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留女兒女婿下來住,便是為著店裡生意,親家也沒有不讓的理兒。
蘇太太打定主意,只是還沒張口,便被蘇老爹一眼瞪回去了,蘇老爹道:“天不早,你們要趕路,我也不強留,只盼過年時再聚。”
宋老爹胸口揣著文書,自覺心頭火熱熱的,臉上笑意便繃不住:“自是要走動的,只不過要又得叨擾親家了。”
“自家人來往,叫什麼叨擾,再客氣我倒不高興了。”
蘇太太被丈夫瞪得幾眼,心下不悅,到底放心不下女兒,道:“我瞧著婉婉來時臉色很不好,怕是著涼了,今兒風吹得這般大,要不還是帶上火籠吧,好歹也能取個暖。”
蘇婉頭一次聽這個名詞,等丫鬟把火籠遞上來,眼睛都睜大了,竹篾編成一個花型,上頭還有個拎手的,有個圓形的鐵蓋子,摸上去暖暖的,開啟一看,裡頭竟是個小小的瓦盆,盛了些柴火星子,上頭用一層燒完的木灰蓋住,許是這樣能燒的久一些,蘇婉看得嘖嘖稱奇,除了體型大些,竟與後世的暖水袋類似。當下一抱住,再也不肯撒手。
宋小妹在一旁道:“像這樣的火籠,咱爹也會做,就是費些時日罷,不過這裡頭的鐵缽貴,再說咱們家人多,用大盆燒了柴火,一家人都能取暖,倒犯不著用這個。”
人一走,蘇太太還沒問丈夫為何制止自己,蘇老爹先瞪了她一眼:“你若想婉婉明年搬回來縣裡,便給我忍著,別添亂,她這會兒多吃點苦,親家都看在眼裡。”
蘇太太頓時什麼都不說了。
有了外掛,蘇婉回去的路上便沒那麼煎熬了——雖然來時除了開頭,後來被宋子恆抱在懷裡,也不覺得冷了,但回去時總算不用這樣秀恩愛,在後世公然秀恩愛頂多被罵一句虐狗不道德,這個時代卻是要出大事的,蘇婉再不想被每一個路人盯了。
宋子恆看著空蕩蕩的手,卻無端有些失落,心道丈母孃也不是每次都做好事。
蘇婉跟著宋小妹坐在車尾,揹著風,上午沒出太陽,這會兒太陽卻很大,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宋小妹便拿出幾根絲線來教蘇婉打絡子,蘇婉一時興起,雙手也捨得從火籠上挪開,學得甚是用心。
蘇婉雖然針線活不行,打絡子卻還好,她記得自己上學時,也與小夥們編過各種漂亮的繩子戴在手上,雖說這絡子複雜許多,原理上來講也都大同小異。蘇婉做的興起,而且投入,前邊與兄弟聊天的宋子恆時不時回頭看一眼,心頭有些淡淡的憂傷,他娘子的心思全被這小玩意給迷住了,竟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到家之前,蘇婉圓滿完成了兩條絡子,雖然比不上宋小妹用作示範的那條精巧,卻也不差了,蘇婉甚為滿意,下車時臉上的笑容也更多了,在家翹首以盼的女人們,一見著他們個個喜氣洋洋的臉色,便知好訊息來了。
飯後,天果然黑了,宋老爹破天荒的叫宋母將油燈點起來,他把契約拿出來,雖不識字,佈滿皺紋的手卻一下下摩挲著紙背,眼帶笑意的看了許久,才遞給宋子恆:“子恆啊,給你奶和你娘念念,這紙上寫的都是啥。”其實是他自個兒還沒聽夠。
回到房內,趁著宋子恆在外頭洗漱,蘇婉將下午買的墜子拿出來,剛穿好絡子,宋子恆便回來了,瞅了她一眼:“娘子在做什麼?”
蘇婉顯擺著手上的東西,宋子恆看不清,索性點了油燈,端過去放到床邊的櫃子上,這邊瞧見了蘇婉手上的掛墜,上面竟是一塊通紅的石子,說石子也不全是,而是打磨成了紅豆形狀的石子,當然比紅豆要大上許多,燈光下這抹紅也豔得似乎要滴血,蘇婉見他看得認真,一副驚呆了的模樣,揚了揚手,興致勃勃的道:“我上午與小妹在街上見到,也覺得甚是特別,恰好有一對,那賣貨郎拍著胸脯保證道絕對從別個手上看不到一樣的,便買了下來,不過兩塊石子,卻要了我半貫錢。”
“是以娘子便將昨兒我給的錢全花了?”
蘇婉眨了眨眼睛,無辜狀:“相公不高興嗎?還是覺得我敗家?”
“怎麼會,錢既然給了娘子,想如何花,便是娘子說了算。”宋子恆失笑,往蘇婉旁邊一坐,從她手中將兩條掛墜都拿了起來,道,“況且只有養不起女人的男人,才道自家女人敗家。”
蘇婉剛想接話,宋子恆愛不釋手的撫了撫絡子,恍然道:“我見娘子下午一直在織什麼,便是這個?”
“相公可喜歡?”
宋子恆點頭道:“這也是娘子第一次贈與為夫親手所做的定情信物了,甚為珍貴。”說著便遞給蘇婉,“還請娘子為我戴上。”
蘇婉無奈:“戴了也要脫衣的,不若明日起來再戴。”
宋子恆堅持:“不行。”
蘇婉只能依他,給他戴好了還不行,他非得給蘇婉也戴上,可蘇婉一進屋便脫了外衣,是打算睡覺的,宋子恆纏著她又將外衣穿上,才將這墜子戴好,宋子恆滿意的瞧著各自腰間一抹紅色,才道:“能叫人一眼瞧出來的,才是真正的定情信物。”
蘇婉難得見他如此孩子氣,面上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心底卻有些複雜,她以為自己不會喜歡幼稚型的男生,卻對宋子恆偶爾流露出來的孩子氣毫無反感,甚至覺得兩人距離越來越近了。
等宋子恆欣賞完,蘇婉才道:“趕了一天的路,早些休息吧。”
宋子恆卻叫住她:“娘子。”
“怎麼了?”蘇婉原是背對著宋子恆在脫衣,聞言便轉過身,只見他抿著唇,遞了一張薄紙過來。
?
☆、第五十六章
? “這是什麼?”蘇婉好奇的接過,上頭只有簡單的兩行字,字型清晰,昏黃的燈一照便看得分明,蘇婉卻懷疑自己看錯了,“這是……”
宋子恆卻有些不自然的道:“娘子看過便是,好生收起來罷。”雖然他擬這張契約覺得有理有據,可若被家人發現,卻也是一樁麻煩事,便是再解釋也無用,爹孃定然對娘子心存芥蒂。
他只是單純想對她好一點,並不是要給她添麻煩。
蘇婉也萬萬沒想到,宋子恆給她的驚喜,竟然還在後頭,比起這個,前一晚的半貫錢,已然不值一提。而蘇婉卻不能夠忽略,宋子恆是土生土長的古人,思想觀念與自己本就不同,誠然他昨日便是將剩下的錢上交給宋母,宋母多半也不會收,對於兒子,宋母算是個開明的母親,雖說沒分家,不該叫兒子們有私產,然她平日叫兒子們去鎮上置辦些什麼,有時剩餘個三五文,她並不會收了去,就當給個零花錢,便是知曉以宋有根宋有福的性格,這錢最後也都收起叫媳婦們保管,她瞭解便好。這如今宋子恆自個兒掙的錢,大頭都拿來置辦年貨了,剩下些零頭,宋母決計不會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