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難道青陽就是廢太子祿的遺腹子?——這是我腦海中首先浮現出來的猜測。
但細細一想,又覺得不對。根據史官記錄,廢太子祿是在二十六年前亡故的,如果青陽真是廢太子祿的骨肉,如今至少有二十五歲了,但青陽只有二十四歲。
當然,也不排除青陽入宮之前就謊報了年齡的可能性,以他的能耐,既然能夠冒名頂替平民家的孩子入宮,虛報年齡也不是什麼難事。
只是,那個時候青陽才十歲左右,如何能佈下如此大的一盤棋局?還是說,在他的背後,有整個霍家在暗中操控著?
我越想越感到脊背發涼,我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居然從一開始就懷著叵測的居心入宮,為了接近我,甚至不惜以身試毒。
我自認為還是非常瞭解青陽的,像他這樣的人,做朋友很好,做敵人就變得很可怕,更何況這個敵人還打著朋友的幌子一步一步地接近我,套取我的信任,甚至我的感情。
這件事讓我受到的打擊非常大,但是如今的我,已經不會因為情緒上的波動,就方寸大亂。
雖然極度缺乏睡眠,我還是在第二天清晨堅持去上早朝,確保朝中一切政務的正常運轉。
然而這一日的早朝,時間過得格外漫長。
身為宰相之一的外公董正頃奏請我,是時候考慮婚姻大事了。
隨即與外公政見不合的另一位宰相劉純提出,目前首要考慮的,是涇河水患的治理問題,以及涇河兩岸受災百姓的安頓問題。
外公是個相當固執專橫的老人,當下對劉純吹鬍子瞪眼:“只要皇上成了親,冊封了皇后,有了子嗣,國祚就會安定,涇河水患自然就能消解。”
他此話一出,劉純氣結,指著外公說不出話來。其他大臣要麼掩嘴發笑,要麼搖頭嘆息,卻礙於外公權威而不敢提出異議。
我對於有這樣一位外公而感到面上無光,但又不好當場駁他面子,於是故意忽略外公的提議,轉頭問劉純:“涇河水患的治理進行得如何了?”
“回陛下,”劉純收起滿臉怒相,嚴肅答道,“已經派了最有經驗的官員去涇河一帶主持水患治理工程,但涇河上游連續暴雨半個多月,早已氾濫成災,中下游河道被沖毀,兩岸百姓流離失所,瘟疫蔓延,死傷者數目不斷累加,情勢十分嚴峻。”
我聽得十分揪心,看向諸位大臣,問道:“各位可還有什麼好的建議?”
殿內一片沉默。
我默默嘆了口氣,感到從身體到精神上透露出來的疲憊與無奈。
父皇才剛去世,我皇位尚未坐穩,國內便發生了百年難遇的特大洪澇災害,而朝廷對此卻有心無力,這對我來說,不啻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如果是在以往,我肯定會第一時間寫信向青陽求助,問問他有什麼好辦法。但是此刻,我一想到青陽,就覺得心裡越發堵悶,甚至有些喘不過氣來。
當母后和父皇相繼離世的時候,我雖然悲慼,但並不感到無助,因為我一直覺得,青陽會是我最堅固的靠山,只要有他在,我就會一直勇敢地走下去。
但是此刻,這座靠山卻成了萬丈深淵,讓我真正的成了孤家寡人,求救無門。
涇河水患之事尚未討論出結果來,我的母舅董砌又上奏道:“陛下,根據我大曜兵制,任何一位大將軍手中兵權不可超過三十萬。而大將軍傅青陽雖然屢次削藩、護駕有功,但手中兵權已過三十五萬,這是違背祖制的,望陛下慎重考慮,收回傅大將軍手中超出限額的那部分兵權。”
我心中猛地一跳,母舅的這一番建議,倒是提醒了我。
當初青陽主動請纓前往京城壓制叛軍的時候,我就心裡有些納悶,青陽是如何在短短几年間,掌握瞭如此多的兵力的。
但那時我對青陽堅信不疑,所以即便心有疑惑,也從未仔細去推敲過其中緣由。
如今回想起來,早在淮西削藩之時,他勸我帶著晉王焱提前離開滄涼,他自己則帶著父皇的手諭去找宇文馳求援。滄涼之戰結束之後,向來不願站隊的宇文馳,卻一反常態地與青陽成了忘年之交。
而後的幾次削藩,青陽都不同程度地參與其中,每參與一次,他身邊擁戴他的朋友便多了一撥。
青陽就是靠這樣的手段,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暗中拉攏人脈,提高聲望,籌集屬於他自己的兵力。待到我察覺之時,他手中的兵權已經嚴重威脅到了朝廷,即便是我這個皇帝,也對他無可奈何了。
回想起之前宮中灑掃太監臨死前的那番話,我心中一寒,難道說,青陽所等待的時機,已經成熟了嗎?他即將對著我,刺出他的復仇之劍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