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初被陳曦強了之後的第一個早晨。

子曉是黑著臉站在夏末初床前的。

當然，陳曦沒有在床上，而是恭敬的站在子曉旁邊，低頭沉默。而床上的夏末初全然沒有感覺到房間裡此起彼伏的殺氣，依舊在美夢中酣睡。

子曉其實是放心了。

陳曦對夏末初是真的動了心，真的願與初兒共結連理。無夢譚的一遭，子曉全路跟著陳曦，看他進去就有些吃力，出來的時候為了不讓野獸碰到初兒，更是艱難了許多。但陳曦就算自己被猛獸狠咬掉塊肉，也依然不讓這些東西碰到初兒的一根汗毛。

這樣，夠了。你把初兒帶回去，初兒一定也十分高興。

子曉雖然多年不在人世，但說到底不是不通情達理的人。

而今早也是打算看看初兒的入冥散的藥效有沒有過，所以到了凌府。然初兒的房間還有另外兩個人——一個陳曦，還有個何風。

子曉大概知道何風的身份，想著是初兒的藥效還沒有過去，所以何風還在試圖挽救一副早就斷氣的身體。

正想到這裡，房內突然傳出了夏末初的一聲呻吟。以及陳曦低低的呢喃。

子曉一愣，隨即發現情況不太對，門也不敲，踹開就進。何風和陳曦當然嚇到了，不過嚇到的是子曉。

夏末初躺在床上，裸露著的上半身顯現著一塊一塊的紫紅色，大小不一，卻遍佈全背。

“怎麼回事？”

沒人回答，一看，何風和陳曦都把臉別了過去，沒敢看向子曉。

子曉臉色驀然一沉，一旁的木桌“啪”的一聲，莫名其妙的粉身碎骨了。

“師……師傅，”陳曦不敢再默不作聲，硬著頭皮對上了子曉的話，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子曉，那還是就隨了夏末初叫師傅吧，“這個是昨晚本王……本王弄的，一早起來才發現原來這麼嚴重，夏小三一直呻吟，怎麼都叫不醒，才讓何風過來看看……”

說是說完了，也依舊是“本王”的自稱，但整段話裡，完全沒有以往的氣勢，甚至還非常突兀的多出幾分尷尬與示弱。

何風聽到這，知道自家王爺要開始對戰婆家了，提上藥箱匆忙行了個禮，退下。

子曉臉都黑完了。揹著陳曦，一身煞氣暴露無疑。

我家的寶貝就這樣莫名其妙被人吃幹抹淨了，還被完虐到人事不省需要讓醫生來把脈的地步，不僅如此，完虐他的這個人竟然還在這裡厚顏無恥的將整個過程輕描淡的向我說了出來……

“王爺”

子曉低沉的嗓音聽得陳曦一個激靈，“說起來……我家的初兒到底是個身子骨瘦弱經不得折騰的孩子……那方面的事，你還是得多多注意啊，這次就算了，要是下次還這樣，子曉保證……會把初兒強行帶走，讓你兩一輩子見不上面的哦。”

子曉說著，牽起嘴角的肉皮，笑！了！起！來！

陳曦勉強的在臉上撐起一個笑臉，整個身體被四周的殺氣壓制得無法動彈。暗道子曉果然是個高人，心下卻倍感荒唐——都是本王的人了，行房的是還要被別人管嗎，本王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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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初遲遲不醒。

陳曦與子曉坐進了大堂。然子曉毫無疑問的坐在了上座。兩人相視無言，默默的啜起了茶。

陳曦第一次近距離的觀摩子曉。聽夏小三之前的描述，陳曦一直覺得他師傅應該是個年過四十的江湖人士，仔細看，沒想到還有些仙風道骨的韻味。整個人的氣質與膚色不但沒有老化，反而是容光煥發，神采奕奕，與夏小三相比，與其說師徒，更像是Xiong-Di。

而且，第一次見子曉的時候就有覺得，雖然長相上有幾分差別，但是子曉的神情與陳煜實在是太相似了。

一顰一蹙，都和陳煜相像得讓人滲得慌。但子曉和陳煜完全是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

“不知師傅名諱是？”

放下茶碗，陳曦泰然自若的勾起了話題，“看師傅意氣風發，正是壯年，想與本王年齡出入不大，若是同輩，本王叫師傅實在不合。”

說明了意思，反倒讓子曉本就緊繃的臉更顯沉重了，“王爺既然要與初兒成婚，我又是初兒的師傅，不管年齡是否相仿，始終大你一輩，你也就隨了初兒，就叫我師傅吧。”

何況我大你好！幾！十！輪！了！

“不過就算你叫我師傅我也什麼都不會教你，呵呵呵呵。”

“……”

“話說回來，既然初兒也醒了，打算什麼時候大婚呢？”

“……夏末初已經沒事了嗎？”

“初兒當然沒事了，當時騙你是準備讓你就這樣放棄初兒。不過你進入無夢譚的那一遭確實讓為師感動，姑且認可你。”

“那還問師傅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呢？”

“嗯，只要初兒沒事，我就要回去了。”子曉彷彿想起了很重要的事，“陳曦，既然你是真心對待初兒，那我就將他交付與你。不過初兒此生註定多劫，甚至會遭受天譴。即便你是一個身經百戰的當朝王爺，見過無數災難與浩劫，也不一定能扛得住初兒的命,所以你若是無法與初兒一起,那就儘早的離開他。”

子曉的語氣，彷彿陳曦需要為此付出性命一般，如果沒有這樣的覺悟，那就不要接近夏末初。

陳曦無從接下這段話。

自己會答應跟夏末初共結連理，當然是因為自己有那個心，但，陳曦知道，那個心裡，包含了很多和夏末初根本沒關係的東西。

聽說夏末初是被子曉撿到的，那子曉對於夏末初的身世應當是一無所知，知道夏末初命中多劫，也應是算出來的。

所以子曉，雖然將夏末初一手撫養長大，但夏末初的父母是誰，家居何方，子曉應該是不知道的。

應該是——

但若子曉有心去查呢？

如果子曉本就神通廣大，而且有心去調查夏末初的身世呢？

陳曦想到這裡，心裡莫名泛上一陣恐慌。陳曦對夏末初到底從何而來已經猜得十有八九，但是夏末初自己不知道。不僅如此，有可能就只有自己知道這件事。

但是，如果眼前這位高深莫測的師傅知道呢？雖然不會知道全部，但僅僅知道一部分，陳曦就覺得，自己想要隱藏的東西，會因此而曝光，因為而傷害到夏末初。

“師傅，”陳曦沉了沉聲色，“雖然知道是你將夏末初一手帶大，但關於夏末初的生父生母，他本來該在的地方不知你有沒有頭緒？”

“怎麼？想幫初兒找回他該去的地方嗎？”

“誠然，如果可以的話，雖然夏末初對這件事根本沒在意，但本王希望能將他的血緣追根溯源。”

子曉仔細打量陳曦，彷彿在確認他是否在認真的說這個事，陳曦板著臉，鷹眼直勾勾的迴應子曉，篤定且嚴肅。

“告訴你也無妨，”子曉嘆了口氣，“我雖然沒找到初兒的生父母，但知道初兒的故鄉在哪裡。不過王爺，日後若不是初兒主動提出想看看他的故鄉，你絕對不要試圖將他帶去。”

“……為什麼？”

“因為那裡已經沒有人了，帶他去什麼都看不到。”子曉幽了幽雙眸，“初兒的故鄉在無豔，‘臨海尋桃源，入境知扶南’，初兒是桃源人的後代。”

算了，說與不說都是緣分，順應天意將能說出口的說出口，這也非偶然。

說者因緣無心道出，聽者入耳卻是字字戳心。

陳曦本來的猜測被子曉的話證實。

陳曦之前兩次聽說過桃源這個地方。一是從林素素那裡：桃源好像是無豔國內人人嚮往的仙境，但幾乎沒有人到過桃源，無豔國大半國土都是臨海的，所以‘臨海尋桃源’這自古流傳下來的諺語，說了等於沒說。除此之外，陳曦還從另一個人那裡聽說過桃源這個地方，而那個人說過‘桃源裡沒有百合花’這樣打趣的話，那人是不折不扣的桃源人，是不折不扣的，跟夏末初有關的人。

那人便是，許若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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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曉其實是有事要問夏末初的，但最後夏末初還是沒醒過來。

這幾日在京都，始終有股熟悉的味道在身邊轉悠。弄得自己心神惶惶。

要說自己認識的，也不過僅有騏大哥一人，而他早就應該在幾十年前去世了。這個氣味不應該是騏大哥，然為何味道會如此相似？

是後代嗎？

子曉想起當年自己逼迫騏大哥下山娶妻生子的事，不禁失神慘笑，他可不記得騏大哥是個這麼聽話的人。

但

如果真的是呢？

如果真的是那人的孩子，甚至孫子呢？

子曉有說不出的惶恐，對於這個味道的主人，想見卻又不敢去見。

但終究還是要去見的。

不管怎樣，自己都無法斷掉這個念想。既然放不下，那就拿起吧。直到自己釋懷。既然放不下，那就繼續這份執念——對關於騏大哥的一切的執念。

子曉開始尋找這個氣味的主人，甚至開始想象這人的面孔，這人的舉止，是否會和騏大哥相似。

夜深了。

幽寂的皇宮上空，一隻黑鷹飄旋而過，瞬間消失了蹤影。

皇宮中的御書房，陳煜仍在挑燈夜戰著加急的奏摺。雖然國宴還有半年之久，但因此引起的效益已經顯現，不僅是虞國境內，四周的國家也開始為這次國宴準備，因此事情多得根本忙不過來。再加上之前為林素素的事情沒少折騰，所以到現在竟是夜夜不得按時就寢。

不過，作為一國之君，這些事也都是分內事了。

子曉站在暗處，對當前的情況十分疑惑。又撇頭看了一眼坐在堂上的人。

那個人怎麼看怎麼是皇帝啊。

騏大哥既不是達官貴人，更不是天朝皇子，那為什麼這個人會是皇帝？

難不成在那之後騏大哥還征服了虞國？

不太可能。

那為什麼騏大哥的後代會坐在那龍椅之上？

而且……

子曉仔細打量著那人，五官上確是有與騏大哥相似之處，但是其他地方自己看著很是眼熟，彷彿自己在今天，在方才不久才見過的……

子曉突然想起什麼，看向那人，身上一陣惡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