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搬到主任家去住了，他老婆和她現在的戀人住在一起，他女兒在他父母家，每個週六日他們會帶著小孩出去玩，就像一個真正的幸福的三口之家。

主任說他們並不打算向他們的孩子隱瞞同志的身份，只是現在她還小，還不能理解父母之間是否相愛與他們是否愛孩子其實沒什麼關係。

我和他還是同桌，我們還是像從前一樣相處，我覺得我們兩個最牛逼的地方就是無論發生了什麼，都能假裝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

他還是一個星期和張小青見一面，見面的流程我用腳趾頭都想得到。聽說張小青她媽也認了，還特意找他談過話，說只要以後他好好對張小青就行。我忽然覺得她媽當時之所以那麼大反應是因為站起來的那個人是我，我長得就不靠譜，一臉痞子相，他媽不信我也正常。像他那種優秀的，她媽估計還偷著樂呢。

那天我趁他和張小青出去約會偷偷跑去看了看猛男，我一直都有他那的鑰匙。猛男見到我特激動，喵喵叫個不停，我也挺高興的，和它玩著玩著就忘了時間，結果還沒走他就回來了。

開門聲笑了我一跳，我回頭衝他笑了笑：“回來了啊？”

他在玄關愣了一下，點了點頭：“嗯，你來看猛男啊。”

我摸了摸猛男的頭，覺得挺尷尬，在班裡大概是沒那個氛圍，稱兄道弟的怎麼都能演，在這就完全不行了，就站起來打算走：“那行，你回來了我就回去呀。”

他一直看著我，表情一直有些愣怔，忽然說：“要不咱們喝酒去吧，好長時間沒喝了。”

我笑了一笑，最後還是搖了搖頭：“還是算了吧，酒後亂性。”

他的表情一下就僵住了，我也感覺這麼說挺沒勁的，勉強笑笑就開門往出走。結果他一步跨過來從背後死死抱住我。

他身上的味道清晰可聞，是香水的味道，張小青的香水，是我和他一起去給張小青買的生日禮物。我有些反胃，用力把他推開，他沒料到我會推他，一個踉蹌摔在了地上，我回頭看了他一眼：“你別這樣，沒勁。”

他站起來又重新抱住我，抱得比剛才還用力，我掙扎了幾下掙脫不開，低吼道：“你他媽的要幹嘛？！”

“囡囡。”他把頭埋進我頸窩裡，一遍又一遍喊著，“囡囡。”

他每次這麼叫我，十次有八次是在床上。

我不想和他做，他身上的香水味燻得我頭暈眼花，一想到他剛和張小青做了什麼我就噁心的不行。我想趕快離開，大罵道：“操！給老子放開！”

“囡囡。”

他就只會叫我的名字，但總能叫的我心煩意亂。

“你放開！小心我告你猥褻！”

“你現在住哪？”他突然一把掐住我的脖子，眼神也變得可怕起來，“你不想要嗎？你是不是有別人了？是不是主任？你他媽的不是說你只喜歡我嗎？！”

我覺得特別的可笑，艱難地抬起膝蓋直接磕在他那個地方，他疼地彎下腰，抬頭看著我眼神特受傷，我冷笑道：“我有沒有人關你什麼事？！我是你什麼人？再說了，你剛和張小青做完回來的吧？你他媽有什麼資格管我！”

“可我只和你一個男的做過！”

我在心裡把這句話又重複了一遍，心臟都笑抽了，我點著頭：“嗯，對，謝謝你啊，你對我還真是忠貞，承蒙厚愛了。”

我這句話把他噎得不輕，他愣怔了半響，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走了幾步，然後像個瘋狗一樣把屋子裡的能砸的東西全砸在地上。猛男被嚇得蹲在我後面喵喵叫個不停，我靜靜地看著他，他就像指困獸一樣，赤紅的眼睛讓他看起來那麼痛苦。

我實在撐不下去了，撲過去死死抱住他。

我那麼喜歡他，我喜歡他喜歡到害怕他受到一丁點的傷害，我什麼都可以給他，我覺得我都可以為了他去死的。

結果我們最後還是上了床，事後他緊緊摟著我，我團成一團縮在他懷裡，他說：“我覺得我完了，我已經徹底愛上你了，甚至於遠遠超過張小青，超過任何一個女的。”

我沒有回答他，我知道我即使什麼也不說他也明白，我有多喜歡他，有多愛他，他一直都知道的，他其實比任何人都清楚的很。

“我今天和張小青吵了一架，我提出分手，她說我要是敢和她分手，她直接就把你其實是替我頂包的事捅出去，我不能讓我爸知道這件事，所以對不起，我不能和張小青分手。”

我不知道我該說什麼，也不知道之後該怎麼辦，我只能儘可能低靠近著他，我很不安，也很害怕，更加的迷茫。

“我一直沒和你說過我家裡的事，我爸是個大商人，他有個公司，挺大的，所以我們家挺有錢的。”我抬起頭眨著眼看著他，我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說這個，我覺得他有沒有錢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而且我希望他最好是沒什麼錢，也沒什麼本事，那我就養著他，他只能靠我養著，就只能永遠和我在一塊。

他摸了摸我的頭，繼續道：“我還有個哥哥，還有一個姐姐，不過我和他們同父異母，我媽是，外面的情人吧算是。我高一的時候我爸才把我接回家，我離開我媽的時候我媽說‘你好好努力，你要做劉家最有出息的兒子，那樣媽才能堂堂正正地進劉家。’所以我一直特別努力，他不讓我搞樂隊我都答應了，我的目的很簡單，我要繼承他的產業，我要我媽堂堂正正地進劉家。”

所以他不能讓他爸知道他做了錯事，所以不能和張小青分手，我其實想問，有一天如果他爸發現了我們的關係，他是不是也會毫不猶豫地再一次拋棄我，而且比上一次還要徹底，就像他徹底地拋棄他的夢想一樣。但我不敢問，那個答案很明顯可是如果不明著說出來我還可以騙騙自己。

“你會理解我嗎？”他問。

我點了點頭，其實我理解不理解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愛他，所以他什麼要求我都不忍心拒絕。

所以我們又在一起了。

我是他見不得光的地下情人，是他的戀人，之一。

期末的時候，學校保送名額下來了，他的名字赫然出現在第一個。

他很疑惑，他說他上個學期的成績爛透了，還捏著我的鼻子說其實都是因為你，你讓我分了心。我說管他呢，反正保送名額是你的了，到時候你被保送到哪我就去哪，我爸砸點錢哪裡的工作都找得到。

他欲言又止的看了我半天，最後什麼也沒說就走了。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很不安，我覺得他有什麼事瞞著我，可是他不說我就不敢問，我總是怕問出什麼我承受不了的事。

正月初十任傑結婚，我們幾個除了張小青都去了，前天晚上我們折騰了大半夜，把組樂隊那會兒的歌唱了不少，我們也沒樂器，就拿著桶和掃帚一陣亂折騰。

怕誤了明天的正事，我們也沒敢喝太多酒，意思了幾下就停了。我們四個擠到任傑原來的房間裡，橫七豎八地躺著聊天。

“任傑，你愛她嗎？”

誰也沒想到，一慣玩世不恭的小河會問出這麼一句。

這句話卻讓我們所有人都怔住了。

我還記得當初任傑和我們說他的初夜時的羞澀，那個時候他和我們說要是以後我娶的不是她，喜酒你們就都別去了。

結果，他最後還是娶了別人，我們也還是來喝他的喜酒了。

任傑長嘆了一口氣，他說：“多大的人了，什麼愛不愛的都是小孩子說得，湊合湊合，一輩子就那麼過去了，大家不都是這樣的嘛。”

說完任傑就哭了，他那樣的人，從來都是沉默寡言的，卻也從來都不會幹哭這種丟人的事，但那天哭得那麼抑制不住，那一定是真得難過了。

為著那些個逝去的青春，還有錯過的愛情。

第二天擺宴席來了很多人，雖然不至於像過去那樣禮儀繁瑣，但三叩首還是少不了的。司儀在上面高喊著“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的時候，人們都笑著起鬨，喊道“夫妻對拜”的時候他在桌子下面緊緊握著我的手，我也反手緊緊握住他的，我知道他在想什麼，差一點就哭了出來。

晚上鬧完洞房我們三個還回任傑爸媽家住，路上，小河說：“大劉，到時候你和我妹的婚禮得鬧成純洋式的，大教堂，有教父的那種，我妹就喜歡那個。”

我看他半天不理小河，暗中碰了碰他，他看了我一眼，含糊地“嗯”了一聲。

半夜我醒過來，摸了摸身邊，發現他不在了，屋子裡只有小河的呼嚕聲。

我也悄悄穿上衣服出去，發現他果然在院子裡，還在抽我的煙。

“你什麼時候學會抽菸了？”我挨著他坐下來，也點了根菸抽。

他揚起臉吐了吐菸圈：“咱們分手那會兒。”

“洋洋。”

“嗯。”

“你會和張小青結婚嗎？”

“我不知道。”

他把頭靠在他肩上，我知道他不願意騙我，他是真得不知道，以後的日子那麼長，而世事又那麼的無常，也許不是張小青，但別的女人對我們而言也是一樣的，可我寧願他騙騙我。

但我不怪他，是我把他變成同性戀的，是我把他變得這麼痛苦的。我只是希望如果真的有那天，那就讓那一天晚一點再到來。