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神受傷一事對祭祀沒有絲毫影響,人們依舊堅持著在皎潔的月光下開始了為期三天三夜的儀式,其間除了阿期會偶爾偷偷向她休息的方向看一眼,其他人幾乎是全無反應。
九歌也不在乎,反正長老會安排其他人臨時頂替自己的位置。靠在神廟的石牆邊專心致志地休養,也樂得清靜。
日出日落,在普通人眼裡三天的時間可能很短暫,但對於這些祭祀的巫師來說,卻是很艱難的一次考驗。阿期站在廟宇中央,不停地念著特殊的禁咒,其餘眾人則是按照術法不斷地在她周圍按照順序遊走著,揮舞著祭法的神器,同時嘴裡輕念著歌頌的祝詞。
這種單調而又枯燥的儀式,直到第四天的黎明,才終於停止。
一些體力不濟的巫師,已經累得虛脫倒地,饒是出眾的幾個祭司臉上也顯出了疲憊之色,坐在一旁看著長老們救治那些昏迷的人。阿期身負強大的靈力,即使是三天不眠不休也沒受到什麼影響。到了破曉時分,確定祭祀已經結束,她才敢動一下腳步,回頭卻沒有看見九歌的人影。
“又跑到哪裡去了?”
阿期避開長老們的視線出了神廟,找了好一陣,才在後山的一處草地上發現提前出來的九歌。
“我就知道你會來找我。”九歌坐在草地上,一手隨意地搭在膝蓋上,把玩著自己從小隨身的鐲子,沒有回頭卻清楚地知道是她。
“九歌……”阿期走到她身邊,沉思了一陣,下定決心一般地閉上了眼睛,“我喜歡你。”
直到她剛才在神廟裡轉身,發現那人不見了的那一瞬,才終於確定了自己的想法。那些看似簡單的情緒、不曾在意過的點滴,其實早就化成了心底最深處的感情,雖然沒有觸碰過卻真實地存在著。
也許不僅僅是喜歡,她想,自己大概是愛著九歌的。
那個跟她一樣揹負著神職,卻也一樣孤單著的女子。
九歌驚訝地看著她,但那只是一瞬。隨即便勾起嘴角,一如既往的笑容裡夾雜著說不出的苦澀:“你知道祭神如果動了感情會是什麼下場。”
天罰的力量,不是區區人類可以承擔的。
況且被族裡頑固的長老們知道了,又會怎麼說?
“我不畏懼他們的力量,就算有那麼一刻,你有沒有想過真正和我在一起?”阿期的態度卻依舊堅定。
不遠處的地平線朝陽初升,溫暖的光暈罩在她的臉上,成為了九歌永遠的記憶。
“當然,每時每刻。”九歌清楚地聽見了自己的回答。
當她聽見阿期說喜歡自己時,心裡真的是超出想象的喜悅。她原本以為以她的遲鈍,根本不可能會有這樣的一天。但與此一同湧上心底的,卻是難言的心痛。
九歌知道,身為祭神的阿期如果真的跟自己在一起,會引得天罰降臨。而她自己卻是少神,不會受到任何影響。
沒人親眼見過天罰的力量,但許多時候不為人知的東西往往會更可怕。
所以她不敢說。儘管她很久以前就已經發覺了自己愛上她的事實也不敢說。
但是現在,逃避也沒有用了。
“這是我一直戴著的東西,長老們說它很有靈性,送給你。我相信它一定會在關鍵的時候保護你,”九歌忽然有一種釋然的感覺,站起來將手裡的鐲子交給阿期,眼裡滿滿的溫柔和堅定,“我們一定會在一起,很久很久。”
阿期點點頭,沒有戳穿她的話。儘管她自己也知道,那不會是真的。
……
接下來的日子裡,兩人很默契地都沒有談起過關於天罰的事情。
但是,不提並不意味著它就不存在了。
當九歌觀察到阿期開始越發的嗜睡的時候,她不得不重新想到這一點。
“你的靈力越來越弱了,這樣下去可不行。”九歌扶住又一次險些暈眩倒地的阿期,眉頭皺的死緊。她知道,如果繼續下去,很有可能會有一天她就永遠地睡過去了,再也醒不過來。
“沒事,”阿期艱難地搖搖頭,“讓我睡一會兒就好。”
九歌握住她的手:“我很擔心你現在的狀況。族裡已經有許多人注意到這件事了,現在謠言傳得厲害,情況如果繼續惡化,你會連祭神都做不成。”
“我已經跟長老們說過了,隨他們怎麼想吧,”阿期反扣住她的手,“九歌,我有種很不祥的預感,今天會發生不好的事。你就在這裡待著,千萬別離開我。”
“嗯,我知道。”看見她的樣子,九歌只好點頭。
“那就好……”阿期得到她的肯定,才終於放心地睡了過去。可卻沒想到,這一眼,竟是最後的訣別。
“對不起,我不想騙你,”九歌扶她躺下,細心地蓋好被子,“但我不能看著你出事,這一趟非去不可。”語畢,硬是狠下心掰開阿期拉著自己衣服的手指,“忘了我吧。”
外面,殘陽如血。樹林裡風聲響起,彷彿在為什麼人悲哀地哭泣。
九歌一路趕到祭壇,祭司們早已按照約定等在那裡。
“少神大人,你想清楚了?”大祭司幽幽地開口,“凡是巫師,一旦沾了咒神之火,連靈魂都剩不下。”
咒神之火,巫師們最大的忌諱。但又是一個契機,可以幫助受刑之人親密的人分擔災禍。受刑之人的靈力越強,所能分擔的災禍也就越多。
“想清楚了,這是唯一能救阿期的辦法,”九歌語氣從容,“我唯一的願望,就是希望她能活著。”
此言一出,所有人面面相覷。最終還是一位長老嘆了一口氣:“既然如此,也罷。少神大人,請。”
九歌淡然地伸出手,任憑几個巫師把自己縛在火刑臺上,隨即看著他們好似躲避瘟疫一樣地飛速逃離。
“少神大人,你還有什麼要求?”大祭司又一次開口,“我們會盡量滿足你的願望。”
“還能有什麼要求?唉,無非就是希望她能過的好一點罷了,總是不拿自己當回事,”九歌嘆了口氣,隨即抬起頭,“請不要告訴阿期我已經死了的事,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不要給我立碑。”
“前一條可以,不過後一條未免不合法理,”大祭司搖搖頭,“族裡幾百年就出你這一個少神,是一定要在祠堂裡立碑的。”
“那就……無字碑吧。”九歌想了想,給出回答。
“可以。”
隨即,所有巫師遠離了火刑臺,按地上的陣列位置站好。祭司們開始唸咒,原本沒有任何燃燒物的火刑臺上,開始燃起火光。
原來這就是烈火焚身的感覺。
九歌暗自想著,但伴隨著火焰越來越大,疼痛很快就攫奪了她的思想。
在意識徹底消失的前一秒,她艱難地念完了一串咒語,悄悄地燃盡了隨身攜帶的一張血符。
雖然心裡已經完全釋然,但並不是就意味著沒有遺憾。
還沒來得及正式說出那句我愛你。
想見你。
哪怕只是再見一面也好。
哪怕我不再是我。
俏麗的身形徹底消散在烈火當中,從此,世上再無九歌。
作者冒泡:番外到此完結,接下來是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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