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唔唔——走資派的蒸饅頭都做得比別家好,吃飽摸一摸肚,又去“打倒”、“批鬥”、“跟隨”、“萬歲萬歲萬萬歲”! 陸顯那時還被叫做陸大豐,家中世代貧農,人丁稀少,老豆陸大富只有一個寡母,二十幾年含辛茹苦將他帶大,好不容易搞物件結婚,隔壁村姑娘阿雪嬌滴滴如花似玉,老母又擔心家中出一支紅杏,被打成破鞋遊街,一雙枯槁的雙眼惡鬼似的日日盯住阿雪,一點點風吹草動,一星半點火花都要死死摁滅。 多可怕場景,一隻被歲月俗塵磨礪出的老鬼婆,瘦到只剩六十斤的小老太太,掛在她背後吸她血食她肉,時時刻刻,分分秒秒,將要撕裂她的鮮活面板,吞噬她所有求生之望。 還有個男仔,前前後後,從一睜眼到入睡,阿媽阿媽阿媽叫不停,又姓陸,眼和眉都是屬於她的輪廓倒影,萬事不知,只曉得吃吃吃玩玩玩,開心什麼?驚叫什麼? 又是一隻食她血的鬼。 肚餓、作嘔,腥臭海港苦苦掙扎一萬年,還是一樣的窮,沒飯吃沒衣穿,陸大豐防她似防賊,嫁過來七八年,沒一分零花,買雙膠鞋還要捱罵,要死呀,穿出去勾男人?給你飯吃都算對得住你。 一生受苦受難都因為窮,沒得錢,最簡單願望變奢望,她坐在深井,仰脖盼望,誰能好心拉她一把,逃脫這貧窮泥淖。 一切止於陸大富出海那一夜,老鬼婆黑乎乎一雙利爪拖住陸大富粗壯臂彎,“阿富,你瘋啦,夜裡出航不打燈,多少人死在海上,一船魚,怎麼蓋住腥味,被那些‘兵’知道,我們全家都要倒黴…………你不能去,不能去啊阿富…………” 阿雪曉得,她此時最安全迴應是沉默。 管老鬼婆怎麼哭,陸大富就是不聽,全家人餓得皮包骨,再不找東西填肚子,大豐就要活活餓死,大人撐的過,小孩子哪受得了苦。 他一意孤行,遠帆出港,曬過一整年的漁網補了又補,摸摸兒子毛刺刺頭頂,笑著說:“阿爸給你帶一船魚回來。” 從睡夢中被叫醒,他揉著眼睛問:“能吃飽嗎?” “能啊!夠你遲到十八歲討老婆。” “真的?” “真的,阿爸從不騙人。” 小孩子提到吃,兩隻眼都放光,如同燈塔於海上之夜迴轉照明。 但第三天第四天,阿爸同他一艘修修補補小漁船再沒能回港。 陸大豐餓得眼花,頭重腳輕倒地昏睡,身邊叔叔伯伯指指點點,作孽作孽,未懂事死老豆,他阿媽也不安分,肯定要跑。 她敢!綠軍裝一拍胸脯,她敢亂搞,抓她批鬥。 批鬥?去哪裡批,用什麼鬥? 低矮漏雨的屋,阿爸阿媽的床吱吱呀呀搖搖晃晃,男人女人白花花肉*體交疊,他的綠色軍裝——他殺人放火燒殺淫掠的授權書,此刻被扔得遠遠,屍體一樣橫躺在溼漉漉地板上。 陸大豐今天吃飽飽,半夜翻身起床尿尿,睡眼朦朧中透過門縫往裡看,阿媽細細長長的腿駕在男人肩膀,他握住她一隻高聳乳*房,粗短手指收緊再收緊,彈性滿滿的肉從指縫中溢位,紅紅手指印抓出她痛苦,他滿臉猙獰,異常白的屁股在阿媽雙腿間聳動,卯足力,一次次撞向她敞開再敞開的腿心。 他一面罵“婊*子、賤*貨,等人搞的臭寡婦”,一面“啪啪啪”抽打她行進中晃動的臀與胸,又“嘿嘿嘿”地笑,掐住她發硬的乳*頭,麵條一樣拉得長長,“說,你賤不賤,騷不騷?說話,別他媽只會叫!說話!” 阿媽的尖叫一聲高過一聲,不是痛,你聽得出來這是享受,有些女人生來下賤,對她好沒意義,要往死裡作踐才肯俯首帖耳。她一雙腿纏他腰纏更緊,哭著喊:“我就是賤…………就是…………嗯…………就是騷…………” 他又開始“嘿嘿嘿”高聲笑,是不是最後一刻還要喊,萬歲萬歲萬萬歲。 沒有這個萬歲,誰給他肆無忌憚美好生活。 難道要感謝上帝呀?神經病。 黑暗中,奶奶利爪一般的手攥住他的,緊緊,做垂死掙扎,一雙眼是點亮的煤油燈,黑暗中明明滅滅不定,她被一對寂寞男女教訓得一身傷,發不出聲,唯有一雙眼盯住他,黑暗中期待,乖孫,一定要為我報仇。 殺了她,殺了這個背夫偷漢的賤女人。 卻都忘了,哪來的夫?陸大富早葬身魚腹。哪來的仇?她生他養她卻要承他的仇? 恩恩怨怨,愛恨情仇,到死才結束。 奶奶死於第二年秋,一早起床她為乖孫孫做好早午晚飯,灶臺底下埋了七八年的富貴龍鳳鐲挖出來帶在腕上——她也曾經風光過,大富人家小姐,配給只會打漁的長工,還是阿爸有遠見,不然早跟哥哥姐姐一樣死在武鬥場。 坐飛機當炮彈呀,全身骨頭都打斷,到閻王殿輪迴司,鬼差都認不出來誰是誰。 好啦好啦,下輩子做畜生好過做人,沒煩惱。 “奶奶奶奶…………”小孩子只會哭,再不懂事也知道,最後一個親人離世,接下來多少痛苦無望,艱苦波折生活。 至於阿媽,她算誰的親人,鎮長的?綠軍裝的?還是紅本本的親人? 她床上睡過多少男人,自己都數不清楚,只在視窗上日盼夜盼,盼得一個好男人,肯帶她脫離苦海,去過有錢有衣穿的幸福生活。 終於讓她等到,沒見識外鄉人,見到漂亮少婦走不動路,勾勾搭搭潘金蓮與西門慶,留下二十塊人民幣鉅款,給親生仔今後十年二十年花銷,一件衣服都不必收拾,連夜私奔,奔去她的大好人生。 遠離這一身洗不褪的魚腥味,付出多大代價都得啦。 終於,空空人世,天地之間只剩他一人,小小身影,踽踽獨行。去乞討去偷去搶,垃圾堆裡翻食物,同野狗搶一隻半隻饅頭,同街尾神經搶半碗湯麵,被人打被人罵算什麼,只要有食物填飽肚子,只要能夠多活一天,就可拼盡全力。 尊嚴、道德、思想,這一切他通通不具備,蓬頭垢面似野獸,咬斷你脖子只在分分鐘。 時局稍好一些的時候,堂叔從北方回來,念在親人一場,還肯管一管赤身裸體海岸邊奔跑的陸大豐。 依稀記得,那是個漆黑無光夜晚,他家漏風又漏雨的屋子裡,堂叔從懷裡掏出個銀色香菸盒,遞給不到十歲的陸大豐,一支鳳凰牌香菸。 紅色火柴頭划動、燃燒,多麼美豔短促火花,照亮他渴求卻依然戒備的臉。 堂叔問他:“願不願意跟阿叔走?” 他不說話,不言語,這些年似乎真退化成野獸,失去言語功能。 “我們去對岸,有飯吃有錢賺,水泥牆砌的屋子給你住,厚厚棉被任你蓋,在那裡沒人認得你,更沒人知道你阿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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