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子,少小離家老大回。 這裡的空氣熟悉而陌生,這裡的人潮庸碌而溫暖。 她鬆一口氣,依然留戀著家鄉粗糙簡單的快樂。 離家時春山還是個流著鼻涕瘦得皮包骨、只會跟在她身後傻笑的小猴精,如今也長成身強體壯鄉下仔,穿個鬆垮垮白背心,胸前印“青春”兩個碩大簡體字,往來人群中揮動手臂,一咧嘴露出十六顆白森森的牙,太陽下會反光,白熾燈似的耀眼。 “穗穗!穗穗!我在這裡——” 公共場所大喊大叫,在紅港要被人責備沒素養,在這裡,行人商販也不過抬起頭看一眼,是本鎮哪一位年輕人,昏昏欲睡午後吃錯藥一樣興奮。 小黑人一溜小跑衝上來,搶過溫玉的行李箱一把扛在肩上——為表現他是大力神,男子氣,滿身用不完力氣。 溫玉哭笑不得,“你搬那個做什麼,它有一對輪,會自己跑。放下來拖著走,省省力氣。” 春山半張臉都被黑色行李箱遮住,還看得見他傻傻笑,樂呵呵說:“地上髒,你的東西都是好東西,沾了泥不好。還有啊,我有的是力氣,不要說舉只箱子,再加你都沒問題啦。” 他們回到建設路,溫玉的外婆在建設路路邊有一棟二層小樓,一樓做鋪面,日日七點開市,十點收鋪,風風雨雨三十幾年不間斷,二樓挨挨擠擠隔成幾間房,當作起居室,樓頂天台加蓋一間小屋,便是溫玉個人房間。 多少年過去,金福滷水鵝仍然門庭若市,生意火紅。水養外放的大肥鵝,三分油脂七分肉,皮與骨三兩三將將好,一傳四十年的滷水,一天一天換,又一天接一天沉澱,一揭蓋,香、淳、厚,鼻尖挑*逗。 師傅切分手藝也練過一萬九千天,頸以上四段,有骨有肉,皮脆汁鮮,再分骨酥肉勁雙翅,每一刀都斬在關節處,保持最大限度完整,絕不放過你齒間每一寸觸感。 七點開門迎客,從街頭到街尾都是金福滷味香,勾得你腹中饞蟲大動,口舌叫囂。尋尋覓覓一等一天,排長龍為等一隻極品滷水鵝。 溫玉才進門,放下行禮挽起袖子便進店幫手。街坊鄰里叔叔伯伯都還認得出她,一面吃滷味分點心,一面熱絡親切同她攀談。 賣小吃的閩南人說:“是穗穗呀?幾年不見,又水又靚啦!要不要叔叔給你保媒?你哥哥‘改革’英俊又勤快…………” 他老婆卻是四川女人,聽說從阿壩州四姑娘山下小鎮來,羌族姑娘好火辣,一拍他頭,瞪大眼,“誰要你管,人家穗穗在對岸還差沒有好男人?誰稀罕‘改革’,只有空殼,錢少少麻煩多多。”兇巴巴但韻味十足。 溫玉只是笑,招呼他們加茶加水,結賬換碗碟,忙忙碌碌沒時間玩笑。 春山也來幫忙,大圓桌從二樓搬到棚外,為晚來客加座。 一直到晚上十一點才關門歇業,溫玉為外婆揉著腰,同她細細說尤美賢與福仔近況,自然,她隱去最重要關節。 外婆握著她的手嘆息,“你阿媽要走時我是不同意的,他們有錢,一貫看不起大陸人,但聽你說這些年阿妹過得好,我才能安安穩穩睡個覺。不過怎麼只你一個人來,壞人那麼多,阿妹也放心?” 溫玉道:“我來過年呀,總不能阿媽阿弟都回外婆家,大太要說嘴的。啊——我給外婆帶了禮物,今天忙得頭暈,差一點連這個都忘記。” “回來就回來,帶禮物幹什麼。” 溫玉很是周到,大大小小每一個人都有禮。 親愛的春山收到一臺遙控汽車,高興的熱淚盈眶,誇張得“穗穗!穗穗!”大聲喊。 你看,孩子們的快樂就是如此簡單直接。有時物質催生慾望,對比紅港,溫玉更中意西江。 但這個假期註定不平靜。 當春山這個傻孩子在兩棟樓之間狹窄走道內,同鎮上有名的“二流子”談完話,懷揣寶物,緊張到渾身發抖地走過建設路,才經過店門就被溫玉抓住,三兩句恐嚇就把這個一根筋小同志嚇得坦白從寬。 一小包白粉裡三層外三層包好,藏在皮帶與肚皮之間。 溫玉驚詫,壓低聲責罵他,“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一搞‘嚴打’,你沒罪也被抓去槍斃!德叔德嬸三十幾歲才得你一根獨苗,你要讓他們白髮人送黑髮人嗎?” 春山被槍斃重刑嚇蒙,手臂遮住眼睛,居然嗚嗚地哭起來,“我不是故意的…………是大佬叫我去…………” 溫玉恨鐵不成鋼,“大佬是誰?他叫你去死你去不去?還哭!還哭就把你關黑屋!” 春山癟著嘴不哭了,哽咽道:“阿爸不讓說,大佬的事情一個字也不許說。” 溫玉眯起眼,威脅,“連我也不可以講?” “穗穗——”我可憐的春山,真是撞壞了腦子,居然喜歡溫玉這個母夜叉。 八六版《射鵰英雄傳》在南方臺持續熱播,每天晚上八點三十分開始,全國犯罪率都降低十個點,罪犯們相約手牽手,坐在家中看郭靖黃蓉談戀愛。 溫玉拿著她號令天下的打狗棒——一根刷綠漆長木棍,帶著手下小跟班,偷偷溜進德叔家堆滿雜物的地下室。 誰也猜不到她會在一堆沾灰的舊物中找到曾經的記憶。 丟棄或是拾起? 破題須得人生終極奧義。 眼前一張彈簧床,一座山一樣的男人,一條極不合身的卡其布褲子,赤*裸的上半身纏滿繃帶,隱隱有血漬滲出,點綴灰撲撲一間屋。 房頂三十瓦小燈泡下,他正憑藉一根軟管一隻可樂瓶渡他的癮。等他抬頭,眼神空乏,無焦距,海洛因催使下美夢蹁躚,他當自己又做好夢,傻笑著同她招手,“伊莎貝拉,你又來了——” 要如何說服自己,眼前這灘爛泥,這堆垃圾,是曾經騎著摩托車載她飛過海岸的陸顯。 溫玉握緊拳頭,與他面對面,眼對眼,數著時鐘分分秒秒,如宿敵相見,殺氣騰騰。 周遭氛圍低氣壓,只有春山無辜,既怕溫玉看得瞎眼,一衝動上去有仇報仇有冤報冤,更怕阿爸知道,將他吊起來拿皮帶沾鹽水抽,想想都痛。 溫玉站得累了,索性搬一隻板凳,坐在他床前,等他醒。 30男女吵架 分針邁長腿一圈一圈追那隻矮胖子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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