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大半天的徒步穿越,陸尤和左子烏終於到達喬戈裡峰山腳下。這座世界上垂直高差最大的山峰果然名不虛傳,只一眼就將兩人嚇傻。其山勢陡峭,地形複雜難以想象。沒有專業的工具要怎麼攀爬?
“左岸就是從這兒上去的?”陸尤斜睨著左子烏,唇角似笑非笑。真不該相信這個大蘿蔔,花心不說還白痴。
“呃,讓我想想。”左子烏心底也有些發虛,這樣兇險的山峰,左岸帶著一女孩子確實不大可能。但是之前沈清秋提供的路線就是這裡啊,左子烏拿著手中的簡易地圖來來回回研究,最終也沒找到上山之路。
“算了,山上兇險萬分。沒有必備的工具,只怕我們上的去也下不來。先去臨近的鎮子買點裝備吧。”陸尤心裡再怎麼著急,也只能生生壓下。不知道左岸他們情況怎麼樣了,但願漫妮還沒有犯下不可饒恕的錯誤。若不是山頂的寒意太重,對虛無業火有極大的剋制力,陸尤真的很想撇下左子烏一人,獨自飛上雪山。
喬戈裡峰宣告遠播,為附近幾個鎮子帶來了不少遊客,但大多數都是帶著玩耍的心思,看看也就算了,敢於挑戰這死亡之峰的畢竟在少數。遊客增多,鎮上的各種商店也就隨之增多。兩人從街頭到街尾轉了一圈,買到了足夠多足夠好的裝備。揹包,登山杖,水壺,帳篷這些東西都是必不可少的。
其實陸尤並不需要以上這些物品,鳳凰神鳥除了是鳥也是神。辟穀祛寒於他而言都是最容易不過的事情。
兩人在鎮子上的一家旅店裡對付了一宿,便早早起床。經過一夜的休息,陸尤的身體狀態和精神狀態都有了很好的適應和準備。不管這山再怎麼險惡,他也要上去。
話雖如此,對於如何上山,兩人還是沒有頭緒。他們現下的位置處於喬戈裡冰川的北側。地形複雜多變不說,冰川表面容易破碎。最讓人防不勝防的是明暗冰裂縫交錯,這使行走變得萬分困難。
陸尤和左子烏琢磨了半晌,最後決定往北方行走五里,沿著之前那些戶外探險隊走過的路線上山。希望左岸當時也有過這個心思,不然這麼大的雪山,想要相遇何其艱難。
陸尤從揹包裡拿出一張白紙,一邊走一邊埋頭折騰。不一會兒一張生動的紙鶴出現在手心。
“子烏,快把你的靈力調動起來。”陸尤叫住前方的左子烏,聲色輕柔,語帶微笑。
“幹嘛?”左子烏茫然回頭,大嫂怎麼突然變得這麼溫柔,好不習慣呢。
“你先做,我等下告訴你。”陸尤的聲音裡透出暖暖的笑意,然後右手向前,輕輕抓起左子烏的其中一隻手。
寒風凜冽中,陸尤粲然一笑竟是暖人心脾。左子烏好似被這笑容蠱惑了一般,不由自主的臉紅耳赤,被陸尤握住的左手更是變得格外敏感。
“啊!”一聲慘叫響徹山谷。“你幹嘛咬我!”
“不好意思,借你靈血一用。”陸尤快速的將左子烏的手指往紙鶴眼睛處一點,一滴鮮血赫然紙上。
“你個騙子!明明你也有,為什麼要用我的!”左子烏悲憤欲絕,萬花叢中過的自己居然被蠱惑了,好丟人!
“我怕疼。”陸尤無辜的聳聳肩,然後將紙鶴往空中一拋。原本手掌大小的紙鶴霎時間長大了好幾倍,震動幾下翅膀朝遠處飛去。
“哼,沒想到師兄連左門秘訣都教給你了。”左子烏捂著手指,還是憤意難消。
“他沒有,是左寒給的。”陸尤平鋪直敘的語氣根本不像在解釋,這不過是事實。
“他?”左子烏突然不舒服起來,他知道這是左寒認可陸尤的方式。可是心裡就是堵得慌,左寒平時冷言冷語,高高在上。憑什麼對陸尤這麼好,就因為是弟妹嗎?這還沒娶進家門呢。他怎麼就沒對自己這麼好過?
左子烏越想越煩躁,臉色陰鬱的轉身就走。留下陸尤莫名其妙的跟在後面,怎麼突然就生氣了?借滴血而已嘛,不會這麼小氣吧。
還好左子烏雖然心裡吃味,但他不是一個是非不分的人。小性子使使也就過了,至於心裡那股氣嘛,回去找某人慢慢算。
尋人鶴已經出發去尋找左岸的下落,可是冰川面積這麼大,山頂又暴風雪不斷。但願左岸和漫妮選擇山谷行走,這樣找到的機率會更高一些。
不知為何,陸尤總覺得有點心緒不寧。風雪一直不斷的飄落,陸尤抓住揹包一腳深一腳淺的往前行走。所以說他最討厭冰雪之地,靈力被壓抑的感覺好不舒服。
左子烏沒有陸尤那麼多顧慮,他全國各地都去過了,甚至國外也到過不少地方。這雪山之巔還是第一次來,心裡頭是滿滿當當的新鮮感。
五里的距離說遠不遠,兩人很快找到前人的足跡。在斜坡上高處一個較遠的位置上有固定好的雪錐和紮好的繩索,30米長短,不知為何沒有收走。繩索經過長時間的風打冰凍已經不能再用。陸尤按照探險隊的方式做好輔助準備,帶著左子烏一步一步往山上登進。
略去登山過程中的艱辛不表,一路緊趕慢趕,陸尤和子烏在快要天黑的時候達到了海拔6000多米的一處高地。此處地勢較平,勉強能夠撐起帳篷。天一黑是決計不能再前進的。左子烏癱坐在地上完全不能動彈,好累啊!真不是人過的日子。
“為什麼你一點反應都沒有?你還是不是人啊!”左子烏看著一旁正在默默扎帳篷的陸尤,忍不住吐槽。
“我不是。”陸尤對答如流。
大爺的,怎麼忘記面前這貨是神鳥來著。左子烏暗自扇了個嘴巴,然後起身幫忙。陸尤這麼辛苦都是因為自己在拖後腿。左子烏總算良心發現,跟著陸尤一起快速打整好一切。
入夜時分,兩人面對面坐在帳篷裡,旁邊是咕咕作響的食物,由於條件有限,只能煮些壓縮餅乾和肉醬。這時帳外傳來一陣撲稜稜的聲音,陸尤彎腰走出帳篷,紙鶴正懨懨的停在帳篷外的支架上。陸尤出來後,即刻飛到陸尤身前,溫順的在他手掌裡蹭了蹭。
“辛苦了。”陸尤自己是神獸,對其他獸類,即使是符咒化成的靈獸也很尊重。看它疲倦的樣子,路程中肯定遭遇了很多苦難風險。
陸尤把靈力灌注到紙鶴身上,閉上眼睛檢視它的記憶。
紙鶴在天空中盤旋,下面是連綿起伏的雪山。密集的風雪極大阻撓了視線,入眼全是雪地反射的光澤。整整一天,紙鶴都在喬戈裡上方逡巡,除了刺眼的白還是白。直到黃昏,紙鶴終於在兩座山峰的凹谷處發現兩個移動的小黑點。等到它飛近的時候,風勢突然變得猛烈起來,即使貫入了靈血,紙始終是紙,尋人鶴被強風颳到了山峰另一頭。
再後來,風雪暫停,兩人的身影也消失不見。尋人鶴只能先回來報信。
雖然只是短短一瞥,已經足夠陸尤看清兩人的身形。左岸似乎負了傷,正由卓漫妮扶著往前走,他們行走的方向是東邊。為什麼要去那個方向?
陸尤帶著滿心擔憂回到帳篷,左子烏從食物中抬頭,“找到他們的蹤跡了?”
“嗯。”陸尤半晌回了一個字,然後又獨自陷入沉思。
左子烏見他呆愣的樣子就知道無論怎麼問都不會得到反應的,反正明天就去找他們了,早點睡覺養足精神才是正事。
是夜,兩人擠在同一個帳篷裡,內裡的空間很大,但是左子烏因為怕冷,硬是擠到陸尤身側,把他逼入夾角。誰讓身邊這麼一個大暖爐呢。無可奈何,陸尤只能不斷提高自己的體溫,這樣一來帳篷內熱氣騰騰溫暖如春,和外面形成了兩個世界。
陸尤閉上雙眼,卻無法入睡。腦海裡不斷回放著認識左岸以來的點點滴滴。從醫院到秦宅再到阿里,各種滋味充斥心頭。突然陸尤猛地一拍額頭,對了,自己在上一世的時候把鳳凰心血給了左岸,可以透過自己和心頭血的聯絡來感應左岸的情況啊。而且左岸說過他們兩人生命連枝,只要有一人還活著,另一人就不會死,怎麼這麼重要的事情都給忘了。
陸尤焦急的心情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念頭給撫平了不少,如同龜裂的大地注入一汪清泉,說不出的輕鬆舒坦。等到所有的思緒歸入平靜,陸尤的腦海裡緩緩形成左岸的影像,可是模模糊糊的,不要說看清楚周圍的環境,就是左岸本身都看不真切。
陸尤一遍遍念著靜心咒,這個時候最忌心神波動。經過反覆幾次實驗之後,陸尤終於看清左岸的模樣。好憔悴!不知道他到底遭遇了什麼,心疼的感覺讓陸尤呼吸都變得困難。從認識他的那天起,左岸一直是乾乾淨淨,強大得無所不能的樣子,可是現在眼前這人呢?神色憔悴,眼下冒出一圈烏青,鬍子拉碴得像個大叔。
“左岸,左岸…”陸尤低低的呢喃著左岸的名字,左岸正窩在暖袋裡屏息靜氣恢復體力。周圍是呼嘯的山風,大雪已經停下,狂風卻肆意張狂。左岸在嗚嗚作響的風聲中好似聽到了什麼聲音,抬頭往遠處凝視了片刻,然後低下頭緩緩的搖了搖頭,三次之後停下來,再次搖了搖頭。
陸尤看了看不遠處的卓漫妮,她正把玩著手中的一個小物什。好似沒有注意到左岸的異常。為什麼左岸讓自己不要輕舉妄動呢?這個小動作是左岸曾經教給他的暗號,沒想到自己沒用上,左岸倒用上了。
陸尤又仔細查看了左岸的身體情況,見他只是疲倦並未受傷,心中大定。左岸,我一定會來幫你的。陸尤狠狠心收回了意識,他也得好好休息,還不知道接下來會面對什麼樣的危險,保持靈力充沛才有勝利的把握。
根據尋人鶴給出的線索,第二天的行進快速了很多。可越是往上,山間籠罩的雲霧越是濃密,且高空風大,每一步行走都得萬分小心。
兩人一路無言,陸尤在潛心感應左岸的方位,左子烏則是累的說不出話來。由於猛烈的吹雪,左子烏一個凡人無法看清眼前的路面。只好陸尤走在前面開路,左子烏緊跟其後。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兩人正在攀爬冰床,陸尤只聽到一聲驚呼,接著一股強大的力量將他往下扯。陸尤一時措手不及而翻滾下來。原來是左子烏不慎滑落,掉下去的瞬間本能的拽住了陸尤的小腿。這個陡坡足足有70度,兩個男人的重量在重力加速度的作用下,不停的翻滾,碰撞,踩踏。
陸尤在掉落的過程中被左子烏緊緊箍住雙臂,想要化身鳳凰卻無從著力。不敢用業火傷了他,陸尤只能拼盡全力掰開左子烏的鉗制,卻見子烏驚慌之下,拿著手中緊握的冰鎬在冰面上狂砸,試圖緩解下墜的力道。
“住手!你想死嗎!”陸尤真恨不得把左子烏生吞活剝了,一刻不看住他就會惹禍。冰鎬砸在冰面上的咚咚聲在空曠的山間迴盪,清晰明朗,一直傳到遙遠的山巔。
嘩的一聲,山頂的積雪開始瘋狂的下落,積雪在下落的途中越滾越大,越堆越厚。兩人翻滾的速度哪裡及得上雪崩的迅猛。幾個呼吸間,龐大的雪堆就湧到了陸尤背後,這時陸尤反而冷靜下來,雙手回抱住左子烏的腰身,在翻滾的途中看準一塊凸起的冰塊,小腿用力一蹬,身體凌空而起,垂直立於冰面上。與此同時,身體裡的靈力快速運轉,心頭默唸起口訣,將縮地成寸術施展得淋漓盡致。
這道術陸尤剛學會不久,還從來沒有用過。第一次使用能成功已經是出乎意料之外,完美性就不敢保證了。果然,陸尤才行走了幾步就腳尖一抽,帶著左子烏滾入了一條狹長的冰縫裡。說是幾步,其實離剛剛雪崩的位置已經有十幾米的距離。這裡剛好可以避開積雪的衝擊。也幸好陸尤法術不濟,道法不精。冰縫另一頭就是萬丈深淵,如果陸尤再走上一兩步就會避無可避掉入無邊地獄。
剛剛經歷過死亡的威脅,左子烏臉色慘白的跌坐在地上,胸膛劇烈的起起伏伏。如果不是陸尤,他早被深埋在雪底。那一瞬間,腦海裡居然出現了左寒的身影。多麼渴望能夠活下來,哪怕身體和意識都嗅到了死亡的味道。如果這次能夠平安回去,就在一起吧。這麼多年也任性夠了,大師兄對他的心意他怎能不知。只是一直不甘心被束縛,更不願雌伏於男人身下。現在都無所謂了,只要有他在,那什麼都不算失去。
陸尤比左子烏要冷靜一些,但顫抖的手指還是洩露了心底的恐懼。原來有一種感覺叫後怕,如果就此被長埋,真的好不甘心,他還沒來得及和左岸糾纏到老呢。陸尤深深的撥出一口氣,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還是先想辦法出去吧。
這條冰縫中間尚寬,但兩頭細長,唯一的出路只有頭頂。陸尤來回走動了幾圈,發現自己根本無法伸展雙翅,更不用說直飛而上。以自己現在的能力如果用業火燒出一條通道也不是不可能,不過融化而成的雪水會灌注到崖縫中,有左子烏在,斷斷不能這樣任性妄為。
幾個時辰過去,陸尤的心情變得極度煩躁。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怎樣才能出去!陸尤一個激動之下,身體再次燃燒起來。一簇簇業火纏繞著身軀,妖嬈詭異。
左子烏驚訝的候在一旁,大嫂怎麼生氣了。平時溫吞的性子發起火來真恐怖,以後千萬要小心行事,事實證明,炸毛的鳳凰惹不得。
陸尤的業火來勢洶洶,在高溫的影響下四周的冰面快速融化,積水不斷上升,很快就淹沒了腳踝。
“大嫂,息怒息怒…”左子烏靠近陸尤不得,只能在一旁幹跺腳。
陸尤本就只是一時著急,並沒有發火,所以業火來得快,去得也快。面板上的火焰漸漸熄滅,只留在肌膚上一層淡淡的紅。左子烏沒想到自己一勸真的起作用了,心虛的拍了拍胸口。
“聽到沒?”陸尤無意識的看著前方,耳朵裡的每一條神經都高度集中。
“什麼?”左子烏有點莫名其妙,好像上一次也是。神獸果然是神獸,耳朵比一般人都來得好使。
“你聽,有嗚咽的聲音,在…”陸尤緩緩的轉動身子,到了某一個點後,伸手往前一指。“在那裡…”
陸尤手指的方向是冰壁的中央,冰塊折射出的光芒耀人眼球。再往深處看就是一片暗黑了。
“走吧。”陸尤往前走了兩步,長身立於冰壁之前。然後雙手交握變換手勢,呼喚出澎湃的業火浪潮,“…借尓之力,與天同壽萬物皆盡,無所遁形破”。
陸尤的手掌剛剛觸到冰面之上,冰壁內層傳來滋滋的響動。一陣白霧在狹縫內瀰漫開來。左子烏趕緊在繚繞的霧氣中抓住陸尤的衣襬,跟準大嫂準沒錯。
如果不是手中依然抓著陸尤的衣裳,左子烏甚至會懷疑自己是不是被扔掉了。周身的霧氣濃郁得肉眼可見,如同盤古開天闢地時的混沌世界,一切皆是虛無。
剛剛還結實厚重的冰牆不知道什麼時候融開了一條寬闊的圓洞,黑漆漆的洞口從陸尤腳下一直延伸到很遠很遠的地方,陸尤率先往裡走去。
“等等我啊…”左子烏感到手中的衣襟動了動,立刻抬腳跟上。
“難怪你會被左寒吃得死死的。”陸尤突然呢喃了一句。左子烏這點兒膽子都源於左寒的縱容,從小就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中怕摔了。好好的左門道術學的雜而不精,亂七八糟的。這樣溺愛下去,左子烏還不得手到擒來,嘖嘖,左寒打的好主意啊。
“你說什麼?”洞裡的迴音很大,還有不時滴落的水聲,左子烏根本沒聽清陸尤說了什麼。
“沒什麼,跟緊我。裡邊的東西很不簡單,看在左寒的面子上,我會還一個活著的左子烏給他,但是是否缺胳膊少腿那就是你的事了。”陸尤並非故意想恐嚇子烏,實在是他太不靠譜,一不小心就會惹出什麼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