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陸尤昏昏沉沉清醒過來的時候,他已經不太記得自己有多少歲了,27?47?50?自從有印象開始,他就在這個醫院裡飄蕩了大約二十來年,雖然用了飄蕩這個詞,但請不要誤會,他不是鬼,準確來說,陸尤是一隻生靈。而躺在旁邊床上那個插滿管子的軀體就是他的皮囊。
關於前生的記憶,他記得的已然不多,只記得自己叫陸尤,有一個深愛他但同樣也背叛了他的男人,不要問他為什麼只記得這兩點。如果你每天都被一個長相還算不錯的男人準時準點的來聲聲懺悔,你特麼也會印象深刻的。不想再理這個聒噪的男人,陸尤偏了偏身子,繞過他輕輕的飄了出去。其實這種忽略地球引力的技能他至今還不是特別熟悉,總會不由自主的躲避行人,大概潛意識裡他還以為自己是人吧。
穿過幽深的走廊,空氣中漂浮的彷彿都是細菌的味道,看著周圍一張張或激動或悲傷或焦急的表情,陸尤始終體會不到那種跌宕起伏的情緒,也許在這漫長的時間裡,那種孤單的感覺已經蠶食了他的五感。為了避開不時從他身邊擦肩而過的行人,陸尤扭曲著前進,沒錯,將身體扭成各種誇張的幅度,從那些人縫裡輕鬆穿過,這種類似於跳大神的動作對於此刻的陸尤來說已經算得上是唯一的樂趣,正在他樂此不疲的向前挪動時,“嗤…”一道不大的笑聲從他斜前方37.5度的方向傳來,陸尤偏偏頭愣了一下,難得在醫院聽到這麼幹淨的笑聲,不過也不算少見,陸尤搖了搖頭繼續他的S形搖擺路線。
“小白,是不是很可愛?”
“吱….”
動物?出於一個生靈對奇特聲音的本能反應,陸尤漫不經心的往那個方向瞟過去,一個纖長的身影正舒適隨意的背靠著牆壁,肩膀上還蹲著一個小點兒,正一點點梳理著蓬鬆的尾巴,大約是松鼠科的某種動物。見他望去,那個高大的身影眨了眨眼睛朝他笑得一臉陽光普照。嗯,牙真白。不過稍等一下,陸尤左右看了看,再扭了扭腰,撅了撅臀,發現那人依然緊緊追隨著他的動作並且笑得越加燦爛了幾分,而這個高深莫測的笑容瞬間讓陸尤感受到了森森的寒意,他不由一驚。
“你看得到我?”由於許久不曾開口,聲音不復往日的清澈反而帶著些許嘶啞。
“嗯,當然”男人輕鬆隨意的微微頷首,“我不止看得到你,而且我知道你叫陸尤,你需要我的幫助。”
“你真的看得見我?”作為一隻晃盪了多年的生靈,陸尤顯然很不習慣這樣熱切的心情,因而快速向男人飄去。可是陸尤忽略了這種運動他並不是那麼擅長,摩擦力太小,慣性太大,陸尤已經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撲向了對方的懷抱,這種時刻往往是八點檔言情劇的經典劇情,那麼接下來就應該是羞射狗血的一幕,或擁抱或親吻。嘖,就在即將撲倒的那一刻,男人閒閒的往旁邊讓了一步,於是陸尤結結實實的摔在了牆壁上,被牆壁的結界撞的眼淚鼻涕橫飛。
“呀,不要這樣主動嘛,雖然你長得頗有幾分姿色,人家會害怕的….”
“吱….(沒節操)”
“呼…你不是說要幫助我嗎?”陸尤艱難的順著牆壁一點點爬起來,心中默默的豎了箇中指。決心再也不要被那人畜無害的表象欺騙。
“先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左岸,你可以叫我左醫師,這隻花栗鼠是我的寵物左小白,之前發現了這家醫院有些不平常,所以想進來查驗一下,觀察了幾天,遊魂很多,但你是唯一的生靈…而且是被束縛的生靈。”
“吱吱…(倫家是尊貴的小白大人)”
“束縛?你是說這些結界嗎?”從那雙迷茫的眼睛不難看出陸尤一片茫然。
“沒錯,而且你的靈魂狀態越來越模糊了,我想你很快就要消散了。”左岸一臉的輕鬆淡定。“不過你的運氣不錯,我突然想日行一善,倒是可以幫幫你。”
“唔,幫我嗎?”就在陸尤正調動為數不多的腦細胞進行思考的時候,左岸率先向陸尤的病房走去。
“吱吱…(快跟上)”花栗鼠在左岸的肩膀上異常活躍,不時跟陸尤進行著單方面的交談。
陸尤趕緊加快搖擺的節奏,隨之而去。
等兩人再次來到病房之內,那個悲傷的男人不知何時已經離去,而陸尤的軀體依然躺在病床之上,蒼白憔悴,兩眼緊閉,顯得尤其脆弱。
事實上,陸尤是一隻生靈,這是非常尷尬的一種狀態,自身看不到鬼魂,而人類看不到自己。所以陸尤寂寞了很多年。在這個多維空間裡,陸尤就像在玩一款大型網路遊戲,明明有很多玩家,偏偏這個伺服器卻只有自己一個人。所以他自然也看不到在自己的病床周圍,已經聚集了很多半透明的綠色生物,透過凹凸不平的表皮隱約可見裡邊密密麻麻流動著的內臟,這種既視感就像放大在顯微鏡之下的細菌或者病毒。也幸而陸尤看不到這些生物,這可不是什麼美好的場景,沒人會願意看到自己的身上爬滿這種噁心的東西。
“嘖,看來比我想象的要糟糕啊。”左岸轉過頭看著緊跟自己身後的陸尤,“原來你除了靈魂鮮美,肉體也不錯呢”
陸尤抬起頭,清晰的表達了自己的茫然。左岸一看這呆愣的表情只能嘆氣解釋到“你的容器,也就是你的身體已經在開始質變了,雖然我暫時不知道原因,但應該是由你的靈魂引起的。幸好之前有人在你的體內種下了赤珠,守護了你的靈魂不散,如今赤珠已經消磨殆盡,自然招來了這些暗生。”
“赤珠?”陸尤一臉挫敗,無論他多麼仔細的回想,最終什麼也想不起來。
“想不起來也沒有關係,反正你的軀體已經被侵蝕成這樣,估計也維持不了多久,而你的靈魂受赤珠的影響也比一般的魂魄更加吸引這些邪物,所以要儘快給你找到新的容器。不然即使你變成鬼魂也會一不小心被這些暗生吞食乾淨的。”陸尤並不知道恐懼是種什麼樣的情緒,只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不要這麼噁心的吧。
“我現在要抽離你的靈魂,讓你徹底與你的容器相脫離,這樣我才能帶你走,呆在我的身邊,我想你至少會安全一些。那麼,你要跟我走嗎?”左岸帶著類似於狼外婆的一臉奸詐深深的誘惑著陸小紅帽。
“吱吱…(快點同意啊)”小白看著依然猶豫不決的陸尤,忍不住上躥下跳,最終無視左岸的攔截一躍撲向了陸尤,這一次善良的陸尤倒是一點沒躲,甚至微微敞開懷抱等著小白的狼撲,不過…花栗鼠忘記了陸尤還屬於生靈,道行不夠的它是觸碰不到的,結果當然是穿過陸尤的身影狠狠的撞到了地上,從一坨變成了一灘。
“吱….(痛死大爺了)”小白揉了揉摔疼的肥臀快速回身打算再次爬上左岸這顆大樹,然而左岸的一個涼涼的眼神瞬間止住了它的動作,可憐的花栗鼠一步一挪慢悠悠的爬上病床,在潔白的床單上來回翻滾,等到潔白變成了淺灰,花栗鼠終於成功的蹭掉了身上的灰塵,本想再試試蹦回左岸懷中,一隻暗生突然咬住了它的尾巴。
“吱!吱吱….(痛!為什麼受傷的總是我….)”原來不知不覺間小白已經滾到了‘陸尤’的旁邊,四周漂浮的全是暗生。對於那些未成年暗生,小白這樣帶有靈氣的血液是極度誘惑的,它們總是本能的被吸引,而識別不了危險程度。也就是說雖然丫的長得噁心但並沒有什麼智慧,大腦幾近於無。
“那個…你動手吧,我跟你走。”陸尤聽到小白的慘叫聲,撇開眼去,不忍直視。
“也好,事不宜遲,我馬上替你離魂,以免更多的暗生被吸引過來。”說著左岸已在胸前掐了一個手勢,嘴裡低聲吟唱,不過須臾之間陸尤就感到有什麼東西鑽進了他的體內,涼涼的從心底一點點漫開,繼而一團類似於600度的藍紫色火焰在軀體上燃燒了起來,病房裡漂浮的暗生立刻四散逃竄,剩餘那些太近逃不開的在火中嘶聲尖叫,猶如指甲刮過黑板的聲音聽得陸尤心驚膽顫。只見透明的蟲身被火焰燒得千瘡百孔,肚裡密密麻麻的內臟一點點爛開,每個內臟裡竟是包裹了更多的蟲卵,經過高溫的焚燒,糊在一起,流出了綠色的膿水。即使已經做好了強大的心理建設,陸尤仍然覺得有什麼東西在喉嚨裡翻湧,最終只能吞了吞口水,看著眼前的一切化成暗灰色的煙霧從窗戶消散開去。
幾分鐘過後,火終於漸小直至全滅,一旁的心電監護儀發出了長長的嘀聲,似感嘆似解脫,明確的宣告了陸尤作為人的部分徹底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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