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配可有指教?有媒為聘,無媒——為奔吶。”說得更直白一些,如果教她的父母知道,自己含辛茹苦撫養成材的女兒,竟然為了一個小倌欠下了一大筆債,甚至可能要放棄出仕為官的大好將來……她們會怎麼想?又會怎麼看待這個拖累女兒的小倌?
答案不言而喻。
陳靖言不會不明白這一點,就連她懷中的小憐也必然清楚地知道,兩人只是不願意承認,猶自懷著美好的憧憬和嚮往——自欺欺人。
“如果父母鐵了心不接受小憐,你會如何?拋棄這個不顧一切跟著你私奔的質弱男子?還是為了他反抗生你養你的父母,自立門戶?”我每說一個假設,她的臉色便難看一分,等我說到最後一句,她已是雙拳緊握,眼中滿是掙扎之色,“是做個背信棄義的負心人,還是忤逆父母的不孝女,陳小姐可選好了?”
少頃,她“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羞愧地承認道:“大人說得對,是晚生做錯了。”
“哦,你錯在哪兒了?”嘆了口氣,我繼續問道。
“晚生不該一時衝動,將舉人憑書抵押了,辜負了雙親的希望,更不該不顧一切帶著小憐私奔,毀了我二人的清白與名聲,累得他狼狽顛簸,要跟著我吃苦。”她說得艱難,好像用盡了全身最後一點力氣,來承認自己的幼稚與無能,“都是我的錯。”
——勉強說對了一半吧。
這陳靖言,性子耿直卻不固執,還能聽進幾分道理,也算我沒白唱這個多管閒事的黑臉。
“不,不怪你!都是我的錯!是我死乞白賴要跟著你的!若不是我,你也不會如此……”小憐抱著一臉自責的陳靖言嗚嗚地哭了起來。
“行了,你們的事等會再說。”揉了揉被他吵得發疼的太陽穴,我吩咐鴇公將她們送到隔壁的房裡,順便送點傷藥過去。
等他回來,便是秋後算賬的時候了。
看我臉色不對勁,他也不敢多言,只是遠遠地站在靠門的角落,屏息等待著。
“小憐身上的傷,是你做的?”我也不與他周旋,開門見山地問道。
在我面前,他並不敢狡辯,唯唯諾諾地稱是。
濫用私刑,這是一樁罪。
“他的贖身錢,也是你私吞的?”我又問道。
這下,輪到他跪倒在地了:“殿下饒命,奴才一時豬油蒙了心才做了這等蠢事,還請殿下看在奴才往日裡……”
中飽私囊,這又是一樁罪。
不等他求完情,我已出聲打斷道:“我只問你,這是第一回麼?像小憐這樣的例子,還有多少?”
“這……”他哭喪著臉,卻答不上來,可見是不少的。
“呵,你說說,教本王如何饒你?”我最討厭這種欺善怕惡,落井下石之輩,更別提他所作所為,全都要算在我的賬上,雖然不至於要摘了他的腦袋,卻也不會輕易放過他,“將你私吞小憐的贖身錢拿去買一間小院子,記在他名下,將他改為良籍,不要再去管他與陳靖言的事了……還有,自己去凌王府領二十個板子,以後,你只是彩雲閣的普通幫工,不再是掌櫃的了。”
“……是。”他跪伏在地,深深地叩了個頭,起身後徑直離去了。
他離開前那個怨毒的眼神卻教我看了個正著。
“殿下?”姜灼顯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蹙著眉頭向我示意是否要處理。
我默默地嘆了口氣,思慮再三,終是搖頭拒絕了——這樣的眼神,在成為鄺希晗以後,我難道還見得少麼?
他要恨,便恨吧——反正,我是問心無愧的。
“唉唉,你就這樣放過他了啊?還有那個陳靖言和小憐,你要怎麼處置她們啊?要成全她們嗎?”那鴇公一離開,沉默許久的三王子終於憋不住似的,連珠炮似得問開了。
無奈地對上他充滿求知慾的眼神,我沉吟片刻,只好挑挑揀揀幾個問題回答道:“看她的表現吧,如果她能恪守諾言,本王也不會做那棒打鴛鴦的惡人。”
將小憐改為良籍,又贈他居所,算是我對他做的一點補償,但是我能夠幫他的,也只有這麼多,剩下的人生,還要靠他自己去走。
我沒有當著眾人問的是——若是陳靖言沒了後顧之憂,中了科舉為官,可還願意兌現自己當初的山盟海誓,放著對她仕途有助力的世家公子不求娶,反而迎娶一個脫離賤籍的小倌?
若是陳靖言仕途不順,窮困潦倒,小憐可還能捨了自己多年的錦衣玉食,無怨無悔地跟著她吃糠咽菜?
若是經年以後,小憐不再嬌嫩貌美,年老體弱時,陳靖言是對他始終如一,還是朝秦暮楚,左擁右抱?
我不知道她們的感情能不能經得起時間的考驗。
我只知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貧賤夫妻百事哀,還有那個色衰而愛弛的典故。
希望她們不會走到這一步,而我的成全不會是一出悲劇的開端。
解決了小憐這樁事,天色已近傍晚,我有意回府,三王子卻吵著鬧著要留在彩雲閣見識一番特色表演。
我自然是嚴詞拒絕——別說他只是個男孩子,不適合這種聲色犬馬之所,我也對此地沒什麼好感,並不願久留。
好聲好氣地勸他也不聽,只是不依不撓地耍賴,教人拿他沒轍。
“殿下,王夫差人來問您什麼時候回去,晚膳已經準備好了。”僵持不下時,一個穿著凌王府特有的紫色制服的侍從進來通報道。
“知道了,就說本王馬上回去。”雖然不知道傅蓁蓁是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不過這個侍從的確解了我此刻的窘態,藉著這個臺階,我對三王子解釋道,“府裡來催,時候不早了,本王就先告辭了。”
“喂,我喜歡你,你娶我吧。”見我要走,他急得一下子從椅子裡跳起來,擋在我身前,一臉認真地說道。
“你也看到了,本王已經有王夫了,所以不能娶你。”我也看著他,十分認真地回答,不等他回答,連忙與姜灼一道離開。
“沒關係,我可以當側夫,只要能嫁給你,我不介意。”馬車駛出去一小段,遠遠地還能聽見少年扯著嗓子大喊,“我一定會嫁給你的——”
疲憊地靠在墊子上,我只想用手捂住耳朵,掩耳盜鈴也好,裝腔作勢也罷,權當沒有聽見吧。
我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會被這麼年輕的男孩表白,然而除了吃驚,卻沒有半點欣喜得意,更沒有一絲一毫接受的打算——不是他太幼稚,也不是他太刁蠻,只因為他不是那個人。
好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