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畫扇靠在門上,一聽聲音,居然是端木瑾,她便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面前黑暗中無人吭聲。
沈畫扇低低笑了一聲,“難為堂堂的攝政長公主殿下,竟然也有潛入私宅的行徑,說出去恐怕是無人能信了。”
“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端木瑾的聲音從黑暗裡傳來。
“你又何必如此不依不饒。”沈畫扇緊跟著接了一句,“我們在街上路過而已,你又何必再找到我。”
端木瑾沉默了一刻。
沈畫扇也不等她的回答,反正自己也不打算從她那裡得到什麼答案。沈畫扇摸索著扶好剛才打鬥時候被她一著急弄翻的桌椅,說道:“你快些走吧,我哥哥嫂嫂就在隔壁,馬上就要回來了,與你迎頭碰上也是尷尬,你的身份尊貴,不適合讓平民老百姓知道,也是在為自己省去麻煩,不是嗎?”
“勞你費心,不過我不擔心這個。”端木瑾犀利說道。
沈畫扇扶好桌椅後,也沒有去找蠟燭,而是坐在椅子上,聽了端木瑾這話,順口接道:“那是自然,這些都是小事,能夠讓你擔心的,也只有那些家國大事了,只不過,像殿下這麼日理萬機的人,又何必為了我這小小人物再冒險過來一趟,您有什麼事大可直接傳您的婢女來送個話就行。”
“呵,我著人送話你去嗎?”端木瑾冷笑一聲。
“那要看送話人的主子是誰了,如果是程白瑾,那就不去,如果是堂堂的攝政長公主殿下端木瑾,那我就只能走一趟唄,這結果不是很明顯嗎?”沈畫扇說。
“你在氣我?”端木瑾淡淡問。
“我沒那個功夫。”沈畫扇說,更何況生氣又有什麼意義,一切都變了,她們又怎麼還能回到最開始的時候。
“我當時收到的線報是你已經被扶下了船,我的人還目送著你被扶上馬車,所以在得到訊息的那一刻,我給鳳起樓白衛下的命令是格殺勿論,我不知道你會出現在那艘船上。”端木瑾說。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的身份?”沈畫扇突然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的身世,包括我們家族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爹,知道他要做的事?”
端木瑾沉默了片刻,她輕輕點了點頭,“我知道你是他的女兒,我知道你們沈家的舊事。”
“你知道,那你告訴我,關於我,關於我家,你究竟知道什麼?”沈畫扇說,“關於過去的事,你知道多少?”
端木瑾稍有遲疑,慢慢說道:“全部。”
“呵呵,全部,那你看我是不是覺得很白痴,自己的仇人坐在跟前,我不但不知道去報仇,反而整天傻兮兮地好像一隻小狗一樣蹭來蹭去很有意思,把自己的敵人訓練成一個忠心不二,在人面前護住主人然後被人罵道侮辱祖宗的小狗是不是很有成就感啊,公主殿下。”沈畫扇揚聲笑道。
“我沒有。”端木瑾沉聲道,“我從未如此想過。”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呢?我們在一起相處了那麼久,為什麼不告訴我,不告訴我是你,你們端木家毀了我們整個沈家,為什麼不告訴我,是你們讓我們一族全族流放,死傷大半,你什麼都知道,你知道我的身世,你知道我們家的舊事,你全都不說,等著有一日我揭開了全部,再來告訴我,你都知道,有用嗎?除了把我襯得更傻一點。”沈畫扇恨恨一使力推開端木瑾,她是恨到了盡頭,力氣也變大了,說話都是咬牙切齒。
屋子裡很暗,沒有亮燈,也看不見彼此,只能聽見雙方的呼吸聲,急促,劇烈。
“我從未想過用這些事來影響你,改變你,那些舊事說起來只會讓人難受傷心,如果不提它,你可以每一天都過得快快樂樂,難道這樣不行嗎?”端木瑾說,“那時候你天真無邪,一點小事都能開心一整天,難道那個時候你的快樂不比那些沉重而無意義的過去更重要嗎?”
“我的天真無邪,是用來取悅你的天真無邪吧,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我們家族如此悲慘的命運在你的眼裡只是那些沉重而無意義的過去嗎?在我看來不是,它們就是烙印,昭示著我們沈家曾經的不甘和不幸,以及一直被隱瞞著,而有一日無疑解開烙印的我的無知。”沈畫扇悽慘一笑,“我覺得自己好沒用,我不能效忠我的祖先,為他們報仇,即便在最後一刻,我被困在船上,幾乎就要等死的時候,我還在想著,幸好是你沒事,如果你死了,我該怎麼辦,看著我爹和我小姨在我面前死去,我什麼都做不了,連手刃敵人的勇氣都沒有,我在擔心敵人的傷勢如何,會不會喪命。”
“你。”端木瑾上前來,沈畫扇後退一步,睜大眼睛看著端木瑾,黑夜裡只能看清大概的輪廓,卻看不清清楚的面容,“你不要再說了,我爹在臨死前要我答應不再報仇,不再和你們有接觸,你走吧,我們以後再也沒有瓜葛。”
“沈畫扇”端木瑾此時聲音有了一絲喑啞,也帶了一絲狠厲,“即便是要判定我的死刑,也該讓我把話說完,好不好?”
“你覺得你接下來說得話還有意義嗎?人死不能復生,往事覆水難收,如今再來說這些假惺惺的挽留,不過是浪費時間罷了。”沈畫扇一抹眼,那些個日日夜夜,她還在馬車裡,在農莊裡,在宅院裡,在青樓裡,撈著身邊永遠不苟言笑的女子撒嬌的時候,每一次都能換到一句或是寵溺,或是無奈,或是撫慰的那聲小丫頭,好像小丫頭永遠是小丫頭,而那個人永遠會是小丫頭的靠山一樣。
以往的日子她不想再去回首,那時候她一心滿滿地給端木瑾,可是換來的只是她的客氣,她的收斂,從來沒有迴應,那時候,沈畫扇以為是自己不夠讓她上心吧,端木瑾總說自己是特別的,可她手底下的人大多數似乎都是特別的,沈畫扇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什麼,也許,什麼都不是吧。
☆、炒蛋
“你走吧,我累了。”沈畫扇輕聲開口。
等待她的就是長久的靜默,靜默到好像整個房間裡只有她自己一個人一樣。
門被開啟,一個略顯消瘦但是挺拔的身姿出現在門口,那個身影堅強地往前邁開步子,一步,一步,屋子裡是徹頭徹尾的黑暗,而天邊的霞光卻還帶著餘輝,沈畫扇就這樣看著她,不回頭地走出去。
那一刻,沈畫扇很想跑出去,抱住那個身影,把身上所有的負擔都放心交給她,把自己的一心都交給她,可是,想起父親在臨死前說出的話,沈畫扇發現自己並沒有那麼堅決,如果不是端木瑾,是另外一個仇人,沈畫扇會毫不猶豫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搭上自己的一條命也不在乎,只為了家族曾經遭受的屈辱,只是因為那個人是端木瑾,所以沈畫扇很烏龜地以父親的臨終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