩緩開口。

“你能體會我的心情嗎？嘉翊，整日陪在殺父仇人身邊暗無天日的活著。我們其實是一樣的，你不是也一樣被他拋棄過嗎？十年……你受過的傷就真的能忘記嗎？……”

本以為自己的這番話會刺激到脆弱的嘉翊，沒想到從他嘴裡說出口的竟然是為別人擔心，

“歐陽，歐陽怎麼樣了……他怎麼樣了……”

……

“皇甫冽沒有辦法撫平的傷是因為他根本就無力償還。你甘願揹負著這些傷疤活一輩子嗎？就真的一點也沒有怨恨？……”

……

“求你，告訴我，他會不會死…流了好多血，會不會死……”

……

“林嘉翊！你聽到我的話沒有！你才是我的弟弟！我們才是家人！皇甫冽是你的仇人！！”對於嘉翊的漠視晴川終於忍不住發怒，這是他第一次衝他發火，嚇壞了碎碎唸的人，也嚇碎了他眼角不斷下墜的淚滴。側臥在床上的身體越蜷越小，可憐的就像受驚的小動物不住的戰慄。要後悔嗎？……心痛嗎？……不，你以為無路可退。粗魯的搬過他的下巴讓他被迫看著自己，一字一句的問他，

“你還可以選擇，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我就會保護你。不會讓你受到傷害。”

“你，根本，什麼都不懂。”早在一開始他就做了選擇，即使全世界都背叛了皇甫冽，他也要站在他身邊背叛全世界。

晴川不懂，他們都不懂他為什麼知道真相後會倉皇逃離……他若不逃開會跌入萬劫不復的自責裡。他答應過皇甫冽不會再因為罪惡感而落淚，他要失約了。

晴川真的不懂……他身上的傷就像心中揮之不去的毒瘤，讓他變得格格不入，在幸福的時候落淚，在悲傷地時候大笑。怎麼可能沒有怨恨，沒有埋怨，在他知道皇甫冽不折手段的迫使他回到皇甫家，他也曾絕望的想到報復。可是最終都敗給了日復一日的朝夕相處，敗在他瞬息萬變陰晴不定的若即若離中，敗給他霸道卻孩子氣的溫柔……敗給了脆弱又隱忍的背影。

“我不會和你在一起……”……無論以何種方式，他都不會做背叛皇甫冽的事情。也絕不會讓自己成為他的拖累。

“那我就只好把你交給宮嚴了。”晴川眼裡沉著冰，隨即起身。斜眼瞟著床上倔強的人，給他最後的救命草，“什麼時候想通了，隨時可以叫我。”

嘉翊緊閉著唇看著晴川離去的背影。房間陷入了短暫的死寂。他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會怎樣，宮嚴……聽到這個名字就讓他全身的細胞打顫，從心底騰昇的恐懼包裹著單薄的身體……即便萬念俱灰，他也不希望皇甫冽來救他，早在幾年前就該死了的他活到被愛已經是上帝的恩賜。他死了，皇甫冽還是皇甫冽，天堂的總裁，萬人敬仰的天之驕子，或許會難過一陣子，至少還有白肖和莉莎他們陪在他身邊。時間長了，或許他會遇到一個心愛的人，或者和莉莎重修舊好也罷……事到如今，只要他是絕對安全他就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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