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會那樣毫不留情地一口拒絕同行,並且還將莊園裡最熱心的大嬸的心給傷著了。
說來,幸好阿九拒絕的人是鶯時,鶯時看在朔夜的面子上才找了理由替她在姐妹面前把事情給圓了過去。聽到此,朔夜有些頭疼。若阿九本性如此怪異,朔夜即便有心幫她,也不一定能成功。
“師姐。”素鯉安排好那兩個人便向朔夜示意可以開飯。朔夜看了阿九一眼,隨後對素鯉點點頭,說:“開飯吧。”素鯉接著朔夜的話叫大家動筷,廳中便不再有說話聲。
長者尚未吃好離席,別的人即便吃飽了也不可離開。不過時雨早已辟穀,若非偶來興致,她定不會進食,所以這飯桌上的長者向來都是朔夜。因此,大家吃飯時也不會太拘謹。
今日朔夜好似胃口不好,簡單吃了半碗飯便起身離開了。走前她點名叫了林衾和阿九飯後去找她。林衾即是昨日上山來,住在阿九隔壁的那位姑娘。聽說她僅比鶯時小一歲,比鶯時目前唯一的師妹還要大上兩個月。
朔夜走後,飯桌上有了一些說話聲。林衾自然與身邊人都聊了起來,唯有阿九悶悶地吃完飯,先林衾一步去了朔夜那裡。阿九才走,老二長盈開口了,無非是說阿九這人性子顯得怪了點,不討人喜歡,師父八成不會收下她。
長盈的話說到此,鶯時難免要替阿九說兩句話了。畢竟朔夜答應過要幫阿九,而鶯時己對阿九並無偏見。長盈說自己對阿九也不至有偏見,僅是平心而論。不過阿九那樣確實讓人覺得難以相處,是要讓她改一改的——若她真的想要留下來。
徒弟們住的院子離中庭不遠,朔夜因為上山早,又是時雨最喜歡的徒弟,所以院子裡採光最好的屋子自然是她的。或許因為名字的關係,比起早上的晨光,朔夜更喜歡看那月兒的陰晴圓缺。不過今夜正是“朔夜”,天上並無月。
阿九進屋來坐在一邊,朔夜偏頭正看見漆暗的天,一時興起便問阿九:“你可知道‘朔夜’?”
阿九回答說:“每月初一為朔日,夜晚自然是朔夜。”
“對的。”但朔夜表情中又帶著一點可惜,道:“卻又、不對。”
“何處不對?”
朔夜抿了抿唇,說:“你在山下未曾聽過朔夜?”
“我並非附近居民,有關山上的事情聽聞甚少。”
“我想你也不是附近的人,畢竟兩天之前我也未曾見過你。既如此,你不知道朔夜也是應該的。但今後,或許你應當要記得……”朔夜屈指抵在唇下,悠悠笑著。“我,便是朔夜。”
“你?”阿九兩眼微微睜大。“朔夜……是你的名字?”
“嗯。”朔夜道:“不過這並非我本名。在這山上,拜仙人為師,她會給你一個全新的名字,此後你便不再記得以前的名字,只作為翠雲山上的人而活。我與其它姐妹亦是如此,早不記得自己本名。”
阿九偏了偏頭。“可你為何告訴我這個?”
“是你說阿九是‘九死一生’的九,我猜這名字與你來講是有特殊意義的。若你不想忘,又定要拜入仙人門下,便趁著正式入門之前將它記錄下來,日後多少能想起一些。”
“會忘記名字……”阿九確實有些遲疑了,一雙手緊緊地交扣在一起,動作雖細微,卻將她的不安與糾結都表現了出來。過了一會兒,她問朔夜:“那麼,除了名字之外,我還會忘記什麼麼?會連自己的身世也都忘記了嗎?”
“那倒不會。”朔夜這樣說,但她自己卻有些悲哀的感覺。因為這山上除了她與鶯時之外,並無人忘記自己原本的身份。
有朔夜確切告訴不會忘記身世,阿九便安心了。若有所求,必定要捨棄一些東西才行。但只是用名字去換取自己想要的東西,這也是一件很值得的事了。
朔夜問過阿九,為何要上山拜師?阿九沒回答她。朔夜告訴阿九,即使此時不說,待師父回來也會問的,若她答不出,定不會被留下。阿九明顯因為這句話而著急了,思來想去,她突然想起在半山腰上得到過朔夜的承若,於是想也沒想便開口:
“你答應過,只要我能到這裡,你便會幫我達成願望的!”
“我是答應——只要你能走到這裡,我便儘可能幫你。”朔夜堅決解釋道:“我未曾說過定能助你拜入師門,你要弄清楚這之間的區別。而你現在連最基本的入門目的是什麼都不願告知,叫我如何幫你?”
阿九垂低頭,原本還交疊在一起的手分開來死死攥緊。她一定要拜師的,不管怎樣都要拜師。
“你答應過的,你說過會幫我的……”阿九咬著唇,終於是無可奈何地抓住朔夜的小手臂,說:“朔夜……幫我!”
朔夜詫異地看著那雙抓著自己小手臂的手,順著它看向它的主人,她並沒做出一副楚楚可憐的表情,反是斂緊了眉,讓人覺得她態度有些強硬。但即便如此,卻也不礙人瞧出她情不自禁的懇求。
是的,是懇求……
“你為何……”話說一半,朔夜突然甩甩頭否定了自己的問句,轉而與桐笙說:“你講給我一個理由,哪怕是編造的都好。我需要一個幫你的理由。”
“不是說,你我有緣嗎?”阿九脫口而出。
朔夜笑了:“不可僅是如此。”
阿九不明所以地看著朔夜,半晌,她開口說:“我不騙你,但只講表面的東西。若是你沒法幫我,此後我便只能流落街頭,無處可去。我……無家可歸了。”
“無家可歸嗎?”朔夜流露出一絲憐憫的表情。“這倒是可以接受的理由,勉強、可以接受。”
一瞬間,阿九竟有些欣喜。只是她欣喜時,朔夜很突兀地再問了她一個問題。
“我很想知道,若是你與林衾兩人中僅能留下一人,你會怎樣?”
“……”
這問題,著實將阿九難住了。
阿九尚未想出適當的回答,朔夜的房門便被敲響。飯廳那邊已然散席,是林衾來了。
“朔夜師姐……”
林衾自上山以來就管其他的姐妹叫師姐,特別是朔夜,她一見朔夜便是一副乖巧極了的模樣。
在朔夜眼裡,林衾雖愛在人前扮乖巧,卻並非是刻意營造一種假象使人對她產生好感。她其實本就是個乖巧的人,而她的乖巧是阿九學都學不來的。
林衾一來,阿九便決定要走。朔夜想她一人提前過來便是不願與林衾相處,於是點頭允許了她離開。出門時,阿九與林衾打了照面。林衾即便在阿九那裡碰過壁,但仍舊會好意與阿九微笑。阿九卻只看了她一眼,而後速速離開了。
朔夜會與林衾說些什麼?這是阿九很想知道的,因為朔夜說她與林衾之間或許只能留下一個人。是否是強者便能理所當然地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